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迷蹤雪林
我雖沒有王霖朔那般癥狀明顯減輕,但也感覺有隻無形的手從心頭抹去了些煩躁。我吐出一口氣,深深地吸了幾口林間冰冷但清新的空氣,冷笑道:“看來思遠你還很有力氣嘛,在這裏胡說八道,也不怕把牙凍掉下來。”
張思遠齜起牙,擠着眼睛對我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小跑兩步搭上王霖朔的肩問道:“喂,朔朔,你對咱們前進的這個方向有點印象嗎?我怎麼覺得很陌生啊。”
王霖朔低着頭望着地下雜亂的腳印,時而又抬起頭盯着路邊的參天大樹,猶豫道:“在我的眼睛裏,這裏的樹都是一個樣子,絲毫沒有區別。現在咱們已經走回到了殺死熊的地方,這裏的腳印太雜亂了,四個方向都有咱們的腳印,我根本分辨不出來。”
王震聳肩攤手道:“現在只剩下三個方向,一個一個的試下來,不出半個小時肯定能走出去。反正現在也迷了路,不如就當短暫的休整,我可不想早點和黑熊那幫人見面。”
一路上我看見了很多或大或小的動物腳印,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我望着這些一路蜿蜒延伸進林子深處的痕迹,忐忑地握緊了槍,心道千萬別再屋漏偏逢連夜雨,迷路已經夠慘的了,要是再碰上什麼怪物……我正默默安慰着自己大型動物都在冬眠,自己的壞運氣已經用光了,不會再碰見黑熊那樣的例外時,耳邊忽然炸響一聲充滿喜悅的高分貝叫聲,嚇得我心一顫,條件反射般從兜里拔出槍。
王震皺眉怒視張思遠:“你尾巴被人踩了?一驚一乍的幹什麼,我的心臟可承受不住。”
張思遠的眼睛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着光芒,他喜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上:“我知道指給你們看也看不到,我就明說了吧。前面有個細長的,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的東西,不用我明說,你們也猜到是什麼了吧?”
我瞪大眼睛,努力伸長着脖子張望,依舊什麼都沒看到。張思遠得意洋洋地補充道:“據我目測,咱們至少還得走十幾分鐘才能到那裏。張玄你就別費力氣了,小心點你的頸椎。”
王震望着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樹木撇撇嘴道:“我也是服了你了,在這麼多的遮擋物后還能看到,莫非你有透視眼?”
張思遠斜着眼睛擠出一個壞笑:“我倒是最想擁有這個超能力。”
眾人不顧腿的酸痛和背包的沉重,氣喘吁吁地加快步伐,不一會兒我便望見樹林間隱約露出的那一抹奪目的亮白色和它柔和的輪廓,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急切,跌跌撞撞地便往林外衝去,心跳像是打鼓一樣激烈又沉重。
然而這美好的期待又振奮的情緒只在我的心頭停留了幾秒。當我撥開枯樹枝衝出密林,迫不及待地把眼光移向那裏時,我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了,一瞬間耳邊嗡嗡作響。
冰面上找不到一絲一毫被破壞過的痕迹,像是一塊天然形成的無暇的鏡子般閃着刺眼的光。河邊的雪地上也找不到子彈和血的痕迹……等等,河邊怎麼只有雜亂的四行腳印?
我愣住了,整個身體綳的僵直,腦中一片空白,茫然地拔腿沖向河邊,在一片雪白中看見我再熟悉不過的四行腳印通向我們剛剛鑽出來的密林里去了。
張思遠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怎,怎麼,回回回事,難不成時空錯亂了?”
王霖朔皺着眉蹲下來,又是把臉湊在腳印上細看又是用手去量它的大小。我皺着眉,呼吸急促地盯着他,殷切希望他說出點什麼充滿希望的話。
然而希望總是會落空的,他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臉色沉的像是暴雨前的天空,整張臉皺在一起,聲音低沉:“這些腳印是咱們的。”
我望着兩串相距不到五十的腳印竟不知說什麼好,王震很煩躁地重重嘖一聲,跳起來氣勢洶洶地順着腳印走到樹林裏去。我忐忑不安地跟在他後面,又是探着脖子找剛才我們留下的腳印又是觀察周圍是否有些不同。
兩串腳印之間的間隔未變,大小和深淺度也沒變,腳印周圍也無絲毫不同,看上去簡直就是這一撥人在雪地里走了個來回。王震怔怔地望着我,眼裏滿是血絲,抓耳撓腮地道:“我記得咱們明明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難不成我腦子壞了?”
