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生擒石寶
永樂軍的軍紀一向不太好，一來軍中吸收了太多江南六十四寨的土匪強盜，要這些人謹守軍紀，令行禁止又怎麼可能？
二來也是東南一帶的貪官和地主惡霸太過害民虐民，現在破產流民成軍自然要找這些貪官惡霸報仇，貪官惡霸家的錢財和女子自然成了永樂軍清洗劫掠的目標。
只是這種事一旦讓下面的士兵嘗到甜頭，又怎麼可能僅限於作惡多端的貪官和惡霸？
於是在將軍們的默許下一些家境殷實的良善之家，甚至普通百姓也就遭了池魚之殃。
但總的來說，永樂朝廷畢竟打着推翻趙宋黑暗暴政，愛護百姓的旗號。
包括方氏一族和石寶、司行方、鄧元覺等人在內永樂朝高層心裏也是有着崇高理想，想要建立一個沒有剝削和壓迫的，為農民當家做主的新朝廷。
之所以吸收南六十四寨綠林強盜也是因為起事之初力量太過弱小不得已而為之，默許士卒劫掠一些良善之家也是出於士氣的考慮，怕打擊士兵的積極性。
但即便如此方臘和石寶等人也不曾一刻放鬆對軍紀的把控。
有這些高層在上面壓着管着，加上聖公（方臘）和三大元帥威武又足夠高，下面的士兵無論是饑民出身還是強盜出身，也就不敢做得太過，大多以勒索搶劫為主，真錯殺了良善百姓被捅上去也是要被砍頭以正軍法的。
因此永樂軍的軍紀雖一直都不好，但比起真正的強盜土匪或者動輒屠城，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獸軍還是要好上許多。
可這次卻不同，五萬多潰兵被數千梁山鐵騎一路追殺驅趕倉惶逃竄，光是自相踐踏被踩死的和慌不擇路被擠入護城河淹死的就有一萬多人。
剩餘的潰兵哪怕逃回城中，僥倖撿了一條命，可心頭的恐懼的卻怎麼也揮之不去，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滿是轟隆隆有如包鐵怪獸一般席捲過來梁山鐵騎。
一想及這些畫面，所有方臘軍的士卒便忍不住的渾身戰慄顫抖起來，他們需要發泄，需要更多刺激才能忘記化解這些恐懼。
於是當天晚上，很多潰兵將領便抱着酒瓶喝了個爛醉，然後摟着搶來不久的美人狠狠蹂躪發泄一番，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這才將心中的恐懼暫時忘卻，抱着懷中垂淚的美人沉沉睡下。
而絕大多數沒有老婆的士卒在吃過晚飯入夜之後，則是聚集在一起仗着人多和沒人管溜出了軍營，來到各居民區索要酒食，對城中百姓民動輒打罵沒事找事，以此發泄內心的恐懼。
在城中百姓予取予求唯唯諾諾的恭敬中，這些潰兵內心的暴虐很快便被激發出來，加上酒意上涌，很多士兵便不再滿足於要吃要喝而是開始調戲、強搶民女。
很多山寨出身的士兵甚至當著人家丈夫的面開始強暴婦女，百姓稍有反抗，這些潰兵就已然拔刀。
或許這些潰兵拔刀本意只是為了嚇唬，但既然酒意上涌，內心的暴虐漸漸被激發出來，順手一刀砍了也就成了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一旦見了血光，事情就再也控制不住，這些被恐懼支配失去制約的潰兵便開始在城中大砍大殺，奸銀婦女，甚至縱火焚燒房屋起來。
等到方貌、石寶、司行方發現不對帶着摩尼教本部精銳趕來平亂的時候，整個蘇州城已經已經有一小半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數千名女子被奸銀，四五千人被殺，動亂也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到最後，還是石寶狠下心來，先斬後奏下令作亂士兵再不束手格殺勿論，殺了足足三千多人這才將動亂暫時平息下來。
