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踏破鐵鞋
“孽障！你居然替曲景山說話！”顧武鐸幾乎被顧長明的一番話氣得七竅生煙，他以為計劃進行的很順利，顧長明因着小鳳凰的關係，對皇上，對仕途心灰意冷。到時候，趁勢追擊把詳情推心置腹的告知，父子齊心，何愁大事不成！
不曾想，顧長明的反應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顧武鐸突然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兒子，不了解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不知其所想，不知其所念。
顧長明懷抱小鳳凰的手勢異常溫柔：“父親，把解藥給我。”
“你為了這個女人，為了這樣一個女人！”顧武鐸聽他把滿盤計劃盡數拋棄於腦後，心心念念的還是小鳳凰的解藥，覺得這個兒子簡直是無藥可救。
“父親，正是這個女子讓我體會到此生能夠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不僅僅局限於所學所練。”顧長明面對父親的急躁，愈發平靜如水，“解藥給我，讓她醒過來。身有天賦不是她的枷鎖，哪怕父親想要她的相助，至少也要她心甘情願。”
顧武鐸冷下臉，剛才的激動彷彿是一時的錯誤，將手一揚拋了東西過來：“給她每天吃一丸，半個時辰后即可醒來。”
顧長明接過來，將藥瓶塞啟開，給小鳳凰喂葯。
顧武鐸冷笑道：“這會兒，你倒是不怕我下毒了？”
“父親不是覺着她還有可用之處，何必要下毒？”顧長明的頭也不抬，一心牽記的都是小鳳凰的安危。
顧武鐸被他給氣笑了，這個檔口，父子兩人實在不適合商議要事，他索性走到正中的椅子上，正視眼前兩人。
顧長明在咄咄逼人的目光底下，毫無懼色，修長的手指，輕輕掠過小鳳凰的鬢髮。
連顧武鐸都不得不承認，兒子經歷了一番歷練，與過往大有不同。原本是父子間敬畏的疏離，而今顧長明不再是他盛名之下的依附。
父子二人僵持了半個時辰，誰也沒有先開口，偏偏是小鳳凰的藥性到了，嚶嚀一聲醒過來。睜開眼見到顧長明，她先柔柔笑起來：“顧大哥，原來你在這裏。”
“我一直都在。”顧長明依然沒有鬆手，“你可有不適？”
“又沒有受傷，我剛才是怎麼了？”小鳳凰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來，她突然意識到屋中應該還有一個人，掙扎着落地，看到一身寒氣森森的顧武鐸。她是害怕此人的，哪怕知道是顧長明的父親，那種畏懼根本不能克服，於是往後下意識的退了兩三步。
“顧長明，小鳳凰，你們還在裏面嗎！”戴果子的喊聲從外面傳來，焦急萬分的，“你們要是還在，好歹出聲應一句，我們等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顧長明笑又不是，氣又不是的，剛待開口應承，表明兩人暫時無恙。耳畔聽到長鞭乘風破浪般襲來，小鳳凰眼睜睜見着連提醒的詞句都來不及說出口。
顧武鐸這一下是使了狠勁，長鞭擦着顧長明的耳廓邊，撕扯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顧大人，你為什麼要對顧大哥出手！”小鳳凰不知兩人先前的對話，她能夠記得的不過是顧武鐸走到自己面前，再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彷彿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哪怕是撥雲也未必能夠見月。
“教訓孽子。”顧武鐸的長鞭再次出手，卻是重重拍在了書房的房門之上。
小鳳凰看得目瞪口呆，以為門板在如此重力之下必然四分五裂。兩扇門卻只發出錚錚的金屬齊鳴，紋絲不動。
“書房的門是玄鐵打造，”顧長明很清楚門鎖被自己破壞，戴柳兩人可以進入。他們始終留在外面，是因為不想破壞顧家的家規。而父親的這一下出手，用意更加明顯，無論是哪個，誰先進來誰死！
顧武鐸的武功，如果不想手下留情，連柳竹雪都未必能扛得住二十招，更不要提武功稀疏平常的果子了。
“父親，你素來耿直，不會用這種手段來威脅旁人的。”顧長明對父親最自己動手，並不氣惱。父親卻一次次用他身邊的人來做出警告，讓他很是不滿，“他們本不知道你的計劃，你要是想要傷害他們，我必然拚命護着的。”
顧武鐸揚了揚眉毛：“你能夠護得了幾個人，而起你不想知道九霄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顧長明的眼角猛地跳動了幾下，九霄鼓，父親再次提及九霄鼓，他跟着這條隱線時間太長，潛意識中渴望獲得真相，那種抓心抓肺的痛楚，怕是只有他一人明白。
