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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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闔族守歲。大年初一開始，杜家老爺、少爺們官場上的朋友來往拜會。初五杜家大小姐、二小姐夫婦回府省親，姐妹仨人終於見了面。
杜大小姐杜棼長得有些像杜老爺。下頜略寬，眉宇也更疏闊，是一個頗為大氣的女子。她三年多前嫁入桐廬楚家，夫婿楚唐是楚家嫡長子，只是並未出仕，而是在桐廬建了座書院，自任山長，現如今在桐廬一帶已經頗有文名。
不過若單論美貌，杜棼還遠不及二小姐杜泠。杜二小姐是那種眉目如煙，楚楚動人，男人一見就忍不住要憐惜的美女，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軟軟懦懦的，讓人聽了像是有無數小螞蟻在心裏亂爬。
杜三小姐一見到杜泠，不由得睜大眼睛，神情里頗有些驚嘆的味道。秋荷在後面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才忙起身給兩位姐姐見禮，然後吩咐丫環上茶。
這兩位姐姐是專程來看望病癒的妹妹的。杜棼讓人取過幾卷畫軸，笑道：“韓真子的工筆牡丹是出了名的，我讓楚唐去要了幾幅，妹妹不是想要好的綉樣嗎，就着摹下來是最好不過。”
杜三小姐忙起身道：“謝謝大姐姐。”
秋荷上前接過，心裏不由得想起三小姐繡的那些色塊塊，差點想笑出來，強自忍住了，把畫軸遞給金兒，讓她收進了柜子。
杜泠笑道：“我可沒大姐姐那麼風雅，剛巧前段時間有人送了一團太歲，看着怪噁心的，不過聽說用來補身最好，三妹妹病了這麼久，想必能用得着。待會兒我就讓人給妹妹送來。”
“二姐姐費心了。”杜三小姐又起身道。
“我遠在桐廬，只聽說你醒來都不認得人了，着實是擔心了好久，今天回來看到你病好了，這心才放了下來了。”杜棼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來妹妹定是有福的。”
“可不是呢，我聽娘說春天就要操辦三妹妹的喜事了。那邊的林二公子文採風流，也是少見的少年才子呢。”杜泠笑道。
杜棼掩唇笑道：“可比得上你的楊郎？”
杜泠臉色微微一紅，眼波流動，嗔道：“大姐——”
“好了好了。不和你說這些瘋話了。咱們倆倒無所謂，看把三妹妹臊得，臉紅得都快出血了。”杜棼笑着扯住杜泠，細細看她的耳朵，“二妹，我看你這累絲攢花的東珠耳墜着實不錯，可是時下的款式？可恨我在桐廬那丁點大的小地方，坐井觀天，什麼都看不到，這乍一回來，瞧着什麼都新鮮。”
杜三小姐跟着側過頭看去，只見杜泠耳上確實戴着副飛蕊狀的攢絲耳墜，中間一顆銀白光潤的珠子，越發襯得她唇紅齒白，雙眸仿如兩丸浸在水銀中的墨玉似的。
“倒也不是什麼時新的款式，是獻之那日看我佩耳墜，一時興起隨手畫了個樣子讓人照着打了一個，也就中間兩粒珠子值些錢罷了。”杜泠臉色越發紅了，不好意思的看了三小姐杜若一眼。
杜三小姐倒也沒在意，目光只是落在那耳墜上，點頭道：“真是好看，原來二姐夫竟會設計首飾。”
秋荷一顫，抬頭偷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見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耳墜上，一顆心這才落回肚子裏，看來杜三小姐確實是把什麼都忘記了。
真是老天保佑。
姐妹三人說說笑笑，氣氛倒也祥和。若是杜三小姐未病之前，以她冷言冷語冷麵孔的性子，只怕杜棼和杜泠沒坐半刻便起身走了。而現在她雖然失憶，一開始難免有些生疏之感，但性格卻溫和許多，讓杜棼和杜泠都頗覺驚喜。
過了一個多時辰杜棼和杜泠才起身告辭。杜泠走到門口，想了想，道：“三妹妹，乾脆你讓秋荷隨我回去一趟，把那團太歲拿過來就得了。我這次回來身邊攏共只帶了兩個丫頭，都在那邊忙着收拾東西呢，怕是一時騰不出手來。”
“那有什麼，讓秋荷跑一趟就是，反正便在邊上。”杜三小姐忙道。杜棼和杜泠夫妻回府後住在原來的閨閣里，緊挨着杜三小姐的院子，也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
……
秋荷跟着兩位小姐出了門。到了杜泠住的院子前，杜棼自行去了。杜泠回頭看了秋荷一眼，踏進了院門。
這座院子和杜三小姐那座是一樣的格局，只不過是院裏的銀杏換成了桃花。兩個丫頭帶着一個婆子正在院子裏翻曬被褥。雖說保潔工作一直有人負責，床上的鋪蓋也都是新的，但畢竟長久沒人用過，所以都抖了出來曬太陽。
樓下書房門外垂手侍立着個十七、八歲的小廝，秋荷瞧着眼熟，過了一會兒才認出是去年隨二小姐陪嫁到楊家的。雖說二小姐只在娘家住一天，可東西帶的不少，扛扛抬抬，奔走跑腿的粗活總要有人做。這少年長得端端正正，又是出身杜府，諸般都熟悉，也難怪二小姐歸寧的時候會把他帶着。
兩人上了樓，一個曬被子的丫頭跟了上來，替杜泠將身上的裘氅卸了，又從暖盅中倒了杯熱茶遞給她。杜冷坐在軟椅中，輕輕的啜了口熱茶。抬眼見秋荷還立在那裏，便道：“給秋荷姑娘也倒一杯。”那丫頭應了，另取了只普通的白瓷茶盞倒了杯熱茶遞給秋荷，這才退出屋去。
“坐吧。”杜泠微微一笑，“在我這兒，你隨意便是。”
“是。”秋荷側身在下首的一張椅子上坐了，將茶盞輕輕放在了旁邊的茶几上。
“你是叫秋荷吧？”杜泠含笑道：“今年多大了？”
“回二小姐，奴婢今年十五。”
“進府幾年了？”
“回二小姐，奴婢進府三年多了。”秋荷老老實實的回答。
“前兩年我就看你不錯，年紀不大，做事卻老誠塌實，有心想把你要到身邊，可一想三妹妹身邊只你一個頂用的，我若再搶了來，只怕她就要抱怨了。要不然呀，你如今說不定已經是楊府的人了。”杜泠笑吟吟地道。
秋荷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低着頭沉默着。
“剛才在那邊我也不好多問，你且和我說句實話，我三妹妹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杜泠道。杜三小姐定親之後鬧出這種事，實在是一樁不能宣之於口的醜聞，為了掩人耳目，杜老爺、杜夫人索性連兩個出嫁的女兒都瞞在鼓裏。
秋荷忙起身回道：“不敢瞞二小姐，三小姐的身子確實好了許多，只是病得時間長了，有時候記不起來事情。”
“是嗎？”杜泠沉吟了片刻，才淡淡地道：“那她得的，究竟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