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闖園(下)

第六章闖園(下)

等到林雩陪同邑斌與馮權到了南園,推開父親的房門,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震,只見寧親王林昿躺在床上,瘦骨支離,面如白紙,雖還有些神智,但眼望眾人,半天蠕動嘴唇,卻已是說不出一句話了。

林雩和林雱大了叫一聲“父親”,淚如泉湧,頓時哭倒在地。

“賢婿怎麼這般模樣了?”馮權也是大驚,回頭面色沉重地對女兒馮氏責道,“賢婿病重至此,你怎不向為父通報一聲?”

馮氏卻掩面而泣道:“下午時,王爺還好好的,和妾身說要小睡片刻,豈知此刻竟已……”

而進門后始終一言不發的林霰,此時卻忽然從懷中取出幾枚金針,向父親的床頭走去。

馮氏一眼看見,頓時大叫:“你要幹什麼?!”正要上前阻止。

卻聽一直沉默的靖國公邑斌,此時忽然說了句:“王妃且慢,我看寒雲世侄似乎頗諳醫道,此舉想必另有道理。”

馮氏聞言只得停下腳步,轉頭去看父親。

誰知馮權也捻須點頭道:“靖海公言之有理,霰兒總不會害了自己父親。”一面卻向女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先不要輕舉妄動。

馮氏無奈,這才由得林霰放手施為。

邑斌看了一眼馮氏父女,不禁眉頭暗皺。他當然知道林昿久病纏綿,絕不可能突然惡化到這個地步,而世子林雩今日來請自己過府,卻不說明原因,顯然也有難言的苦衷,寧府中的明爭暗鬥,他早有耳聞,但到了今天,才知已如此激化。他和林昿早年一同進學,感情十分深厚,眼看到好友大限將至,府中卻自相爭鬥,自是痛心不已,但畢竟身為外人,這種情況下,也不便隨意發表意見,只好暫時默然,靜觀其變。

此時只見林霰幾針下去,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林昿蒼白如紙的臉上竟泛起一層淡淡紅光,呼吸聲也漸漸沉重起來,邑斌眼前頓時為之一亮。馮氏也驚異地停了哭泣之聲,林雩與林雱更是喜形於色。

就連馮權也不由目含深意地看了林霰一眼,微微笑道:“想不到霰兒醫術也是大行家,平日裏何以深藏不露啊?”

林霰收了金針,聽到馮權和他說話,立刻躬身答道:“回稟祖相大人,孫兒不過是久病之餘,粗窺針術,怎敢炫耀人前?如今使的這點皮毛小道,只能暫時助父親提神聚氣,少受些苦楚,實不能妙手回春,說來慚愧之至。”

眾人見他滿面黯然,這才知他不是自謙,林昿確實大限已到,如今只是在他針術的刺激下,出現了暫時的迴光返照而已。

林雩與林雱大喜之後,繼而重新絕望,又不禁嚎啕大哭起來,馮氏眼望丈夫,也說不清心裏是喜是悲,雖然她一直暗中另有打算,但畢竟多年夫妻,林昿待她始終不薄,想起以前種種恩愛,也已是淚流滿面。

相對比較冷靜的邑斌和馮權,卻在暗中重新打量林霰,這個年輕人原本在他們各自的考慮中,都是無足輕重的角色,但現在僅憑他面對巨變的這份從容鎮定,就讓他們都覺得需要對其另作評估。

這時,病榻上的林昿果然已恢復了些精神,目光首先向二人投來,艱難地笑了笑道:“岳父大人,擎天兄,多謝你們來為我送行……”

此言一出,饒是邑斌久經沙場,心志無比堅強之人,亦不由眼眶濕潤,與馮權疾步上前,握着林昿的手道:“蕭然兄,如今正當國家艱難,為了妻兒,為了我大梁,你猶應振作啊!”

