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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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三小姐詫異了一下,卻也不慌張,自己總歸還在杜府的園子裏,就算不識路,隨便問個路過的丫頭婆子也就知道了。

在水邊站了一會兒,那歌聲越加清晰,漸漸的,杜三小姐覺得自己似乎也能聽得懂那些唱腔吐字,她凝神細辯,只聽得是“……醉看花前妙舞,親聽座上新歈。繁華冷落盡消除,片晌頓成今古。一段幽魂渺渺,兩行紅淚疏疏,貞夫烈女世間無,總為多情難負……”

她只覺得心底似乎有什麼突然碎掉了,一種陰沉而深刻的疼痛翻騰上來,讓她幾乎不能站立。

“三小姐。”有人在背後喚了一聲。

杜三小姐慢慢轉過身去,只見一個緋衣青年立在身後,眉眼五官彷彿有煙氣繚繞一般,讓人看得不太清楚。她的目光慢慢挪到了他的臉側,只見他的耳廓內生着一粒紅痣,艷艷的,像是點着一顆細小的紅寶石。

杜三小姐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心痛如絞,想說話,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掙扎了半天,到底還是“呀”的一聲軟倒了下來。

“救命……”她殘餘的一點意識在黑暗中劃過。

…………

秋荷立在西廂的側門邊。身前被屋中的熱氣烘得暖融融的,身後卻因為側門上棉簾被不停掀起的冷風凍得冰涼涼,好生難過。不過能立在門內已經是一種身份的標誌,門口這麼點大的地方,只能擠得下她們這些大丫頭,其餘那些小丫頭、小廝們這會兒只能站在門外的冷風裏搓手跺腳,努力熬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戲台上那些俊俏的男女伶童被勾勒得眉目如畫、明媚照人。一個個嗓音清亮、語調婉轉的唱着戲詞。因是年節下,老爺夫人們點的都是福祿喜壽的本子,再加上這些伶童的刻意討好獻媚,一時間台上台下儘是歡天喜地。

旁邊一個丫頭看得高興,忍不住倚着她的肩,輕聲說:“你看見那個穿青衣的女孩子沒有,長得真不錯,唱得也好。”又低聲笑道:“怕是今晚上就要被主子們看中了呢。你說咱們怎麼就沒這個福氣,要是咱們也扮成那樣,不一定便比她差了。”這些戲班子裏的男女伶童到了一定的年齡,大多被分派到府里各處做丫頭小廝,若是長得極好,也有被主子們收了房的,她所說的便是後者。

秋荷嘴角動了一下,卻沒吭聲。

其實秋荷也唱過戲。

她家裏窮。越窮的人家往往孩子越多,孩子多了也就不值錢。所以她六歲多的時候便被送去學戲,不為別的,只圖有一口飯吃。女孩子唱戲,拋頭露面,名節也就談不上了,通常只有走投無路實在活不下去的才會入這一行。

前後學了兩三年,九歲的時候,野台班子散了,班主把她和七八個孩子一起賣給了人伢子。再然後,她前前後後被轉了三手才被賣進杜府。

其實,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和她同時被轉賣的一個男孩因為逃跑被抓回來活活打死了,而另外兩個小姐妹則被賣進了樓子裏。

樓子——這是人伢子的說法,其實就是青樓,最好的叫書院、畫樓,次一點的叫作掩門子,最底層的則叫娼寮。進了這種地方,就只能一路往下走,最後淪落到娼寮里去,在那些骯髒的大通鋪上慢慢爛死。

聽人伢子說,要不是她那時恰好上吐下瀉,整個人都變了形,讓買主不知道她有沒有命活下來,就連她也要一起被賣走的,畢竟唱戲的孩子自小經過訓練,身段、嗓音、容貌都要比普通的孩子強些,算是人市上的搶手貨。

秋荷在心裏很輕的嘆了一聲,知道身邊那個丫頭是家生奴才,自小兒也是被父母捧在手裏疼着的,長大了就進府,並沒經過什麼難處,自然也就不知道這其中的苦楚。她哪裏明白,能進了大戶人家當丫頭,其實已經是前輩子修來的好命了。有多少人一生輾轉在風塵之中,就連這點指望也沒有。

她看向了杜三小姐,見自家小姐以手撐頭靠坐在那裏,姿式半天都沒動過,不禁有些疑惑,該不會是睡著了吧。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走了過去,彎腰細看,只見杜三小姐緊閉雙眼,臉色有些潮紅,呼吸急促,倒像是又病了。她一驚,忙輕輕推了推杜三小姐。

“小姐……”

杜三小姐猛然睜開眼,見秋荷的臉正在眼前,不由驚了一下,忽的往後一仰。

“小姐,哪兒又不舒服了?”秋荷忙伸手扶住她。

杜三小姐驚魂稍定,右手緊緊握在胸前,覺得一如往常,這才勉強笑了笑:“沒什麼,我剛剛怎麼了?”

“奴婢在後面看三小姐歪歪着,怕是困了,上來問一下。要不要悄悄和夫人回一聲,奴婢陪小姐先回去歇息。”秋荷含笑道。

“也好。”杜三小姐點了點頭,心跳慢慢平緩下來,原來不過是個夢——只是那種疼痛的感覺實在太鮮明了,彷彿刻在身上似的,就算醒了,身體也沒有辦法忘記。

秋荷一會便又轉了回來,輕聲道:“小姐,夫人說您若是倦了,就先回去休息,身子要緊。”

杜三小姐點點頭,起身轉到後邊,秋荷替她裹上裘衣,兩人悄悄出了清音閣。

侍立在門邊的丫頭挑開棉簾,兩人剛踏出門,便楞了一下,只見雖是夜晚,但遠遠近近一片灰茫茫。杜三小姐長長吐了口氣,道:“下雪了呢,在裏面倒不覺得。”

“往年沒進臘月就下了,今年熬到除夕才下了頭場雪,算是個暖冬了。”秋荷道,一邊接過門外廊上侍候的小廝遞過的油紙傘,撐開護在了杜三小姐的頭上。主僕兩人兩人相扶着走在雪地里,離清音閣愈遠,便愈覺得安靜,只剩下雪花落在傘面上的沙沙之聲。

“金兒、玉兒都走了,你怎麼不告假呢?”杜三小姐問道。照府里規矩,除夕大年,奴婢可以告假三天,若是不告假,則額外有年賞。不過大多數人一年干到頭,總指望着全家人多點團圓的時間,也不稀罕那點年賞。所以每年除夕夜,便是府中人手最緊張的時候。

“金兒、玉兒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做事,另在外面買了院子住着,她們告了假也有家可回,奴婢是被人伢子賣到府里的,早就不記得家在哪裏了,就算告了假,也沒處可去。”秋荷淡淡地道。

“嗯。”杜三小姐沉默了下來,半晌才嘆道,“你也是個可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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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沉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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