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沒來由的憤怒
我的兩腿在發抖,手指甲掐進了肉里也絲毫不覺,心在嗓子眼戰慄着,似乎一張開嘴它就會直挺挺地躍到地上。我邁動僵硬的雙腿,機械地跟在王震身後,大腦里亂成一團,既渴望往雪地上看但又十分膽怯,目光像是在做賊一樣。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有動作,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個僵硬的表情,深深地低着頭望着相距不到幾十米的八行凌亂的腳印。那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竟萌生出了砸碎冰面跳進河裏自殺的念頭,無論我怎麼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是按着反方向走的,怎麼可能三組腳印出現在同一地點幾近重疊?
我發瘋一般,瞪着眼睛沿着第二次留下的腳印沖回林子裏,用抖的抓不住東西的手去摸樹皮,果然在上面發現了王霖朔留的記號。我的眼前開始模糊,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獃滯地望着這些張牙舞爪的樹,深深懷疑眼前的世界是不是我真實看到的世界。我現在是在夢中嗎?還是眼前的這一切都是我想像出來的?
我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停止跳動了,我感受不到它的溫度。我低着頭行屍走肉般默默走回河邊,見他們三個還在那裏呆站着一動不動,頹然走過去。
張思遠沒好氣地瞥一眼我,粗魯地大罵一聲,狠很踢了腳身邊的樹。這一踢不要緊,有個黑色的東西從他的大衣口袋裏滑落出來,並跳躍着滑到了冰面上。
他煩躁地又罵一句粗話,跑上去把冰面上的手電撿起來。王霖朔低聲道:“還好冰結實,沒掉進去,否則就太麻煩了。今天早上黑熊那邊要用手電我就全借出去了,只留下一隻。”
張思遠的手開始顫抖,臉也變的慘白。他的目光里透着滿滿的絕望:“你,你說什麼?你們包里真的沒手電了嗎?”
我望着他死人般的臉色和推到最強檔卻也不亮的手電,感覺像是有道閃電劈中了我,渾身噼里啪啦地冒出藍色火花和燒焦的味道。王震怒吼一聲,眼睛瞪的溜圓,啪地把背包扔在地上開始翻找。張思遠連滴下來的冷汗都顧不上擦,又是拍手電筒又是把電池卸下來又是扭開前面的玻璃看燈泡。
也不知道那一摔把什麼地方給摔壞了,無論我們怎麼拍打或是殘忍的拆開再組裝,它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燈泡蔫巴巴的根本不抬起眼看我們。我明顯能感覺到周圍的光線已經快要變成金色,橙紅色的夕陽低低地伏在樹叢的那一邊嘲笑着我們……王震的精神幾近崩潰了,他提起攥的緊緊的拳頭,眼裏都是血絲,兩隻眼紅的像是害了病,鼻孔大張着,眉毛眼睛倒吊著,看上去活像一頭髮怒的公牛。我從未見過他這麼可怖的表情,不由得有點心慌。
他狠狠地瞪着我們,冷聲道:“你們的包里有沒有手電?”
張思遠低下頭一言不發,我和王霖朔則嘆着氣搖頭。王震的臉忽然間開始扭曲,肌肉擰在一起,他猛然轉過身,一把抓起張思遠的領子,把唾沫星子噴在他的臉上:“你為什麼要把手電放在兜里?你沒用腦子想過後果嗎?在黑暗裏迷了路就等死吧……”
我和王霖朔趕緊撲上前去拽開王震,但這瘋狗一樣的傢伙似乎失去了理智,他一把甩開我們,漲着通紅的臉對王霖朔吼:“你還不清楚黑熊的傻X德行嗎?我一直以為你很謹慎,真他娘的沒想到……”
他的話還沒吼完,張思遠忽地衝著他狠狠搗了一拳。王震措手不及,後退幾步差點摔倒,面色紅似豬肝,滿臉怒氣地盯着張思遠,舉起拳頭欲迎上去。張思遠臉色鐵青,又狠狠補了一腳粗暴地抓起他的胳膊往樹林裏拽。
王震一面掙扎,一面怒氣沖沖地胡亂叫喊,我和路叔胡三也不免受到波及。張思遠理都不理他,冷聲對我們道:“還不來幫手?我可控制不住這個瘋子。”
我強壓下憤怒和驚慌,背起包,三個人七手八腳地鉗制着王震,把他推向密林深處。隨着身邊的樹越來越密集,王震的表情和臉色也漸漸的平緩下來,不再是一副目眥欲裂的樣子了。我輕輕鬆了口氣,心道果然是河邊的電磁場的作用。
眼前出現了沾着乾涸熊血的雪地和一大片髒兮兮的腳印,我們又回到這個地方了。此時大家終於冷靜下來,眼睛不再通紅,鼻翼不再翕動,麵皮不再紫漲。王震輕輕一聳肩膀掙脫了我們的手,低着頭默默地走在一邊。我心道這個人的腦子幾乎不發揮作用,一直都是憑衝動行事,但幹了錯事之後又後悔,但這波操作可不是說撤回就能撤回的。·
我正在細思時,忽見王震抬起頭,表情有些不自然,聲音有點兒乾澀:“最後一個方向我自己去探吧,你們在這裏休息。”
張思遠冷笑一聲道:“那可不行,萬一你又發瘋把一棵樹踹倒了呢?”
