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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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一驚，立即跪了下來：“回二小姐，秋荷只是一個丫頭，字也不識得幾個，實在聽不懂太醫說的是什麼病，只是每天按方子抓藥再熬了侍候小姐喝下去，小姐身體若能見好，就是奴婢們的福氣了。”
杜泠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別怕，我問這話也沒別的意思。做姐姐的關心一下妹妹的身體罷了。”說著將手中茶盞放下，站起身慢慢走到秋荷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很好。”
秋荷垂首跪在那裏，只覺得髮際間濕濕的，冷汗慢慢順着頸線滑了下來。正心神不定間，只見眼前一晃，一方錦帕飄落在她的面前。
“這帕子你可見過？”杜泠幽幽的問。
秋荷攤開錦帕，見這錦帕淡綠的底色，上面綉着棵挺拔的青松，旁邊纏纏繞繞着綠葉藤蘿，而枝葉之間還有幾隻七彩小鳥兒盤旋鳴叫。就以構圖用色和刺繡手法來說，都是一等一的。她看了半晌，手卻不由微微的顫抖起來。
“聽說你的女紅很是不錯。你看看，這帕子的手工怎麼樣？”
“回二小姐，帕子的綉功是極好的。”秋荷低聲道。
杜泠輕輕的從秋荷手裏將那方錦帕抽了出來，漫不經心的看着：“我瞧着也好，所以自從得了它，就天天拿在手裏看。看啊看啊，越看就越覺得眼熟起來。”
秋荷垂着頭，沉默不語。
“你覺得呢？”杜泠問。
“奴婢愚鈍。”秋荷磕了一個頭。
屋內靜了半晌，杜泠才幽幽地道：“秋荷，你原姓夏，對嗎？”
“你原姓夏，淳安人士，生父夏書寶，生母王氏，家裏上有三個姐姐，下有兩個弟弟。你六歲的時候，淳安大旱，你父親把你送給了一個路過的戲班子。後來戲班子散了，你就被戲班老闆賣給了人伢子，後來才來的杜府。”杜泠頓了一頓，含笑地道，“我說的可對？”
秋荷顫聲道：“回二小姐，奴婢那時年幼，很多事情都已經記不得了。”
“難道三妹妹的病還有傳染不成？一個說失憶，兩個又說記不得？”杜泠似笑非笑道，“可嘆你爹娘姐弟這十年來一直惦着你，想着你，卻不知你早已經把他們給忘了。”
秋荷猛然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的父母現在還在人世，但是有一個弟弟病死了。你三個姐姐里，兩個已經出嫁，還有一個在當地一個富戶當丫頭，聽說也快婚配了。”杜泠微微一笑，“秋荷，你要相信，以杜家和楊家的能力，想查出一個人的根底還是很容易的。”
爹娘俱在，而弟弟卻死了——是哪個弟弟，大弟還是小弟——秋荷也分不清自己心裏是悲是喜。她怔怔的跪在那裏，半晌才重重叩頭於地：“謝二小姐為奴婢費心打聽。奴婢知道了家裏的事，知道爹娘姐弟都各有着落，就算馬上死了，也能瞑目了。”
“什麼死呀活的，你在杜家做得好好的，誰讓你去死了？其實，就算讓你和他們見一面也容易得很。”杜泠含笑道，“除了你那三個姐姐外，你的爹娘和幼弟，我一早已讓人接進京來了，現如今就住在楊府里。雖說老的老，小的小，可幹些輕活總是可以的。我已經吩咐人好生照料他們了，若你想見他們的話，隨時都可以去。”
秋荷垂首跪在地上，眼淚到底還是一滴滴落了下來。原以為飄泊人世，從此與親人天涯相隔，卻原來還有重見之時。每逢佳節倍思親，春節除夕，人人團聚，唯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不是不凄惶，只是，早已經麻木了。
“傷心什麼呢，能見到親爹親娘，這是好事嘛。”杜泠笑了一下，將錦帕輕輕扔到了身邊的案幾之上，“好了，說吧，你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帕子的？”
秋荷一震，正籠罩着她的那種悲凄凄的幸福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是了，她是西陵杜家的二小姐，朝奉郎楊獻之的夫人，身份何等的尊貴，怎麼會忽然為一個賣身到杜府的奴才如此上心。她緊緊咬着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又磕了一個頭，道：“回二小姐，奴婢以前從沒見過。”
杜泠看着她，如煙雲般美妙的眉眼間掠過一絲怒意，過了半晌才道：“行了，你回去吧，別忘了把那團太歲給三妹妹抱過去。”
“是。”秋荷爬起來，垂着頭慢慢退到了門外。
退到杜泠的視線之外，她身子一軟，靠在了牆角。只覺得心裏疼得像剛被人割過幾刀似的，眼淚水剎不住的往外淌。她又不敢發出嗚咽聲，只能掏出塊帕子捂在眼睛上，直到那帕子的半邊都濕透了，方才稍稍平靜了下來。又伸手稍稍梳櫳了一下頭髮，覺得自已大概看上去還比較正常，才咬着牙定了定神，去找杜二小姐的丫環去取太歲。
太歲是種很稀罕的東西。
杜二小姐杜泠的丫頭給了秋荷一隻黑陶盆，裏面盛着塊拳頭大小的太歲。那丫頭笑吟吟的道：“別嫌小，我家夫人統共也沒得了幾塊，那邊老夫人留了兩塊，又送了這邊老爺、夫人一些，最後剩下這塊還給了你家小姐。你也別怕這東西噁心，聽說有人叫它肉芝，是絕好的補品。”
秋荷瞅着浸在盆中的那塊生牛肉狀的東西，皺着眉道：“可這……這怎麼吃呢？”
“你回去取只乾淨的瓷盤，盛上清水，將這東西洗凈了放裏面，再蓋上蓋。過個一兩日將那水倒出來喝便是了。”那丫頭熱情的介紹。
“那我回去先試試。”秋荷只好應了。
杜三小姐倒是對這塊東西很感興趣，催着讓金兒、玉兒準備瓷盤清水，親自將那塊生牛肉狀的太歲洗凈了放進去。然後趴在旁邊看了半天。
“都說這東西好，怎麼看着像塊生肉似的。”
“是啊，這種東西怎麼吃得下去嘛。”金兒、玉兒兩個小丫頭嘰嘰咕咕的議論着。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聽人說喝了它泡出來的水防癌養顏，好處多着呢。”杜三小姐興緻勃勃的一邊伸手捅着那塊肉團，一邊道。
“妨礙養顏？那我可不敢喝了。”金兒嚇了一跳。
“啊？是，是妨礙養顏……”杜三小姐怔了一下，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忍不住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