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酒樓鬧事
“女兄,金剛石粉的味道如何?宋家的家產都歸我了,哈哈哈……”
“女兄,你的林郎也是我的了。”
宋雪瀅居高臨下地看着宋酒,眼裏儘是得意。“女兄,用不了多久,宋君顧這個小紈絝便會自取滅亡了,哈哈哈……”
“不要!”
宋酒蹭地坐起身,額上、身上全是汗,髮絲緊緊貼在肌膚上,黏糊糊的。
原來是夢。
花媼在拍門,“小娘子醒了?不好啦,酒樓出事了!”
宋酒起身,“花媼進來再說。”
門被推開,花媼端着水盆進門。宋酒看着盆中清澈見底的水,愣了一會,隨後暗自嘲笑自己,如今她已不再宋宅生活了。
宋酒伸手絞帕、擦臉,完事後說道:“花媼,要勞您費些功夫替我買些梅花了。”
花媼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問道:“小娘子,這大熱天兒的,哪來的梅花?”
宋酒以前有個習慣,每日必定要用梅花沁水來洗手。即使隨着阿爹去北方做生意,她依舊保持這個習慣。
北方水稀少,水也珍貴。即便如此,宋酒還是貼身帶着梅花瓣,一日三次,一次都不能少。
這是宋酒的一個執念。
旁人可以說她活得奢侈,梅花又不是一年四季都會有的。但她想這麼活,要執着地活着,即使重生在宋玉姝身上,這一點依舊不會改變。
“馬家的藥鋪子裏有晒乾的梅花,花媼可去那裏買。”
宋酒梳妝完畢,戴上皂羅跟着花媼往酒樓去了。
等到站在酒樓面前時,宋酒卻愣在原地。看來要適應宋玉姝的身份,還要花上一段時間。
她原以為要去的是小宋酒家,未曾想是眼前的這家。
一年前,宋員外離世,宋酒身為家中嫡長女,肩挑重任,經營起了阿爹留下的酒樓。她曾見過宋家酒樓的氣派,卻不想是宋玉姝這個柔弱小娘子開的。
花媼在一旁催促道:“小娘子快些吧,遲了是要吃官司的。”
宋酒點頭,隨着花媼走過酒樓前的綵樓、越過朱綠的歡門,進了宋家酒樓。
鬧事的是酒樓的一層,大多的一層酒樓是供買酒不多的食客飲酒所用。加上店中諸種酒價錢不高,是以尋常人家、富庶子弟都會聚在一層。
花媼一出現在門前,店家眼中一亮,彷彿看到了救星,幾步跑上前來。“小娘子可來了?”
店家是宋玉姝雇來的,以前也受雇打理別家酒樓,但今日鬧事的人他也法子管,只好通知花媼稟告東家了。
花媼側身退開,宋酒從她身後走進門來。
店家上前,萬分欣喜卻也沒失了規矩。“東家,您來啦!鬧事的是錢家的郎君和另一位郎君。兩位郎君點的是上等的瓊腴酒,店裏僅剩的一壇就被他們點了去,郎君醉了竟然還要再來一壇。老奴言明了原因,他們還是……”
這瓊腴酒是黃酒中的一類,純度不高,後勁卻很足。普通人飲一瓶還好,這兩位郎君竟然點了一壇,當真極品。
宋酒隔着皂羅對店家說道:“辛苦店家,此事我會解決的。”
店家退到一邊,指了指鬧事之人所在的位子。
只見一位身穿天青色紗袍的郎君正醉意醺醺地靠在柱樑旁,另一邊坐得遠些的人就算是化成了灰燼,宋酒也認得他。
宋酒握緊拳頭,憤恨地望着林路桓,目光似毒箭,恨不得一箭射穿了他的心,好讓他當場斃命。
“阿宋,等你阿爹喪期過了,我林路桓必定朱紅大轎抬你進林家門。”
“阿宋,我林路桓豈是貪你宋家財產之人?你就是擺上金山銀山,我也看不進眼的。”
“阿宋,你這個賤人……”
……
都怪她自己識人不清,枉信了小人。
似是察覺到宋酒的眼神,較為清醒的林路桓眯着眼看向宋酒。只能朦朦朧朧地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隔着皂羅卻看不清模樣。
那錢家郎君離宋酒近些,看着宋酒窈窕的身影,又戴着皂羅,想必一定是個美人。伸手過去一撈,色眯眯地說道:“小娘子,來,陪郎君我喝兩杯!”
