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野人
王震大吼一聲,一把搶過仍在機械地發出聲音的包,如受驚的兔子般猛然跳起拔腿就跑。我慌亂地拉住臉色異常難看,手忙腳亂差點跌倒的王霖朔,掏出槍匆忙對着路中間的龐然大物開了一槍,也顧不得回頭看看是否打中,只知道拼了命地往樹林深處狂奔。
待我氣喘吁吁,肌肉緊繃,心中滿溢着驚慌衝進密林的深處時,我的耳朵突然向我發出了停止的信號,我並沒聽見身後沉重的追趕聲,縈繞在我耳邊的只有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我暗暗祈禱着扭過頭去,狂跳不止的,快要衝出嗓子眼的心終於得以暫時的休息。
王震隨着我的動作扭過頭,把手裏高舉的槍管微微放下,瞪大眼睛驚道:“他竟然沒追上來——為什麼他站在原地一臉費解地看着我們?”
王霖朔一面後退一面道:“可能是他從未見過和自己長的一樣的人,以為是同類。這樣最好,咱們趕緊抓住機會離開,我已經沒幾個彈夾了。”
張思遠的臉色仍是如紙般慘白,他一雙眼緊緊盯着一臉困擾的野人,聲音有些顫抖:“趕緊溜吧,看他嘴上的血跡和兩具熊屍就知道這不是個好惹的傢伙。萬一他再把咱們當成同類,盛情邀請咱們喝生熊血……”
我在腦中想像了一下,五官不由自主的擰在了一起,望着張思遠傻乎乎的表情,剛剛消下去的怒火又再一次涌了上來。我抬手就是一巴掌,罵道:“要喝也是你喝!萬一這傢伙真的追着過來,我就把你扔在這裏應付他,我們仨腳底抹油。你平時從來不開手機聲音,今天怎麼一反常態,而且還弄了個老年人最愛的語音報時?”
張思遠擦着頭頂的冷汗壓低聲音叫道:“我哪知道怎麼回事,你在這裏埋怨我幹嘛,說不定那個野人是個女的,是被你……”
他話還沒說完,所有扭曲的五官刷地回到原來的位置,原本的表情刷地被擦去,轉眼間整張臉被恐懼所籠罩。他抬起一隻手指着黑黝黝髒兮兮的野人,慌亂地摸出槍來,叫道:“張玄你個晦氣烏鴉嘴,這玩意真的追過來了!”
王震望着疾步逼來,離我們只有幾百米遠的龐然大物,眼中射出兇狠的光,狠狠地拉了下槍栓,舉起槍來咬牙道:“怕什麼,咱們四個人還打不過這一個?這傢伙再強壯肌肉再多也畢竟是人,槍子不可能穿不過他的腦袋。”
我深吸一口氣,剛要舉起槍來卻被王震一巴掌拍下去,他瞪我一眼道:“你還是給我省省子彈吧……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僵直的身體微微有些放鬆,槍口也低了些,輕舒一口氣道,“他怎麼又掉轉方向了?”
野人果然一改方才氣勢洶洶的樣子,掉轉身體低着頭快步走出密林。我一頭霧水,心道這哥們到底是來幹嘛的,莫不是來鍛煉我們的心臟承受能力的?王震和我面面相覷,望着漸行漸遠,低着頭垂着肩看不出任何攻擊性的野人,皆是如墜雲裏霧裏。王霖朔眯着眼睛,警惕地緊緊盯着野人,低聲道:“小心他突然轉身。”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子裏有根弦綳的緊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緊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的野人,手緊緊地抓着腰間的槍。空氣似乎凝固了,所有人都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但張思遠卻是永遠都不會跟着大家的思路前進的,也不知他看到了什麼,忽地不合時宜驚聲叫了出來。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嚇的我身子抖了下,王震下意識地扣住了扳機,王霖朔那雙小的像是綠豆般地眼睛也在一瞬間變的溜圓。
在確認野人沒有回過頭后,三雙惡狠狠地眼睛裏射出無形的火苗,炙烤着臉色發白的張思遠。王震揪住他的衣服,罵道:“你叫什麼叫,又沒人捅你菊花。”
張思遠諾諾道:“不是……你們沒看見嗎,雪地里似乎有什麼東西。”
我的火氣立馬被升上來的好奇心所取代,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伸長脖子張望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在野人方才路過的一棵樹邊掉落着什麼東西。
王震瞥一眼幾乎看不見的野人和熊屍,舉起槍道:“看樣子這傢伙不會回來了,走吧,一起過去看看。”
