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濤（中）
只不過，劍必雙刃。林霰雖不知府兵的存在，但很久以前就說過，齊氏皇族根繁葉茂既是好事，也是壞事，現在想來，倒是有先見之明。
因為皇族中隱藏着這麼大的力量，畢竟很危險。比如萬一將來齊國出一個壓不住陣的皇帝，而這時宗室中恰好又有一個符合眾望，並且野心勃勃的人物，此人就算不象齊桓那樣能由軍功入朝，直接掌控朝廷軍隊，也可聯合皇族，利用府兵來作亂。
好在壓不住陣這一點，倒不用替齊靳擔心，因為他不但是文宗嫡子，如今又漸露天子崢嶸，連文武百官都已歸心，皇族更沒有理由不認同他。只看太后聖壽以後，很多宗室借故不回封邑，留在京城替齊靳遊說朝臣，對他的支持就可見一斑了。而通州附近，不少皇族都有皇莊、封田，自然也會留有府兵。只要齊靳開口，各家一起湊個上萬人馬確實不在話下。
這樣一來，齊靳手裏的御前侍衛和府兵，與太後手裏的驍騎尉加上隨行禁軍，首先從人數上，已不相上下。通州是宗室經營已久之地，又佔了地利，再加上端太后並不知暗殺林霰事已敗露，齊靳會痛定思痛，下此決心，此時兵諫必能打她一個措手不及，所以齊靳的這個計劃看似大膽，其實勝算很大。
田風本是知兵之人，也不由對齊靳刮目相看，難怪林霰說過，齊靳聰明果決本是帝王之選，因為齊桓造成心障，才遲遲不能定性。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把決戰的地點改到通州，同時又讓端太后察覺不出來其中動機。
但對於最後這個問題，齊靳顯然也已深思熟慮，從容道：“別忘了，如今已是二月末，到了三月，就是春耕大典了……只是此去通州，畢竟有些路程，寒雲傷勢未愈，不知到時能否成行？”說到這裏，才露出幾分憂色。
田風卻淡淡曬道：“我和林霰早已與皇上綁在同一輛戰車上，既然皇上心意已決，我們留在雍辟宮，萬一事敗，更是等死，所以不去也不行啊！再說林霰的情形尚算穩定，縱然路上顛簸，有我和徐藥師小心照看，料應無事。”
齊靳沉重的眉宇，終於輕鬆了一些。到決戰關頭，身邊沒有林霰，會大大影響他的自信。而且經歷了這次暗殺，他也再不放心把林霰一個人留在雍辟宮裏了……
貞元二年，三月初三，齊帝下詔，“朕自入宋，易姓而王，天命為主，使理群生，今欲率百官告於天壇山，以祈風調雨順，佑我百姓”。
歷來國之大事，在祭與戎。每年初春舉行的春耕大典，是由皇帝和百官代表百姓祈告於天，以求風調雨順，耕作順利，本來就是一年一度，最為重要的祭天活動。尤其北齊入主中原的頭一年，可說兵禍天災，並不順利，宮廷之中更是風風雨雨。小理先是攝政王齊桓意外身亡，太后聖壽舊病發病，不久之前，就連皇上都差點被刺。加上到了今年四月，規模龐大的齊人入宋計劃又要開始動工了。齊帝如此重視這次春耕大典的心情，眾人都可以理解。
再說，太后病癒回朝，皇帝又回到了從前的清閑，朝政的事既然輪不上他插手，也就只有象祭祀這類，太后再是位尊權重，身為女流，也不可能出面的事，才能夠讓他有用武之地。
所以看到皇上在準備春耕大典時的熱情，不少以前在兩宮之爭中保持中立的大臣，也不免暗替他不平。畢竟皇上才是名正言順的天子，如今太子都已立了，自己卻還沒親政，這成什麼話？再說，他以前縱然還浮躁莽撞，如今可是越來越成熟穩健，天子風範漸成。太后當政固然叫人放心，但現在支持了她稱帝，卻要擔心將來。因為她百年後，如果仍是皇上或太子繼位，哪會不清算自己這些支持過太后的人？如果繼位的不是皇上或太子，那更糟，只怕連國家都要分裂混亂了。這樣於情於理想下來，很多中立的官員，也都漸漸向支持皇帝親政傾斜。
越來越多的朝臣開始替齊靳不平，齊靳自己倒似已安於現狀。朝政交回給太后，他就真的再也不置一詞，就連自己遇刺的案子，由樞密院調查，他也沒再過問一次。除了準備春耕大典的事外，每日去太后*宮請安，顯得母子仍是親密無間。
因為按照禮制，春耕大典中所用的犧牲，都須天子親狩，而齊靳之前也答應過長風公主，帶她去狩獵玩。所以這次告於天壇山，齊靳還高高興興地把長風和幾位皇子也帶上了，甚至勸說太后一起去散散心，只是留下了太子齊殊監國。當然太子才六歲，監國只是名義上，京中事務主要還是由留守政事堂的李秉中，匯同各部院侍郎處理，而中書省的其它三位宰執，以及六部尚書，和大部分三品以上的重臣，都要參加春耕大典，隨駕齊帝和太後去了天壇山。
天壇山位於通州之東，距燕京一百五十里。是天子之國以來，皇帝祭天的場所。所以這裏的天壇宮建築格局，也與雍辟宮十分相似，只是多了一個依山而建的獵場，方圓數千傾，叢林茂密，山泉溪流，豢養着麋鹿、狍子、山豬、野兔等各種走獸，供天子獵取犧牲之用，后因陳宋廢政，皇帝懶於祭祀，去的越來越少，逐漸荒廢。
北齊入主之後，由於攝政王齊桓愛好騎射，即使不祭天，也常去那裏遊玩。於是下令重修，並添置了許多虎狼熊羆等猛獸，使這個獵場更加名副其實。但令人深覺諷刺的是，齊桓這位權傾一時，毀譽參半的梟雄最後也正是在這裏狩獵出了意外而身亡。
齊靳對這裏也頗有偏好，心情不好，會來散心。心情好了，也會帶皇子愛妃過來遊玩。因為天壇山成為帝王祭天之地，並非無因，不但風景極美，而且冬暖夏涼，四季如春，氣候和相隔不遠的燕京或通州截然不同，十分神奇。而天壇宮依山而建，三面環着檀溪，更有天然獨特的地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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