可經此一事，這支軍隊也算是徹底廢了，甚至再不能將其當做一支軍隊看待，哪怕重整起來，恢復之前的節制和約束，也絕談不上半點戰鬥力。
甚至不少人還在悄悄傳播這樣的言論梁山軍不可戰勝，汴京城說破就破了，西賊和高立國說滅就滅了，我等殘兵敗將又如何能是對手？現在被關在營地臨陣磨槍又有甚麼用？
一旦城破你我都難逃一死，倒不如搶一把就跑，重新嘯聚山林攔路搶劫來的快活！
反正趙宋和梁山軍遲早要分一個高下，女真也遲早會打過來，天下就要大亂了，那時候誰還有空管我們？
總之動亂雖然暫時平息下來，但石寶和司行方心裏卻比誰都清楚，軍心早就散了，沒了！
這樣的軍隊，這樣的狀態，就是拉上戰場面對梁山軍也是一觸即潰的結果！
除非將梁山軍打敗，讓他們知道梁山軍也不是不可以戰勝的，他們心中的恐懼才會真正忘卻，才有可能重新整肅軍紀，嚴格訓練。
才有可能拖到梁山軍糧食耗盡，士氣低下，疫病橫行不得與他們講和並退出江南。
只是梁山軍兵精將猛，軍紀和士氣更是不輸大漢羽林、虎賁軍，唐初玄甲軍，想要戰而勝之又何其之難。
卻說這一日石寶正在軍營里訓練士卒，忽聞探子來報梁山軍三百巡哨騎兵在城外耀武揚威巡邏半日，最後竟在南門外脫下衣甲，卸下馬鞍找個有樹蔭處歇息起來。
石寶聞言大怒，心說梁山賊子也太小覷了江南英雄，隨即又眼前一亮，暗道梁山軍如此輕敵大意，自己正好可以乘機將其擊敗。
若是能擊敗這伙樑上巡哨騎兵，生擒其領兵將領，不但可以用他將被俘的呂樞密換回來，還可以打敗梁山軍不敗的神話，重振己方軍心士氣，可謂一舉多得。
但雖說如此，石寶還是十分的謹慎。
“你們可看清了，領兵將領是誰，可是那個生擒呂樞密的白袍小將？”
探子搖頭：“不是。”
“可是打得一手飛石的沒羽箭張清？”
“不是，俺記得這廝那日只在一旁觀戰，不曾上陣。”
石寶聞言暗鬆一口氣，當即領了八百騎兵，引溫克讓、趙毅、王仁、鳳儀四名大將出城來戰梁山巡哨騎兵。
當下八百方臘軍騎兵在城門口扎束整齊，跨上戰馬，隨即城門便咯吱一聲猛地打開，弔橋放下，石寶領着八百騎兵飛奔出來直取不遠處正在大柳樹下乘涼的龐萬春等人。
卻說龐萬春這邊，雖說把盔甲和馬鞍都卸下來了，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提防，早在城門發出第一聲聲響的時候，三百梁山巡哨騎兵便立刻一改之前懶散的作風，變得迅捷如風起來。
只是石寶那邊來的實在太快，梁山軍這邊九成以上甚至來不及披甲，只急急忙忙套上馬鞍便跨上戰馬列陣迎敵，轉瞬間就擺出一副攻擊陣型。
石寶騎在馬上完全沒想到梁山軍竟然這麼快，每一個動作都好似訓練了千萬遍一樣迅捷無比，熟練無比，頓時也是看呆了。
但他此次出戰本就是為重振永樂軍士氣而來，又豈可半途而廢，士氣還要不要了？
再者自己這邊盔甲齊全，刀槍在手，戰馬也已經提速到最快。
而梁山軍這邊馬鞍都沒紮緊，幾乎沒幾個盔甲齊全的，馬速也沒提起來，人數還不到自己這邊的一半。
如果這樣還打不贏，那永樂軍也就不用再打了，直接投降梁山軍好了。
“隨我破敵，他們三百，我們八百，此戰必勝！”
說話間石寶已猛的一夾馬腹，胯下寶馬猛地一個加速越眾而出直衝向同樣越眾而出的龐萬春。
眼見兩人馬頭距離飛快的拉近，梁山軍領兵將領卻依然沒有將馬速提上來，甚至依然左手握着長槍，石寶心中不覺浮上一種不好的預感。
