第七章
眾人吃得差不多后,撤去了宴席和歌舞,這時重頭戲才上,地鋪上了紅毯,一盆盆牡丹和金絲菊花由力氣大的宮女們捧了上來,鳳汝公主的賞花會厲害之處就在於即便不是花季,仍有各色名貴鮮花盛開,這些花各有編號,眾人各執一隻彩簽,欣賞過每一盆花后,可以將喜歡的號碼寫在彩簽上,最後投入壺裏。
自然,那些喜好吟詩誦詞的人也能藉由這些千金難得的花抒發情懷,好的詩詞很快流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也有助益。
得票最多的花,由那盆花的彩簽里抽出一位幸運者,可以將那盆價值不菲的名花帶回家,算是彩頭。
霓悅悅看着垂涎,只要是女子沒有不喜歡花的,但是她不像別人,她扔進壺裏的是空白簽,那盆名花自然沒她的分。
趣味盎然的宴席直到申時二刻才散,公主府的賞花會算是圓滿成功。
霓悅悅向公主告辭后出來又向竇千揮了揮手,這才上了自家馬車,霓挽也和幾個新交的朋友一一道別,上了後面的馬車,始終看也不看霓悅悅這邊一眼。
霓媛安靜的上了霓悅悅的車。
霓悅悅完全不以為意,馬車一路平穩的向霓府駛去。
霓悅悅坐在馬車裏,昏昏欲睡,她的心靈年紀是大人沒錯,可惜身子還是孩子,今日的宴會她沒能午歇,這會子一上車,霓府的馬車又佈置的舒適,便再也抵不住睡神招喚,很快歪在銀苗的懷裏睡去了。
她一覺醒來,看見床頂的帳幔,就知道自己在房裏,她伸了伸懶腰,青苗和銀苗聽見動靜,幾乎是立刻就進來了。
只聽紫苗笑吟吟的說道已經把飯做好了,也備好熱水,就等小娘子醒過來,花苗則是忙不迭的問她賞花會好不好玩,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
霓悅悅知道自己這四個婢女都是好的,銀苗穩重,青苗伶俐,花苗活潑,紫苗是個廚藝、女紅上的好幫手,當然還得加上奶娘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有這五個人在身邊,簡直就是過着公主一般的生活。
「有什麼好玩的,連飯都沒吃飽。」她摸着還有些空虛的肚子,不禁噘起嘴來。
「怎麼和婢子聽到的不一樣?」花苗咦了聲。「婢子聽青苗說,小娘子和竇娘子可是敞開肚子大吃,把公主府的廚子都評論過了一遍。」
「吃來吃去,還是咱們紫苗燒的飯菜合我意。」
迷湯灌下去,紫苗的嘴角顯而易見的翹了翹。
參加賞花宴的事就這樣過去了,房氏後來問了幾句,霓悅悅便把鳳汝公主和她說的話複述給房氏聽。
「想不到她還記着這點情分,這些年我身子不好,許多少女時的手帕交都疏於往來了。」房氏有些唏噓。
「公主還讓女兒跟阿娘說,讓您有空去找她。」
「不敢想了,我這樣的破爛身子,連出門都有問題。」
「要不,阿娘每天一早和阿穿一起去練騎射,在馬場騎馬繞上幾圈也是好的,公主說阿娘騎射也不賴的。」鳳汝公主對房氏擅長什麼並沒有多提,這些是她為了激勵阿娘,把鳳汝公主說的話放大,當成了筏子。
她聽阿爹偶而提過那麼一回,他和阿娘是在圍獵場認識,進而結成夫妻的,也就是說,她娘多少是懂騎射的。
她以為,凡事出發點是善意的話,因時制宜的扯點小謊也不算什麼。
「她怎麼連這種事都跟你說,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意氣風發的年少時代遠得她都不敢去想了,這會兒卻被小女兒撩起了一些久遠的情懷。
是啊,她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病殃殃的,說到底還不是讓這一屋子的女人給氣的!她不想見那些女人的臉,只能裝病,哪裏知道病着病着就真的起不來了。
受不了霓悅悅的軟磨硬泡,房氏最後被說動,答允陪她到馬場去練騎馬,霓悅悅也不會以為她娘一開始就能上馬,她的目的是只要房氏離開屋子就算成功一半了。
其實房氏會想振作,和她的郎君霓在天大有關係。
真要說一表人材的霓在天有什麼讓她這娘子不喜的地方,就是長得太好,從年少到現在,最大的孩子都十五歲了,桃花仍舊旺盛,公事應酬,與友人小酌,都能招來一堆投懷送抱的女人青睞。
他曾說府里有一妻五妾也夠了,可是言猶在耳,最近又招惹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也不知生得如何花容月貌,竟讓他動了心,說想將人抬進門。
自從納進五姨娘后,這麼多年沒動靜,想不到又吹皺一湖春水了。
府里五個小妾,她認了,但是他要再往府里抬人,她第一個不允!