宋酒厭惡地皺着眉頭,向後三步退開了,自有小廝上前拉住錢家的郎君。
“把臟手放開,我可是臨安城錢家的郎君,是你這等低賤人可以碰的?”
一旁飲酒的客人聽到這一聲怒喊,礙於這位郎君的身份,只得暗自搖頭。錢家可是臨安的名門望族,怎會有這種言行粗鄙的郎君。
宋酒倒不怕他發火,向隔壁桌的客人討來一杯茶水,抬手就將茶水潑向錢家的郎君。
酒樓內的客人都睜大了眼,這小娘子也忒厲害了,敢教訓錢家的郎君。
錢家郎君被冰冷的茶水給潑清醒了,兩眼再睜時已恢復了些許清明。“你這小娘子如此無禮,敢用茶水潑我!可知我錢方是何許人也?”
宋酒見茶葉沾在錢方的頭髮上、額上,不禁笑出了聲。
“郎君飲酒無度,在我酒樓中鬧事,方才又將我當成陪人飲酒的小姐不成?聽聞錢氏一族治家嚴謹,這等舉止可不是錢氏一族的郎君該有的。”
錢方扯起袖口擦掉髮絲兒上的茶葉,言語咄咄逼人。“我錢氏一族什麼時候由你這小娘子來指點了?這宋家酒樓是你開的?我明日便讓它關門!”
宋酒上前,行動不急不緩,身姿猶如岩上青松。
客人們以為宋酒還會做出什麼令人吃驚的事來,紛紛支起腦袋,屏氣凝神等待精彩的一幕。
只見宋酒挺直了腰桿,忽的叉手對着錢方道:“招待不周是宋家酒樓的不是,既是酒樓招待不周,今日的酒就當宋家酒樓請郎君的。但有一點郎君應該知曉,店中的瓊腴酒確實只有一壇,郎君點了一壇去又執意還要,豈非強人所難?”
客人驚訝宋酒的舉止,亦驚訝她的言辭。宋酒的這番舉動既向錢家郎君道了歉,又點出了錢方作為食客的不足。
這小娘子當真有氣度,還很聰明!
林路桓飲的酒本就比錢方少,在座上歇息一陣便站起身走了過來。
宋酒餘光瞥到林路桓的身影,忍着滿腔的恨意往後退了幾步。她怕自己忍不住會當場要了他的命,但是她現在不能這麼做。
如今她在暗,敵在明。她要讓敵人不知所以地抱着恐懼走向死亡。
林路桓晃着身子走到錢方身旁,說道:“錢郎,既然小娘子都這般說了,又不讓你付酒錢,此事就算了吧!”
這話讓客人聽了,定以為這位郎君是個識大體的人。可只有宋酒知道,林路桓說話的重點在酒錢上。
林路桓不僅吝財,還好面子。
林家一向不太富裕,但因為宋酒和林路桓自小訂了娃娃親,所以在錢財上會時不時接濟一下林家。而林路桓便是這個受接濟最多的人,按他的話來說,阿宋遲早會是自己的媳婦,提前支點錢使有何不可?
記得是早些時候的事了,林路桓要與同窗出去飲酒,又擔心銀兩不夠會失了面子,便偷偷將宋酒的紫玉釵拿去典當了。事後他倒也將紫玉釵贖了回來,宋酒也念在他是自己未來的夫君,沒多做計較,但此事不免在心中留下了疙瘩。
錢方抖了抖袖口,不懷好意地笑道:“可以啊,只要小娘子願意飲了這杯酒!”
宋酒當然不會同意。
若真的喝了那杯酒,她便與陪人飲酒的小姐無異,那她宋酒以後如何在臨安立足?
宋酒搖頭,似嘆息般,清亮的嗓音頓時傳遍了整個酒樓的一層。“郎君氣度,小矣。”
錢方伸手便要朝宋酒打去,嘴裏惡狠狠地罵道:“你敢罵我氣度小?”
“錢氏旁支竟有你這等敗類!還不住手?”
一道清脆的男聲在門外響起,聲音並無奇特之處,卻硬生生地將錢方舉起的手嚇了回去。
(註:①郎君:古代女子對男子的稱呼。②小姐:在此是對青樓女子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