念頭一閃而過，不等石寶想出個所以然的時候，就見龐萬春右手一探頓時從馬鞍一側的弓袋裏掣出一具騎弩來。
石寶一下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就想來個鐙里藏身，哪知電光火石間又看到了更加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幾乎同時，那員梁山軍將身後，三百梁山騎兵同樣舉起了手中的騎弩。
“直娘賊的……”
咻！咻！咻！咻！咻！咻！
在石寶驚愕萬分的眼神中，三百支弩箭如電一般疾射過來，弓弦震動，空氣被撕裂的聲音充斥每個人的耳膜，石寶甚至來不及做其他動作，就猛地感到視野一晃，一股腥熱的熱流直朝他臉上噴射出來，旋即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石寶心中狂跳，心說吾命休矣，戰馬被射中直接栽倒，自己也被甩飛出去，對方別說用箭了就是直接撞過來踩也踩死了。
但求生的本能還是驅使他飛快的雙腳摘蹬，再順勢來一個前滾卸去向前的衝力，與此同時他的耳中就響起一連串弩箭射破甲入肉的脆響和悶響，隨即便是凄厲的慘叫聲接天連地的響起！
石寶心中一沉，可卻仍存有希望：梁山軍只有三百騎，我們卻有八百騎，只要後面的騎士不顧一切向前衝殺，就仍有取勝的可能。
哪知就在他一個前滾翻從地上爬起之時，耳中就傳來一陣天崩地陷一般的呼喊慘叫聲，可想可知，在遭受第一輪打擊后，永樂軍後面未中箭的騎兵竟然直接就崩潰了！
石寶滿是不可思議的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梁山騎兵這時已將右手的騎兵弩放回了弓袋，然而他們的左手上，赫然又是一具已經上好弦的騎兵弩。
隨即便是一陣密集的飛蝗振翅聲和弩箭破空之聲，三百支弩箭再次呼嘯而起，無數黑點在自己的眼前極速放大，甚至連天色都被這密集的箭雨遮蔽得一時暗淡下來。
石寶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瞳孔放得老大，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好在預想中的弩箭入肉的的痛感並沒有發生，倒是身後再次響起一陣凄厲已極的慘叫聲。
而這時那員梁山騎將已帶着四名親衛策馬衝到眼前，然後猛地一拉韁繩止住戰馬，手中長槍和弩箭一齊對準了他。
就聽那騎將似笑非笑道：“石寶，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石寶這時孤身一人被五騎四面包圍，手上又無劈風刀、流星錘兩樣拿手兵器，如何還敢逞英雄之勇？
可自他習武以來就未逢一敗，骨子裏自有一份驕傲在，要他投降不啻要他性命一般。
“要殺便殺，休得多言！”
石寶只覺臉皮發燒，就要抽出隨身佩刀抹脖子，不妨梁山軍這邊早拋出兩個套索一下把他套住，竟是想自盡也不能。
“早聽說江南有個石寶乃是個少有的好漢子，一把劈風刀一手流星錘可說是打遍江南無敵手，如此英雄人物就連我家軍主哥哥也是佩服的緊！
卻不想今日一見才知全是謠言，甚麼南國第一英雄，不過是一尋死覓活的懦夫罷了。”
石寶又驚又怒，道：“我如何是懦夫了？”
“想你也是昂藏八尺的好漢，爹娘生的你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自幼學得一身好武藝在身，為的是甚麼？”