“顧大人知道九霄鼓？”小鳳凰露出喜色，“顧大哥，原來顧大人知道九霄鼓，真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終於可以解惑了。”
“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的。”顧長明單掌做出防守的招數，另只手把小鳳凰抹到身後去，“父親原來從阿九山一路跟隨我們，也是辛苦了。”
這一下輪到顧武鐸表情出現了裂痕，他以為顧長明會從眼下宮中之案說起。顧長明沒有讓他如願，先挑了時間遠離的阿九山之途，讓他幾乎有些措手不及。
“你又能肯定，我跟隨你們進山了？”顧武鐸沒有承認，自然也沒有否認。
“鳳凰是不是還記得鐘乳石石群中，戴果子說見到了他的父親。後來，我們很清楚的確有個人沒有惡意的跟隨，還幫了我們的忙。戴先生出現后，我以為那個人是他。實則是我判斷錯誤，戴先生當時還不知曉果子是他兒子，否則就不會有後來提刑司，劫獄救人的麻煩了。”顧長明嘴角揚起道好看的弧線，“今日方才知曉，那人原來是我的父親。”
小鳳凰幾乎是聽傻了，不是說顧大人失蹤了，顧長明為了查詢父親的下落，不得不應承了太后的囑託，怎麼會跟着他們進阿九山了？
“父親引着我們一路前行，見到了墓室，見到了棺槨，也見到了棺槨中的三個大字，九霄鼓。”顧長明似乎忘記了當時的艱辛，眉眼都彎起來，“鳳凰，如果那三個字是有人故意先一步到達墓室，鐫刻在上面，等着我們去發現的呢？你說有趣不有趣？”
“顧大哥的意思是說，顧大人先行一步進入墓室，在原本沒有任何字跡的棺材板上寫了九霄鼓三個字！他為什麼要費心費力做這樣的事情？”反正小鳳凰是絕對想不明白的。
“為了讓我加深印象，為了讓我繼續在線索過於薄弱的案子上一路往前，不可心生倦意。”顧長明再想到，他們躺在棺材中，從暗流中被衝上了河面之後，棺材板上的三個字不翼而飛。
當時寫的是小篆，目的除了讓人乍一眼瞧過去，以為是年代久遠之物，還有另外一層用意，避免顧長明從字跡上認出父親的書寫習慣。
顧武鐸做事心思縝密，甚至在書寫時，用了特殊的材料，遇到大水浸泡后，無須一刻鐘的功夫，字跡完全融化開，再沒有什麼憑證可以留下來。
小鳳凰自然不敢直接過問顧武鐸，可是留在此處的感覺非常不好，她小心翼翼的問道：“顧大哥，我們能否出去說話，這裏又是何處？”
“這是父親的書房。”顧長明微微笑着環顧四周，說是書房實在是文不對題。這間所謂的書房中，空無一物，哪裏有書房該有的樣子。
“書，書房。”小鳳凰一下子結巴起來，隨即想到了顧家的家訓，“不是說外人不能擅闖，所以果子和柳姐姐都不能隨便進來。”
“是外人不能擅闖，你卻不是擅闖，而我也並非是外人。”顧長明尋得一番好託辭，令顧武鐸也是刮目相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姓戴的小子學得滿口的油嘴滑舌。”顧武鐸卻反駁不得兒子的話，小鳳凰是被他擄進來的，兒子也的確不是外人。
顧長明從來不曾進書房，不過是從小的教養所致，循規蹈矩，一板一眼。
一旦性格中的明朗被人引導而出，顧武鐸發現兒子全身似有一層光暈，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同時，也讓他心中搖擺，兒子是否能夠被掌控住？
“那我究竟是怎麼進來此地的，還有你說這裏是書房，那書架呢，書本呢，案卷呢？”小鳳凰的話音落，被顧武鐸袖中飛出的東西嚇了一跳，以為又是暗器要傷人性命的。她的身形極快，避閃過後，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張絹絲的帕子，只是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拿起來，給我看一遍。”顧武鐸冷聲道。
小鳳凰彎身去拾，目光求助的看向顧長明，見他點頭，方才敢把帕子展開，發現上面很古怪的記載了一樁七年不曾破掉的怪案子，七年後，提刑司被無名氏捎帶而來的書信提示，方知曉地方上有這樣的奇案，顧武鐸親自帶人前往，足足花費了十二日，方才柳暗花明，水落石出。
她看得極快，隨即抬起頭來，茫茫然的看向顧長明，為什麼要給她看這個，而且還是陳年舊案的卷宗，又為何是寫在了一張帕子上。
顧武鐸的手一揚，小鳳凰感到巨大的吸力，把她的整個人往前帶走了好幾步，等她一鬆手，帕子似乎被人用手托起，再次回到了顧武鐸的手中。
“還記得第七行寫了什麼？”顧武鐸很是隨性的問道。
小鳳凰不敢反問，老實的把記起來的說了一遍。顧長明從旁默默而觀，確定父親不會傷害到她，所以沒有阻攔。
雖然不能把所謂的天賦完全施展出來，至少小鳳凰能夠做到過目不忘，而且是這樣艱澀的案情，連案卷中的人名都記得分毫不差。
“小鳳凰。”顧武鐸直呼其名，“你是不是願意嫁給長明為妻，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