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霓悅悅和竇千畢竟是娘子,步子再快也沒有男人快,「五娘子躲得好快啊,這麼不待見本殿下嗎?」
「不敢,那邊人多不好放紙鳶,奴這是要送人的生辰禮,還想多測試幾回,免得到時候鬧笑話了。」霓悅悅說道。
他那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樣,讓人無法拒絕,可霓悅悅只要想起上輩子和他打交道的次數儘管屈指可數,但每回都是惡言相向,不歡而散。
畢竟她一個罪臣之女被沒入後宮,能有什麼好待遇,她滿心憤懣,視他為毀家仇寇,就算帝王見她有幾分姿色,可見了面就想殺他的女人,他又不是活膩了,會把一條毒蛇放在身邊?
她乖僻不馴,帝王轉過頭就把她貶為最低賤的宮女,誰都可以使喚她、踐踏她,想在皇宮活下去,以一個刺殺皇帝為活下去動力的女人,嬪妃宦官女官……連最低等的太監也沒把她當成人,她的下場自然凄慘無比,最後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在冷宮無聲無息的活完了一輩子。
重活這一世,老實說她對鳳臨沒有怨恨,地位不同,視野也不同,她該恨的是背後那隻將相府推向火坑的黑手。
她只想改變這輩子的宿命,一定要設法讓她阿爹再也不要和奪嫡沾上邊,選錯隊站錯了邊,萬劫不復;選對了雞犬升天。她私以為,他們家誰的隊也不站,往後誰繼位,霓相府就只忠於帝王,這才是萬全之道。
沒有前世那些偏執的想法,人家好聲好氣的跟她說話,她也擺不出壞臉色。
「是誰的生辰禮,要讓娘子這麼大費周章?」他那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樣,讓人無法拒絕。
「是奴的弟弟十二郎竇禹。」竇千見縫插針刷一下存在感。
「大殿下還有事嗎?要是沒有奴就先告退了。」霓悅悅道。
她們站的地方已經離宴會廳不遠,穿着同樣服飾的宮女僕役來來去去,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再來她也沒想過要和鳳臨有什麼深談。
偶然一遇,到此就好。
「本殿下腆着臉追上來是想請問五娘子,如果有上好的竹子做成能負重的骨架,人想搭着紙鳶在天上翱翔,應該也是有可能的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霓悅悅卻在他那雙鳳眼裏看見了火花。
霓悅悅沒有敷衍,想了下才啟齒,「春秋有巧匠魯班,善建築、機械,被奉為工匠祖師,就連戲班也奉他為師,傳說他發明一種依靠升力和利用氣流原理的滑翔機,能使人在空中掠過城牆。」
「五娘子從何得知?」
「奴愛看閑書,傳奇話本子裏多得是稗官野史。」
鳳臨看她瀏海下的那對眼,眼裏映着自己,但是沒有任何心動的神采,就好像他只是個不相干的人。
夏魏朝的貴族女可以縱馬過市,可以身着男裝,可以蹴鞠,可以騎射、跳舞卻不流行琴棋書畫詩酒花,一個小娘子正是坐都坐不住的年紀,她卻能看書?
「家父有個藏書樓,他很忙,沒什麼時間去藏書樓看書,奴不想見人的時候,多在那裏,待着待着,便隨意拾起書來看了。」她不是什麼努力向上的學子,純粹是打發時間罷了。
「霓相忙於國事,日理萬機,想不到還有這嗜好,本殿下不日定要到相府拜訪,看看霓相的藏書樓。」
皇子說要去你家拜訪,這可是無上的榮幸,任誰聽了不該趕緊表示蓬蓽生輝之類的話嗎?
