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聯想
王霖朔的聲音把我從瀰漫著迷霧的地底下拉回到眼前的世界:“我思來想去,覺得只有摩擦生熱這一種可能性。要不字跡是不可能顯現出來的,手上的血跡早已乾涸被摳下來,水和其他物質更是找都找不到。”
我的腦中亮起一束微弱的光,還沒來得及發表自己的看法,紙片就被張思遠躍躍欲試地搶過來:“就是抓住它用搓背的勁兒使勁搓唄,我來試試。”
我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抑制着想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舉動斜着眼睛看着他。他把紙片放在手掌心裏,兩隻手合在一起來回搓動發出聲響。王震皺着眉盯着他,忍不住嘖一聲嚴肅道:“你能不能溫柔一點,把它當做少女的背部,而不是澡堂里大肚腩謝頂的中年大叔。”
張思遠並不理會王震,又加快速度搓動幾下才輕舒一口氣,攤開手,臉上刷地浮起驚奇的神色,瞪着眼睛念道:“肯定在林子裏,小人右手裏的東西。找不到就坐到地上認輸吧。”
我皺起臉歪着脖子道:“什麼叫坐到地上認輸吧?路叔這是什麼意思,存心鄙視我們嗎?還有,他的語文水平也太好了吧,倒裝倒得語句不通了。這語文怕是美術老師教的。”
張思遠也來了氣,罵道:“等我見到路叔可得好好跟他談談,明明他和他侄子的文化水平都不高,還非得打什麼啞謎——你們還記得那張紙條上的bckal吧,什麼玩意,既不是英語也不是漢語拼音,福爾摩斯和柯南來了肯定也讀不通……”
王霖朔忽地一拍手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兩眼閃閃發亮,問我們道:“zddsysb,這一串首字母能打出什麼樣的字符組合來?”
四周陷入久違的靜謐,眾人愣了一愣,或閉眼或低頭思考起來。張思遠蹲在地上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第一個報出答案:“最多的是油酥餅。”
王震的眼珠在眼眶裏左右搖擺,**着下巴道:“站到地上有傻逼。”
王霖朔嘴裏念念有詞,眼睛緊閉,好一會兒才猶豫地道:“知道多少也是彪?”
我心道這群傻了吧唧的傢伙一個比一個不靠譜,這答案已經偏離主題十萬八千里了。雖然我在心裏狠狠地鄙視他們,但我卻絲毫沒有一點頭緒。如果這個時候有個鍵盤就好了,我一邊絞盡腦汁一邊在心裏抱怨着。張思遠不停地催促我,他越催我我越想不出來,真想一把捏住他的嘴。我揉着太陽穴不耐煩地叫道:“你給我閉嘴。zdds,zdds……最大的樹?”
我話音未落,腦中突然嗡地響了一聲,猛然警醒。那三個白痴皆屏息靜氣,眨巴着眼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閉上眼睛,沉下心來,在腦中飛快地過了一個又一個詞語:人身邊,人事部,扔沙包……不不不,這些絕對不可能。那麼是,是右手邊!
我的眼睛猛然睜開,像是被打了雞血般跳起來,高喊道:“最大的樹右手邊!對,小人手裏的東西在最大的樹右手邊!”
