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買兇(上)

第八章買兇(上)

短短十來天裏,先是寧親王林昿故世風光大葬,隨後是其兩子封王,接下來頭七剛過,嗣王林雩又被梁帝奪情啟用,派去河北迎接齊使,大事接二連三發生,使寧王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亂之中,就連王妃馮氏和康郡王林雱在林雩赴河北后,也是三天兩頭往相府跑,無心留在家裏。

在這樣的時候,自然更不會有人關心自父親死後一直病卧在床的林霰,只除了那位相貌醜惡,性情古怪的老田叔,每日仍堅持來思過堂送葯,守在他的床邊。

那天摔昏過去的兩個護衛,醒來之後,身體並無大礙,仍然負責看守思過堂,但不知怎麼,每次看到林霰主僕,心裏彷彿總有點餘悸似的,不敢輕易再去招惹,對於老田叔來送葯,經常在林霰屋裏一呆就是一整夜,也都睜一眼閉一眼,反正這是嗣王走前默許的,他們自也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一日,老田叔喂林霰喝下了葯,伸手一探他的額頭,第一次感到有些清涼之意,才不由輕輕鬆了口氣,而林霰翻了個身又迷迷糊糊睡著了,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醒來,高熱才徹底退了,眼中也恢復了神智。

老田叔給他喝下半碗米湯,又遞過一碗葯來,林霰勉強支起身子,接過葯聞了一下,卻忽然皺眉問道:“藥方子呢?拿來我看。”

老田叔看了他一眼,遞來一張又臟又皺的紙,林霰才看一眼,就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歸、川芎、白芍和熟地……我又不是懷孕婦人!這,這是誰開的方子?”

老田叔淡淡說道:“沒錢我拿什麼給你請大夫。這是我讓街角藥鋪小夥計開的葯,你不是吐血了嗎?他說此方最能補血。”

林霰目瞪口呆道:“我吐血和婦人失血是一回事嗎?隨便什麼人的方子都給我灌下去,你倒不怕把我給治死了,那才冤呢!”

老田叔卻一翻眼皮道:“冤什麼,你這不是醒了嗎?”

“醒了是我命大,跟你這副保胎葯可沒什麼關係!”林霰無奈之下,只得要過紙筆,自己寫了兩張方子,一面小聲說道,“或者——是有人不惜損耗真元,為我病中輸入真氣,才讓我熬過這一關,也未可知……”說話間,把寫完的藥方遞給老田叔,有意無意地朝他一瞥。

老田叔接過方子,臉上沒半分表情:“什麼真元、真氣,我可不懂。”

“不懂就不懂罷!”林霰看了他一眼,畢竟體力不支,又躺倒床上,閉上眼睛說道,“我只想告訴你,雖然我救過你一次,可你該還的人情早都還清了,以後不要再為我做那種自傷元氣的事,我可不想剛送走父親,又要送走你。”

老田叔默然片刻,淡淡一笑道:“放心吧,你都還沒死,我怎會先死?”

說完,收拾了碗筷、食盒,正要開門出去。

只聽林霰在床上翻了個身,又道:“那兩張方子裏有一張是開給你的,煎藥時不要弄錯了,還有——把我琴囊上的玉墜子拿去當了吧,身外之物總沒有性命要緊……”

老田叔已走到門口的背影,忽然一陣僵直,半晌才回身進了裏間屋,解下那枚玉墜,離開思過堂,一路走出寧府後門,他的心情才平復一些,可握着手中的玉墜子,又是好一陣躊躇。

“真要當了它嗎?”

老田叔心裏知道,那鳳巢是當年林霰父親給他的禮物,也是他最心愛的東西,以前兩人在廢園窮困潦倒時,他寧願出去教琴也不肯打鳳巢的主意,可現在父親剛死,就要把琴上的玉墜拿去當了,林霰的心情可想而知。但如果不當了這個玉墜,兩人都已囊中空空,又拿什麼去抓藥呢?

當下他猶豫了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向寺東門外走去,那裏是大都最繁華的所在,有很多當鋪,如果能在其中找到一個好下家,說不定將來還有機會贖回來。

這樣想着,他已到了寺東門的長街之上,周圍人潮擠擠,車水馬龍中,忽聽有人“咦”了一聲,老田叔頓時心頭一震,驀然回首,卻見一輛馬車與他錯身而過,那聲音正是從這車裏發出來的,雖已離得遠了,但憑他過人的耳力,還是隱約又聽到車裏人說了一句:“難道他還活着?”

老田叔當時便閃身躲入了一個僻靜的街角,暗中望着那輛馬車遠去,目光露出無比複雜之色,此時再沒有了剛才貨比三家的興緻,就近找了家當鋪,便匆匆當了墜子,離開寺東門。

可是剛走出兩條街,就覺得身後被人盯上了,老田叔眉頭一皺,拐進一個小巷子裏,身後那個黑影見狀,也立刻跟了進去。但是到裏面一看,才發現前面高牆阻隔,竟是一條死胡同,而剛才明明看見進了這裏的老田叔,如今卻象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個影子都沒有。

那人正自心頭一愣,忽覺背後有衣袂破空之聲,急忙向前竄出丈余,這才回身落下。只看他反應機敏,姿態矯捷,顯然身手不俗。

可他動作再快,也還是沒快過他的對手,身軀剛剛落地,一道渾厚之極的掌風如影隨形襲來。跟蹤之人大驚,還想再退,但背後已到了牆根,只好勉強拔刀招架。

誰知一刀砍去,漫天掌影轉瞬不見,只化作了一根手指,在他手腕上輕輕一彈,他的半邊身子頓時發麻,鋼刀“蒼啷”落地,而對方的左拳卻又呼嘯而至!

“我命休矣!”那人眼睛一閉,心中絕望。對方這三招一氣呵成,虛實變化莫測,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內力更是爐火純青,分明已到當世武道三大宗師的境界……

但是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只覺除了身後的石牆一陣巨顫,沙石落地,自己卻是毫髮未傷,急忙睜眼一看,這才駭然發現,就在自己腦袋旁邊的那面青石牆上,竟已留下了一個足有三寸深的拳印,而面前站定了一個青衣男子,滿是刀疤的醜臉上毫無表情,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跟蹤之人看見面前的青衣男子,一下子呆住了,不停地打量了他好一陣子,漸漸顯出又驚又喜又是難以置信之色,忽然伏倒在地,放聲痛哭:“首座,首座你,你果然還活着……當年你為我們八人斷後,獨自擋住追兵,之後……我們到處找你,卻沒半點消息……我們一直以為你已經,已經……好在剛才赤驪在馬車裏一眼看到你,我們兩人分頭尋找,這才老天開眼了…….”

“赤驍,過去那些事不提也罷。”青衣男子聽到這裏,卻忽然打斷,淡淡說道,“如今我早已不再是當年的田風,而你們也不再是當年的赤家八驥,既然大家都安然無恙,以後各奔前途就是。”

“怎麼能不提呢?”赤驍見他轉身要走,不由急了,一把抱住青衣男子的雙腿,不肯撒手道,“首座,我們八人都是南疆的孤兒,由你和赤帥一手養育長大,如今赤帥早已去了,莫非連你也不要我們了?”

青衣男子見他仍象當年那個孩子般的舉止,想起一幕幕往事,原本冰冷的眼神,也不禁有些融化,終於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先起來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叫上赤驪,晚上一起到廢園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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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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