王震的神色有些尷尬,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頭:“怎麼可能,我……剛才我真是,還是我自己去探吧。”
我笑道:“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去,萬一你找到出口了自己溜了怎麼辦?還有,你可千萬別踹樹,硬邦邦的腳疼。你看張思遠這個人肉沙包多好,脂肪不少,踢着也不疼。”
張思遠伸手給了我一巴掌,罵道:“你怎麼不說打你自己?老子身上的脂肪才不多呢,腹肌都有八塊,這個肌那個雞都是一應俱全的。”
王霖朔斜着眼睛瞥了眼張思遠,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不做評論。我不願讓這種話題玷污我純潔的內心,忙道:“你們說還要不要去最後一個方向看看?”
王震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要,沒準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光明。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希望我能帶回來好消息。”
王霖朔搖頭:“我不建議這樣,最好兩個人行動,在這裏沒有個可交出後背的人寸步難行。我覺得我和你一塊兒去比較好,咱倆性格互補,不一定能吵起來。”
王震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子笑笑,張思遠笑道:“我最喜歡坐在原地等人,來回走了半天快累死老子了。來小玄玄,咱倆坐這兒開個茶話會坐等他倆。”
我做了個噁心的表情,撇嘴道:“誰要和你開茶話會,你給我吃啥,髒兮兮的雪嗎?”
我倆把背包放在一邊,坐在上面敲打着酸痛的腿,目送着他倆走向幽暗深邃的森林裏。開始時我有些心神不寧,不停地擔心他們,但張思遠這個人屬於天塌下來還能拿天開個玩笑的沒心沒肺的傻子,他一坐下來就開始胡說瞎說,滿嘴跑火車,我要是不認真聽還拍我肩膀,逼得我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很快就忘記了擔心。
也不知說了多久,只覺得口乾舌燥,屁股坐的酸疼時,兩人仍未歸來。我的心再一次懸起來,伸長脖子張望,惴惴不安的問張思遠道:“咱倆要不要去看看?這都快四十分鐘了。”
張思遠無所謂地一揮手:“怕什麼,我估計他倆肯定沒找到出口,現在在河邊商量該怎麼回來面對咱們呢。”
我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把他拖起來,怒道:“我替他倆為有你這樣的損友而難過,你趕緊給我走快點!”
我們倆加快腳步,忽略掉身邊的染着夕陽餘暉的樹,急匆匆地往前趕。張思遠這個時候倒莫名的很安靜,不再嘟嘟囔囔的說些廢話。平時我會覺得他煩,但在這麼緊張的氣氛下,我倒有點不習慣了,便開口道:“你想什麼呢?”
張思遠忽地抬起頭,眼睛在夕陽的金色的光輝下閃着不一樣的色彩:“剛才王震那事你別生氣,他這人就是這樣,脾氣太暴躁,又衝動。其實原本的他不是這樣,河邊肯定有什麼電磁場之類能擾亂人的心神的東西。”
我擺擺手道:“我不會在乎這些的,大家都心情不好,發泄出來也就好點了。”
他頓了頓,眼珠在眼眶裏轉了一轉:“其實他因為他爹的事情一直覺得對不住咱們,尤其是對你。但他這人太傲嬌,肯定是不好意思當面跟你道歉的。那塊玉,現在也沒找到,李希瞰更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有點奇怪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笑道:“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替他給我道歉嗎?”目光一轉忽瞥見那條閃着金光的河,我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道,“目的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