霓悅悅卻是四兩撥千斤。「奴聽聞皇宮藏書更多,有數萬冊之巨,我們家的藏書樓里的書不是什麼典籍史冊,而是家父知道奴愛看書,替奴蒐羅來的雜記、小品,小打小鬧,上不了檯面,和皇室藏書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哪敢勞駕殿下掛心。」
她拒絕得很是巧妙,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歷代以來任何民間的藏書沒有一處比得過皇室,他要有心,皇宮裏的書夠他啃幾輩子都啃不完。
這時,公主府的宮女過來道宴席已經要開始了,請客人就坐,霓悅悅和鳳臨這才終於結束談話,分別入席。
【第三章皇子閃遠點】
堂中前來赴宴的人要不是官員家眷、公卿貴族,就是王妃、郡王妃、國公夫人、侯府夫人等等,就別提這些夫人們帶來的個個大小娘子,衣香鬢影,綾羅綢緞,她一個孩子,不會有太多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可以很大方的打量這些人,可任憑她記性再好,這麼多人看下來也是眼花撩亂,看到後來索性就略過去了。
看這些個雍容華貴的夫人們,無非是一種「啊,我上輩子看過這麼個人,這輩子再看見舊人」的些許感慨,她回到十幾歲,那些人也都年輕了些,臉上的皺紋也少了。
這宴席,男女賓客沒有特意分開,就用屏風意思意思的將大廳堂隔開,分案而坐,座次是固定的,中間空出來,方便進表演歌舞。
宴席開始時,沒料到鳳汝公主把霓悅悅招了過去,拉住她的手,笑容親切,「來,過來這邊坐。」
鳳汝公主旁邊的座位,要麼是地位重要的人才能坐,要麼是她很親近的人,霓相家的小娘子就是個孩子,而且公主府和霓相府素來也沒有什麼往來。
她是霓在天的嫡女就不說了,身分尊貴,給她個好位置也就是了,反之,就像霓挽霓媛雖然也是出自霓府,安排的座位卻在最末端,也就是敬陪末座,誰叫她們是庶女,有個位置,算是給霓在天面子了。
霓悅悅想要行禮,卻讓公主給拉住。「賞花會是來玩的,又不是什麼正式宴會,不用講究那麼多,本宮聽說霓五娘子發明了會唱歌的紙鳶,我那時候便想一定要見見這麼個心靈手巧、蘭心蕙質的小娘子,如今一見,呃,珠圓玉潤,真是可愛極了!」
向來錦上添花的人多,霓悅悅在草坪放紙鳶的事這麼快就傳進鳳汝公主的耳里了。
這種隨時隨地都被人家注意着,就連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過的名門生活,霓悅悅並不陌生,這種感覺很差,可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逃不掉這些糟心事。
這些事霓悅悅上輩子看得太多,早就免疫,可場面話還是要說上幾句,免得別人說她沒家教。
沒家教罵的不是她這個人,是她爹娘,爹娘是她的,她自該維護。
經過公主這一表態,貴婦人們豁然開朗,這事她們也聽自家兒女說道了,自然也跟着應和了幾句好聽的話,對待霓悅悅和霓挽霓媛的態度便多了幾分慎重。
於是乎霓悅悅就在公主身邊的位置坐下。
「那些個女眷們你肯定還不熟,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來問本宮。」公主笑道。
「勞煩公主了。」
「五娘子,小孩子家家的,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想當年你阿娘和本宮也有幾面之緣,這些年聽說她身子欠安,本宮也忙於庶務,彼此也就疏遠了。」公主主動和她說起自己和房氏的淵源。
「我在家中小名阿穿,家人叫我小五或是阿穿,公主挑一個喊就可以了。」
公主笑得生動,「那本宮就叫你阿穿,我長你阿娘兩歲,你就喊我一聲鳳姨吧。」
呃,這親是怎麼牽上的?
霓悅悅見過的公主不少,還沒見過這麼沒有架子的公主,這位容長臉的鳳汝公主傳說和實際上的落差還真的滿大的,果然,閑言閑語就只是閑言閑語,要真是全信了,誤會就大了。
公主可有一大幫子的客人要招呼,何況有幾位皇子也來了,沒道理就應付她一人,沒多久宴會開始,她便招呼其他人去了。
歌姬上場獻舞,接着成群的宮女如流水般的送上熱食,霓悅悅知道今天不會再有她什麼事,旋即把注意力全放到美食上。
坐她身邊的竇千對好吃的美食也有着和霓悅悅相同的熱情,兩人不管冷菜、熱食都很捧場的用了好幾筷,其他人見她們旁若無人的吃起東西來,原本還有點霧裏看花的感覺一掃而空,看來就是兩個孩子罷了,便把兩人略過不甚在意了。
公主看重又怎樣,不過是兩個羽翼未豐的小娘子,也翻不起什麼大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