我暫且放下心裏的疑惑,小心翼翼地跟着王震摸到樹邊,低下頭來,一張黑色的,只有半個巴掌大的硬紙靜靜地躺在雪地里。剛看到時我不以為然,只以為是一張沒什麼用的破紙片,但轉瞬間有一道閃電在我的腦中劃過,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開始在我的心裏瀰漫。我猛然間想起了那個晚上死銘文皺着眉的樣子,還有厚厚的散發著陳舊味道的麻紙佛經,還有黑衣人的讓我頭疼的電話和那片從佛經夾層里拿出的紙片……
我的手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彎下腰撿起,一幅似曾相識的畫出現在我眼前。黑色的由簡樸粗獷的線條勾勒的無頭小人躺在一片金色的森林裏,它沒有左手,但右手卻勾勒的十分細緻,眯起眼睛看甚至能看到五個指頭上的關節。但這隻手,是張開着的。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那一幅畫裏的每一個細節。眾人的動作表情像是流水一樣在我大腦里劃過,我飛快地拉着看不見的進度條,不斷地默念,我只要細節。
那幅畫上躺着的無頭小人和金色森林,那和整幅畫的粗獷格格不入的細心描繪的右手……放大,再放大,擦去灰塵,那一瞬間,似乎有人在我耳邊狠狠地撞鐘。我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遍佈全身。
那幅畫上的小人的右手是張開的,而且它是有左手的!
我的心情像是在坐過山車般跌宕起伏,難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望向遠處,野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茫茫樹海中。他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這幅畫有沒有可能是偽造的?難不成彪子所說的那些真實的在這裏發生過?
數百個問號在我的大腦里盤旋,相互碰撞,撞得我的大腦暈暈乎乎,好似一片迷霧。其他人也覺出了不對勁,王霖朔和張思遠輪番把紙片要過來,又是放在手裏輕輕搓磨又是舉在眼皮子底下細看,最終兩人先後長嘆了一口氣。張思遠垂下頭,一臉茫然無措。王霖朔緊皺着臉,又要過來仔細端詳,好久才緩緩地道:“我沒發現除了畫的內容之外的任何問題。無論是紙質還是筆跡,都和之前咱們看過的那個別無二致。”
王震皺眉眺望着早已不知去哪的野人,搖着頭道:“不可能,這種東西怎麼會在那種髒兮兮的野人身上出現——對了,咱們過來的時候沒看見路邊有東西吧?”
王霖朔堅定地搖頭:“沒有,我當時特意看過,路邊除了雪什麼也沒有。這張紙片極有可能是從野人身上掉下來的。”
張思遠道:“那就有意思了,要不,咱們追上去叫住他問問?”
他話音尚未落地我便搖頭,連聲拒絕道:“不不不,千萬不能這樣。對方實力如何,是敵是友,剛才為什麼舉動那麼奇怪我們一律不知。好不容易才躲過麻煩,我可不想再往槍口上撞。無論是咱們的體力還是子彈,都不適合和他正面衝突。”
張思遠摸着下巴,要過那幅畫道:“這就有意思了,難不成麻紙佛經和彪子的故事都是真的?”他漫不經心地用手摩擦着畫,思索着。我的眼睛一刻都未曾離開過這張小小的紙片,大腦高速旋轉着,思考着無數的可能性。但就在我大腦充血快要爆炸的一瞬間,我似乎瞥到有個黑色的字從張思遠粗糙的手指下冒了出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刷地從他的指間搶走這個紙片,定睛細看,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出現在我眼前。儘管只有一個肯字,但我能很明確地肯定,這個字,絕對是出於路叔之手!
王震驚得長大了嘴巴:“我剛才怎麼沒看到這裏有個字?而且我怎麼覺得這個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冷聲道:“是張路那老狐狸的字跡。”我的腦中漸漸浮現出之前路叔和胡三眼角眉梢藏着奸笑的樣子,腦海中迴響起他的話:只要來大興安嶺,我就有一套富貴送給你們……這張紙片,難不成就是他所說的富貴?
為什麼剛剛什麼字都沒有顯現出來?難不是和我們接觸后發生的變化?我們手上也沒有水,也沒有特殊的化學物質,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