但那三人卻一反常態,並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激動振奮。他們皺着臉,相互交換一下眼神又移開目光掃一眼周圍的樹,皆露出為難的神色。張思遠攤手道:“這裏的每一棵樹很都大很高,請你告訴我哪棵才是最大的樹。”
我望着極力伸展着自己的枝條,雄壯地挺直腰板的樹們,方才醒悟過來樹與樹之間並沒有多大的差別,不由得長嘆一口氣。王震安慰道:“最大的樹肯定是有的,只不過咱們尚未發現而已,咱們現在才走到哪兒啊,剛剛鑽進林子裏而已。”
我們趁着腦子尚未被凍僵,又抓緊時間分析了一下bckal的意思。結果自然是不盡人意的,無論我們怎麼絞盡腦汁,怎麼發散斯文,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所有人都放棄了,轉而投向尋找走出密林的道路。
也不知怎麼回事,在撿到這張紙條后,我的運氣都變好了。按着來時的凌亂的足跡往回走,輕輕鬆鬆地就走到了沾着熊血跡的那片雪地。我們幾個站在雪地前努力回憶,倒是從大腦深處刨出一點兒殘缺的印象。抱着不行就再返回來的念頭,我們試探性地向著記憶中模糊的那個方向走去。剛開始的時候我的心懸在嗓子眼,忐忑不安,每走過一棵樹都要做一個記號,生怕再找不到回來的路。
也許是某個神仙看我們太過倒霉,大發慈悲把擋在我們面前的樹移開了。越往前走樹木的密集程度越低,我的心跳也慢慢變得平緩。直到最後,伸長脖子時我已經可以看見那條被冰覆蓋著的,亮閃閃如同鏡子般的河了。
王霖朔的緊繃著的臉放鬆下來,長舒一口氣道:“也許剛才咱們遇上了大興安嶺里的百慕達——不然怎麼會四個人同時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一邊伸長脖子眺望一邊道:“是啊,這件事無論怎麼想都很奇怪。僅僅十幾分鐘后,我們就能同時想起剛才無論怎麼翻箱倒櫃也搜不出來的東西。”
我話音未落,心忽而收緊,臉色也變的極為陰沉,倒吸一口涼氣道:“怎,怎麼河上沒有破洞?黑熊他們幾個也不在河邊……”
王震的臉刷地耷拉下來,幾個箭步躍到河邊,先是繞着河急匆匆走了幾圈,但後來就像是有人給他使了定身法般,他的身體完全僵住了,站在河邊一動不動。我的心又開始向無底洞裏飛速下墜,王霖朔焦急的聲音都變了,大喊道:“怎麼回事?王震!”
王震僵硬地回過頭,向我們擠出了一個十分詭異,像是有人把他的嘴角向兩邊拉:“什麼痕迹都沒有,這條河,好像不是咱們剛才見過的那條。”
我如墜冰窖,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到河邊,一面說著不可能一面瘋狂尋找我們留下的痕迹,冰上的洞,腳印和熊爪留下的痕迹,血跡……這些統統沒有。整個冰面如同鏡子般光滑平整,彎下腰來甚至能看見上面的天然形成的細密紋路。雪地上只有從密林深處延伸出來的四行腳印,卻沒有延伸進密林里的。
我惶然無措地抬起頭,對面的樹也極為陌生,那些光禿禿覆蓋著白雪的樹杈,還有粗壯又粗糙的樹榦,都未曾在我的眼中留下過印記。我來到了一個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令人茫然的世界,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神是不會眷顧我這種倒霉蛋的。
空氣被凍住了,現場的氣氛也凝結了。所有人都黑着臉,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翻找,但除了皚皚白雪之外什麼也搜不到,反倒落個手指凍的像是胡蘿蔔般的下場。張思遠強打精神,擠出一個笑道:“沒關係,記憶這種東西嘛,不可全信。一定是我們走錯了方向,現在我們再原路返回,按着與這次相反的方向走回去。”
一股腥臭的煩躁感忽地包圍了我,並狠狠地攥住了我的心。我皺眉,用十分惡劣的語氣道:“那要是這次仍沒找到那條河呢?要是碰上什麼危險怎麼辦?我的體力和子彈已經不夠用了。路叔和胡三不知道現在在什麼地方掙扎,而我卻在這裏兜圈子,做他娘的無用功。”
王震拍拍我的肩道:“沒找到就繼續換個方向,遇上危險我們還有子彈和拳頭。也許黑熊他們現在已經快要找到他們了,也許他們現在已經會師了。體力不夠還可以休息的嘛,遇到點小挫折就沮喪,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嘆氣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看到這條河上什麼都沒有時異常的失望,幾乎想一屁股坐在河裏沉下去。我一來到這裏就莫名其妙地感覺煩躁,也不知為什麼。”
一直悶頭不語的王霖朔忽然接話:“我也有這種感覺。在密林里還好,但一來到這裏就從心底湧上來一股煩悶的情緒,有種眼前一片漆黑,萬事皆敗的感覺。我也不知這感覺從何而來,也許這裏真的有摸不着看不見的電磁場影響我們?”
張思遠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倒是沒什麼感覺,也許是你倆快來大姨夫了吧,我會多包容你們的。走吧,現在原路返回。”
我們背起背包,邁開酸痛的雙腿,加快腳步踏上返程的路途。張思遠和王震怕我們心情不好,又是講葷段子又是天南海北地瞎扯,使我根本沒時間去煩躁。行至一半時,王霖朔忽地打斷張思遠的胡說八道,摸着頭道:“我感覺心情好了很多,像是卸下重擔一樣,壓在心頭上的那些煩悶忽然間就消失了。”
張思遠撇嘴道:“那還不是因為有你爹我這個能說會道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