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如牆而進（上）

清晨，一片戰馬嘶嘯中，駐紮陌刀手的營地也開始忙碌起來。

這一次將是陳宗澤真正意義上的一戰，他將隨同宇文化及、尉遲章、徐風、張哲各領一部，給予困獸猶鬥的突厥人最後一擊。

剩餘不到一萬五千人的達頭殘兵被圍困了三日，期間不斷地嘗試突圍，但是在左武衛以及相關隋軍的包圍下，達頭可汗嘗試了一次又一次都沒有成功。

突厥人不是不想從沙漠撤退，但那是比與隋軍血戰突圍更加九死無生的險境，與人拚命尚且有活命的機會，但是如果在缺少水源和食物的情況下去和延綿數百里的沙漠搏鬥，他們自覺進去就別想再走出來。

隋軍因為已經將突厥人圍困起來卻是顯得有些下降警惕，個個都等着陌刀軍一上，等待陌刀軍將殘存的突厥人撕成碎片就可以回軍接受犒賞了。

陌刀手在戰前的準備很繁雜，需要有人幫助穿上甲。準備就緒后還需要由馬車送往戰場，畢竟陌刀手作戰可是需要很大力氣的一個兵種，沒有主將會傻到讓威力極大的陌刀手用雙腳走路浪費體力。

楊素會用陌刀軍來結束這場戰役有很多種考量。

其一原因是己方的騎兵部隊在先前已經多次參加作戰，騎兵部隊多次參戰後傷患較多，士兵也相對比較疲勞，為了應付接下來的作戰必須進行休整。

其二則是信賴陌刀軍的強悍戰力，以往地戰例多次證明只要陌刀軍一旦參戰無論是面對多少敵軍都將灰飛煙滅。

其三就是出於政治需要了，楊素讓陌刀軍出戰不但能讓那幾個年輕的小子們立點軍功。從而使那幫小子身後的人高興，這樣既然可以讓騎兵部隊有時間休整也能讓幾個人滿意，何樂不為？

陳宗澤此刻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他沒有上陣前的緊張或是興奮，有的只是根據麾下司馬的建議調動軍隊，時而和長史洪淵交換意見，尋問其他幾位將軍準備地如何，什麼時候向戰場開拔。

缺少軍旅經驗的陳宗澤實在是有些沒明白突厥人會怎麼應對，不過他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突厥人不會犯傻到主動列陣和陌刀軍陣戰。所以也就一直在思考楊素會怎麼逼迫突厥人按照隋軍的意願出戰。

一切準備就緒。幾位陌刀軍統領向中軍派人請示什麼時候可以出戰，得到地回復是陌刀手按期開拔，然後在戰場邊緣靜待軍令。

數千輛由馬匹拉動地馬車進入軍營，身穿笨重甲胄的陌刀手井然有序地各自上車。由馬車輸送向戰場。

陳宗澤雖然是陌刀手的將軍之一，但是他並不像士兵或者基層軍官那般也是身着重甲。而是穿着騎兵特有的裙凱。坐胯雄峻戰馬領在最前方向戰場開進。

雖然才剛剛是清晨，但是由於是決戰地一天，在楊素的命令下，一直沒有出戰地五萬輕步兵也開向了戰場。

隋軍地大規模調動讓困獸猶鬥的達頭可汗十分焦慮不安，當游騎（突厥人的斥候）回報隋軍只是派出步軍叫戰時，這名受了重傷的可汗與幾名頭領一陣商議。那些頭領們紛紛猜測是隋軍的騎兵無力參戰這才用步兵來攻，大多認為這是突圍的最好時機。

達頭可汗不那麼認為，他堅定認為隋軍主將一定是在醞釀什麼陰謀。但是他也沒有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因為一旦說了會讓士氣低落的麾下軍隊崩潰。他為了穩住軍心只有同意頭領們地請戰。

達頭可汗現在真正地後悔了，他最近經常想的是“要是那個時候退回草原該多好啊！”。但是後悔是絕對沒有用處地，他只能鼓舞士氣，讓麾下的騎兵準備決死一戰，拼了命不要去死戰求生。

突厥人知道難逃一死後被逼出了凶性，他們殺掉多餘的戰馬，煮熟吃飽，個個猙獰着臉龐準備廝殺。

當隋軍的五萬步兵進入戰場時，陳宗澤等陌刀軍的首領也帶着陌刀手到達。

在中軍的一段長號聲中，一萬陌刀手成建制地跟在輕步兵軍陣中緩緩地踏向戰場。數量極多的輕步兵能使得陌刀手變得隱秘，不輕易被突厥人發現。這些輕步兵是誘使突厥人來攻的誘餌，但他們在事前已經接到命令，一旦接戰就往兩邊退開，盡量穩住兩翼使陌刀軍能夠強襲進攻。