龐萬春聞言暗喜，連忙接話道：“須知男兒生於天地間，當立大志提三尺劍立不世功，對內替天行道，保境安民，守護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對外守土開疆，驅逐胡虜鐵騎於國門之外！
想必不說你也知道，這天下就大亂了，朝廷與我梁山軍遲早會有一戰，北面女真滅遼已成定勢，等女真滅了遼國趁勢南侵，就是戰火四起，生靈塗炭，山河破碎天崩地裂之時。
你石寶一身本事，這個時候不去抵禦胡虜，為國效命，反倒守着方臘這一夥害民的魔教妖人，殺人越貨的強盜不撒手，寧願死也不肯報效國家，與我等一起攜手擋在胡虜鐵騎的最前面，拯救天下於即倒，這不是懦夫是甚麼？不但是懦夫，更是愚不可及！”
石寶一時叫龐萬春的話所震住，腦子裏亂麻也似一團，其實他也是不信摩尼教的，心裏也覺得摩尼教的善惡（代表光明的善神和代表黑暗的惡神互相對立鬥爭）二元理論有些扯淡。
但石寶一個好好的小富之家被花石綱弄得家破人亡，是聖公方臘的的摩尼教幫他報了血海深仇，且方臘對他又異常的信任器重，他是個講義氣的人，叫他背叛方臘投降梁山軍又如何做得出來？
石寶一下說不出話來，龐萬春一見有戲，繼續勸道：“好叫石兄弟知道，此番我梁山軍南下剿匪平亂，非是一定要對方臘一夥趕盡殺絕，實是方臘手下太多攔路剪徑殺人越貨的強盜，軍紀太過鬆弛敗壞，殘害無數百姓……我梁山軍豈能坐視不管？
經此一戰，想必石兄弟也看出來了，方臘口口聲聲推翻趙宋黑暗暴政，為民做主愛護百姓，可他手下卻大多是土匪強盜、烏合之眾，把江南禍害成甚麼樣子了？你說這樣的隊伍能成甚麼事？能保境安民，抵禦胡虜嗎……”
石寶這時也冷靜下來，問道：“不知林軍主的意思是？”
“我家軍主說了，只要方臘肯放棄抵抗，以禮來降，仍不失大將軍之位，依然可統帥兵馬為國征戰，甚至繼續稱王號令一方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麾下殘害百姓的賊寇匪兵卻必須接受懲罰，罪大惡極者殺無赦，情節較輕者罰為苦役。石寶兄弟若是想繼續跟着方臘亦可，與我們一起共聚大業，驅除胡虜拯救天下亦可……”
龐萬春繼續勸說石寶不提，卻說蘇州城內石寶還沒出城時方貌，司行方等人就得到消息，於是點起城中兵將來到城門口觀戰。
本來一群人是想看石寶大敗梁山軍，生擒了那員梁山軍騎將的，結果石寶的一身的本事卻連出手都機會都沒有就被人射下馬來生擒活捉了，八百永樂軍最精銳的騎兵也梁山軍兩輪箭雨射得全線崩潰，城樓上眾人士氣頓時又跌到了谷底，整個蘇州城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中。
自那以後哪怕梁山軍只有二三十騎在城外卸下馬鞍休息，城中守軍也不敢出城迎戰，而梁山軍一貫都是圍點打援，也不急着攻城，一連兩天倒是相安無事，直到雙方援軍幾乎前後腳來到蘇州城下。
卻說這一日永樂援軍殿前金吾上將軍、內外諸軍都招討先鋒皇侄方傑，馬步親軍都太尉、驃騎上將軍副先鋒杜微領着一萬五千御林軍，戰將三十員來到蘇州城五里之外，迎面正撞上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梁山軍韓世忠、白欽等三千騎兵。
兩軍很快各自列成陣勢，方臘軍這邊方傑自恃勇力橫戟躍馬來到兩軍陣前，杜微也全身披掛步行跟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