我的語調低沉,沒有一點起伏,機械地道:“那我的腦子肯定也壞了。”
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王霖朔和張思遠滿頭冷汗地追了過來。他倆面如死灰,眼睛裏沒有一絲光芒,皆垂頭喪氣。王霖朔搖着頭低聲道:“我都看過了,除了腳印之外什麼也沒有,那腳印……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咱們的。”
張思遠嘆着氣道:“咱們不會真的掉進大興安嶺里的百慕達了吧?我現在感覺很不對勁——以前也不是沒遇見過這種困境,那時候自然會驚慌絕望,但這次的心情卻比以前更糟。除了驚慌絕望這些情緒之外,我還感覺心口有塊石頭壓着,喘不過氣。而且渾身像是被濕衣服包裹着似得,沉悶,煩躁,無法呼吸。就好像有朵烏雲跟着我移動,無時無刻不把我裹在冷雨中。不瞞你們說,我現在非常想隨便找個人打一架來發泄一下心頭的邪火。”
我和王霖朔交換了一下眼神,王霖朔點頭道:“剛才我和張玄就被這種極度煩躁鬱結的情緒包圍,但走到林子中間時這種情緒就漸漸淡化了。我現在也很難受,內心憋着一股火,反正這兒也找不出什麼了,不如沿着第一次留下的腳印回去。”
他話音未落,一言不發,緊咬着嘴唇的王震拔腿就走,他臉色鐵青,倒吊眉毛,走了幾步甚至還停下來狠狠地踹了身邊的樹一腳。我望着紛紛落下的雪和枯樹枝,心道這傢伙心裏的怒火是有多猛烈,能忍住不嗆我們已經很不錯了。
我們像逃離一般匆匆忙忙地,夾着尾巴按着來時的腳印奔逃,很快就回到了林子中心。我開始懷疑那條河附近是否真的有電磁場,要不我們怎麼會回到同一個地點呢?但讓我更為費解的是,為什麼一離開那裏心就輕鬆了許多?王震望着沾滿熊血的雪地,黑臉終於有所轉變,他撫着心口憤憤道:“如果再晚幾分鐘離開那裏,我指不定會拿什麼破事為理由跟你們吵起來。太難受了,那種感覺,心像是被點着了。”
我再不願回憶起那種如折磨般的煩躁,忙岔開話題道:“現在大家的情緒都穩定下來了,我要問個問題:咱們現在是換個方向繼續走還是怎麼著?”
張思遠一咬嘴唇狠聲道:“換個方向繼續走。我就不信這四個方向都通向河邊,也許是咱們在暈頭轉向中出了什麼差錯。”
王震抽出尖刀握在手裏,點點頭表示同意。王霖朔望着我嘆一口氣道:“事到如今,除了換方向走之外也沒別的辦法了。”
我道:“咱們這次每走幾步都要做記號,我還是覺得有可能是咱們的方向感完全錯誤。要不這事怎麼解釋?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眾人重整精神,稍作休息後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張思遠和王霖朔每走幾步就在樹上劃一道豎杠,我和王震則忐忑不安地舉着手槍在前面開路。我實在看不出樹與樹之間有什麼差別,更何況這裏的樹高矮都幾乎相同。在我眼裏,除了沒有紛亂的腳印外,這條路和剛才的那條路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我默默安慰自己,在原始森林裏不迷路才是不正常的,運氣好的話,這次就能找到原來的那條河了。隨着腳步越逼越近,我的心也狂跳不止,緊張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耳畔只有呼呼的風聲和濃重的喘息聲。
我仍沒放棄希望,一路走一路伸長脖子東張西望,並在心裏默默祈禱,心道這次若能活着回去我就給自己樹立一個信仰。亮閃閃的河已在視野內,但無論我怎麼極目遠眺,都看不清它的身邊是否有八排腳印。我咬咬牙,把張思遠拉到最前面,顫聲道:“你幫我看看,如果有的話也別馬上說出來。”
張思遠扒開枯樹枝,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原本紅潤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繼而變為死灰。此時他一句話都不用說,他的臉色和漸漸下撇的嘴角已經告訴了我一切。
王震的胸膛如波濤般劇烈起伏,他瞪着紅色的眼睛,攥着拳頭狠狠地吐出一句話:“走,到河邊去看看,不到黃河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