馮權亦點頭泣道:“賢婿,擎天所言正是。小理你方盛年,大有作為之時,總不能讓老夫白髮人送黑髮人……”說話間,不由連連拭淚。

林昿輕嘆道:“岳父大人與擎天兄所言,昿何嘗不知。想昿上逢明君,下有妻賢子孝,平生足矣,只是久病之身,未能盡綿力以報家國,實為憾事,唯有將聖上,和我的妻兒重託兩位了。”

馮權說道:“賢婿,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你所說之事都是老夫本分,自當儘力而為。

“多謝岳父大人。”林昿點了點頭,但微微轉過目光,眼中深意卻盡向邑斌望去。

邑斌心中一動,頓知林昿雖久病在床,但對自己府中的爭鬥,只怕也早有所覺,只是此刻眾人在場,不便明言,所以才在重託之時向自己暗示,當下慨然說道:“蕭然兄放心,但有我邑斌一日,定與馮相公盡心輔佐聖上,成為一代英主,更會照顧好三位賢侄,不負你今日所託。”

林昿見他會意,這才微微一笑,轉向馮氏說道:“請王妃陪同岳父大人和靖海公在廳中奉茶,昿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三個孩兒。”

馮權與邑斌都知他現在時間寶貴,自然要對兒子們臨終囑託,馮氏雖不甘此時離開,但當著父親和邑斌面,也不敢違逆林昿之言,只得答應一聲,出門時又向門外的管家李貴暗中使了個眼色,這才引着馮邑二人去了前廳。

他們出去后,房中只剩林雩、林霰、林雱三人。

林昿先招了招手,把林雩叫到床前道:“雩兒,為父不在之日,你身為家中長子,要懂得孝敬母親,友愛兩個弟弟……”說到這裏,他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斷流淚點頭的林雩,歇一口氣又道:“……朝廷和家裏之事,如有不明,多向你祖父,還有邑伯伯求教……這些話,你可都記下了?”

林雩哽咽道:“父親放心,兒子都記下了。”

林昿目光轉向幼子林雱,林雩見狀,起身正要後退,忽覺手腕一緊,見父親微微欠身,以為他想坐起來,急忙伸手去扶,誰知卻是林昿藉機在他耳邊以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你處境危急,唯有信你三弟,才能救你。”

林雩心頭劇顫,但這時林雱已走上前來,叫了聲父親,大哭跪倒,也知不能再細問,只好含淚退開。

林昿輕撫幼子頭頂,眼中不由露出憐愛之情,輕輕說道:“雱兒,你年紀最小,雖然聰明伶俐,卻被你娘驕縱慣了,所以為父也最放心不下……”

林雱聽出父親話中的慈愛,哭得更是厲害,只得抽泣說道:“父親,父親不要擔心孩兒,孩兒一定好好聽娘的話,絕不會讓父親,父親失望……”

林昿嘆了口氣,有些話卻不便明言,當下只道:“聽你娘話,當然不錯,但你如今已然長大,凡事也要有個自己的主張,對人對己多些寬容,不論國事還是家事,要記得事事以和為貴。”

他這番話語重心長,但林雱聽來,卻不由想到父親當年本是先帝文宗最看重的愛子,在世時,曾幾番想改立其為太子,只因父親為人仁厚,不喜爭權奪利,遂將儲位拱手讓給其兄林暻,也就是現在的梁帝,誰知之後反招排擠,去北齊作了七年質子,靠學信陵君縱情酒色,這才漸漸釋了梁帝的疑心,得以回國,但也因此種下了消渴症的病根,即便如此,父親回國后仍不得重用,只做了個閑散王爺,本來以他的見識才華,大可建一番功業,結果卻落了個鬱鬱而終,追根尋源,便是抱定這“以和為貴”四字,害了父親一生,因此心下頗有些不以為然。

林昿何嘗看不出他諾諾稱是,並不誠心?

但也知每個人各有秉性,實在是勉強不得,當下雖心中嘆息,卻也只有揮了揮手道:“為父言盡於此,雱兒你好自為之便是,先跟你大哥出去吧,為父還有幾句話要和你三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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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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