楊素也領着五千騎兵在戰場邊緣督戰，他十分清楚達頭可汗的性格，知道達頭可汗明知那是一個陷阱也會集結軍隊衝鋒，一切只因為達頭可汗是一個輸不起的人，明知沒有機會了也會不甘心地拼一把，是不甘心讓達頭可汗帶着所有部眾一起走向地獄。

沒有任何謀略，吃飽喝足的突厥人在達頭可汗帶傷上陣時集結了，來時六萬，這時只剩下不足一萬五人的殘兵們“喲呼---喲呼----”地下意識吼叫着，驅動戰馬緩緩地出了那個簡陋到不能稱之為營寨的營地。

陳宗澤早已經騎馬步行，他與宇文士及的軍陣相連，兩人也就乾脆走在了一起。

他們相遇后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有的只是並肩而行。兩人都是第一次率軍作戰，但是他們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相同的平靜，這讓他們覺得對方和自己很像，有着能夠從容對待廝殺的堅毅之心。

一陣奇怪語言發出來的呼喝，地面開始震動起來，突厥人在明知必死下悍然主動進攻了！

一萬五千騎兵不可能一起衝鋒，突厥人分成了三個箭頭沖向隋軍左、中、右，試圖用強勢的衝鋒震攝隋軍步兵，他們用着奇怪的語言喊“殺”，不惜馬力地拍動戰馬的屁股，戰馬被拍得生疼賣力踏動四蹄，轟隆轟隆地滾滾向前。

負責隋軍五萬輕步兵的指揮官是楊素的心腹周髯，他看見突厥人在很遠的位置就全力奔馳馬上下令鼓手敲動戰鼓。咚咚咚有節奏的鼓聲中，最前列的輕步兵在軍官的約束下準備接受敵軍衝擊的衝擊。

大隋長年累月地與突厥騎兵較量，步軍早就琢磨出一種用步兵對抗騎兵的辦法。那就是在最前排佈置扛着大盾的士兵，後面十六排士兵斜着豎起手裏長達六米的長矛，用這種槍林遏制突厥騎兵的衝鋒，等待突厥騎兵失去前沖的速度，後面的士兵再上去與失去機動性的突厥騎兵廝殺，雖然傷亡會比較嚴重但每一次都能獲得不小的戰果。

馳騁中的突厥騎兵看見隋軍立陣刺出長矛並沒有減速，他們的可汗已經說得很清楚，這一戰不勝則死，唯有死戰才能求生，不奮勇作戰是死，拚命作戰才能活命。

突厥的騎兵們基本接受達頭可汗的說法，所以他們只能奮勇地去衝殺，期望擊敗前面的那五萬隋軍，讓其他隋軍恐懼，而後再乘勝突圍。

突厥騎兵的前鋒悍不畏死地撞上了槍林，他們毫無意外地被長槍連人帶馬串成了肉串，一個騎兵死了馬上有另外一個騎兵撞上去，經過三四次的撞擊，隋軍的長槍折斷了，隋軍的大盾兵被撞飛了，但是他們的速度也降慢下來，不斷有同伴互相之間發生碰撞。不過那些都沒什麼，在事前突厥人都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只要能突破隋軍的盾山槍林，使之瓦解，那麼代價就沒有白付！

周髯在後方看見突厥人不惜代價地衝垮槍陣並不感到意外，突厥這個民族就是那樣，不是到了生死關頭絕對不會人人拚命，在明知必死下而被逼出凶性的突厥人用死人去換取局部勝利本在幾位高級將領的意料之中。他再一次命令鼓手敲動戰鼓，命令第二方陣的輕步兵向兩側推開，隱藏在中間的陌刀軍向前。

陳宗澤和宇文士及聽到戰鼓聲齊齊對視一眼，他們互相點頭，幾乎是用一時間說：“該我們了”，隨後大笑，各自喝令麾下的陌刀手邁步向前。

身穿重甲的一萬陌刀手整齊踏步前進絕對不比數千戰馬踏動四蹄的聲勢來的小，一萬名重裝步兵每向前踏進一步，地面總是一震，發出了震撼人心的噔！。

得到命令的輕步兵不再與突厥人糾纏，他們轉身就往左右兩邊拋開，雖然還是有步兵會被突厥人追上殺死，但是戰場哪有不死人呢，為了大局付出一點代價那是可以被接受的。

達頭可汗看見隋軍主動撤退暗道不妙，但他知道這已經是射出去的箭無法再回頭，只有下令第三波的騎兵出擊。

前方，重新加速完畢的突厥騎兵在漫天煙塵中策馬前沖，當第一排突厥騎兵看見前方聳立無數身穿重甲手持陌刀的隋軍時，他們饒是有拚死之心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