她長得不醜,否則她家郎君不可能對她一見傾心,但卧床久了,再怎樣的天香國色也褪成了平淡無奇,他是嫌屋裏這堆女人都老了,瞧着不新鮮了是吧。
所以,她不能再老是躺在房間裏,她得振作,她得端出主母的氣勢,設法恢復自己的美艷容貌。
「對了,阿穿,你什麼時候學會騎馬射箭的,阿娘怎麼都不知情?」房氏終於想到這一茬。
「就心血來潮嘛,想說回回出去參加宴會,竇千的一些朋友都在聊騎射,我卻一竅不通,顯得格格不入,這才發憤去學的。」她說的真真假假,這年頭的高門貴女不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做什麼自由度很大。
「說的也是,同儕朋友之間最怕沒有共同話題,再說咱們家的馬場除了你二兄、三兄會去逛上幾圈,基本上就是閑置,也浪費了。」
夏魏朝的皇帝是馬背上打天下,稱帝后注重文治武功,臣子們也知道這位陛下酷愛駿馬,若得閑暇,便會召集皇子和群臣去圍獵、跑馬,也因為這愛好,使得大臣們莫不設法在郊區還是別處建設馬場,但是像霓在天這樣能在自家府中修建馬場的畢竟是少數,畢竟京城寸土寸金,置屋都不容易了,還要分出廣大的地來跑馬,這就不只是土地的問題,還有財力了。
「那明日一早我和阿娘一塊過去。」她嬌憨的道。
房氏摟着霓悅悅,摸着她的發。「你有心了。」
霓悅悅是不知道她娘被什麼事情刺激到了,房氏也沒辦法把夫妻間的事向女兒倒苦水,不過自從那日之後還真的日日到馬場報到,練習不輟,令霓悅悅很是高興。
不過這種事房氏不好說,其他的人可沒這層顧忌,五個小妾難得和正室站在同一條陣線上,堅決反對霓在天再往家裏抬人。
霓悅悅聽聽也就過去了,她父母的房裏事她不好說什麼,不過據她所知,柳下惠這種坐懷不亂的男人自古以來沒幾人,男人在女色上從來沒什麼節操的。
霓挽呢,她也沒心情管她阿爹是不是外頭又有了女人外室,她在賞花會上交了幾個朋友,因為同是庶女身分,話說得來,倒是經常出門了。
至於霓媛,該讀書讀書,該繡花繡花,生活完全不受影響。
宴會後,霓悅悅除了陪着房氏跑馬繞繞,又恢復了她柴米油鹽醬醋茶,琴棋書畫詩酒花的生活,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日子還要愜意。
「把這蘋果酒和葡萄酒瓮都搬去地窖里放着,我記得前年的青梅酒和櫻桃酒應該都可以喝了,拿一些出來,大家都嚐嚐看。」確認那幾個酒瓮都密封妥了,讓婆子把那些瓮抬下去,霓悅悅拍拍手,想拍掉手裏看不見的灰塵。
銀苗體貼的遞過來一條繡花帕子,細心的替她把手擦拭乾凈,又用另外一條帕子替她擦了額頭些許的汗意。
「小娘子不說還好,一說可勾起婢子肚裏的饞蟲了。」紫苗笑道。
幾個侍女都被她養成了小酒鬼,霓悅悅笑嘻嘻,「每人都不許多喝,你們要是醉倒了,院子裏的事可沒人做了。」她笑嗔。
「果酒也就那丁點酒味,能醉得了人才奇怪,是小娘子小氣不讓我們喝多就說一句。」銀苗膽子最大,和霓悅悅說起話來無拘無束的。
霓悅悅也沒什麼不悅的表情,反而調侃她,「你這張嘴喔,好吧、好吧,免得有人說我小氣,待會兒果酒抬上來,看你們愛怎麼喝就怎麼喝,我不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