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濤
齊靳到房裏看過林霰，見他臉色蒼白，但神色卻很安詳，這才悄悄退了出來，隨即單獨把田風叫到書房。
進了書房之後，齊靳臉色陰沉道：“今日暗殺寒雲的刺客招供是太后所派，這番話只有你和朕親耳聽到，你覺得是不是真有其事？”
田風也猜到是為了此事，但見齊靳明知故問，不由冷笑：“刺客所言，皇上願意相信，就是真的，不願相信，就是假的，何必問我？沒別的事，我要回去照看林霰了。”說罷，看也不看齊靳，轉身就要出門。
“等等。”齊靳叫住了他，隱帶怒容道，“你這麼說，就是不信朕會秉公而斷了？”
田風淡淡道：“不管是誰傷害了林霰，我自會叫她付出代價，本來也不需要皇上操心。”
這話如果出自另一個人口中，自是狂妄之至，但田風說來，卻令齊靳立刻想到他對付那三個刺客的身手，心中一跳道：“怎麼，你要去刺殺太后？”
田風眼中寒芒一閃，隨即恢復了平靜：“如果林霰死了，我確實會這麼做，但如果他沒死，等他醒來，我會聽他的決斷。小理”
齊靳垂首片刻，又抬起頭來，斬釘截鐵道：“田風，朕知道你一直信不過朕，但朕還是要向你保證，先不說寒雲對朕的功勞，就說這份亦師亦友之情，即便太后是朕母親，傷害了他，朕也絕不容許。”
田風見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毫無猶豫，眼神也不由緩和了幾分，默然片刻道：“刺客所言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在齊國對林霰懷有這樣深敵意的人，卻只有一個，這點皇上和我都心知肚明。再說這次林霰隨駕祭奠，太后明言不可張揚，因此才喬裝改扮，混入六品官隊列里，這件事根本沒有外人知道。刺客卻能聲東擊西，在前面圍攻御輦，在隊尾暗殺林霰，不但知道林霰就在儀仗隊裏，還知道他準確的位置，除了太后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其實田風說的這些，齊靳自己又何嘗不知？只不過心中矛盾，想聽聽別人的想法。
平時遇到大事，他一定會去問林霰。但如今別說林霰正昏迷不醒，就算醒來，也不宜勞神，所以才退求其次，來找田風商議。他也知道，田風不但跟林霰默契極深，就本身的智慧和見識來說，也並非常人。
如今聽來，更證實自己的想法，齊靳也就死了心，神色慘淡道：“朕也不知母后心為什麼這樣狠，以前還道她不肯歸政，是朕才能不足，但如今就連群臣都認同了朕，她卻仍鐵心稱帝，不惜陰謀暗算。這樣想來，就連之前的投毒案只怕也真是她的手筆。寒雲再是神機妙算，卻沒算到世上有這樣無情的母親。其實朕早就提醒過他，若以為太後顧念朕是她兒子，就會在宮斗之中手下留情，運籌帷幄必然失算，如今果不其然……”
田風心道，那個女人心如鐵石，林霰不但早就知道，體會只會比你更深，哪用你來提醒？只不過他想不到那女人千方百計促他出山，來助你一臂之力，大事將成，又會莫名其妙改了主意……
想到這裏，田風也不禁嘆了口氣，對齊靳道：“那接下去，皇上打算怎麼辦？”
齊靳沉聲說道：“既然太后心意已決，朕也不能再優柔寡斷。事到如今我們都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好在寒雲性命無礙，等他醒來，自然還是要按着他先前的計劃，在朝堂一決勝負。但如今朕已經不能斷定，只要百官歸心，太后就會俯首認輸。所以朕不得不在寒雲的計劃之外，再做些另外的部署，以策萬全。”
田風目光凝去道：“皇上要做的是什麼部署？”
齊靳咬了咬牙，吐出四字：“兵諫逼宮。”
田風也是心頭一震，不料齊靳竟然下了這樣的決心，說道：“太后沒有歸政，虎符仍在她手上，她不用兵馬逼宮，已是我們僥天之幸，皇上手裏哪有兵權？”
齊靳鎮靜地說道：“太後手中的虎符，是可以調動千軍萬馬，但大部分不在京城附近，在京城的禁軍，除了屬於殿前司的朕的御前侍衛，太后的驍騎尉兩支隨駕人馬，就只有兩萬親軍步兵司護衛宮掖，剩下的五萬騎兵司為了防止北邊入侵，則駐守在函關不到的北營，趕來京城起碼要三天的路程。”
田風道：“即使拋開北營那五萬人馬，禁軍也有兩萬，再加上太后的驍騎尉，皇上的兩千御前侍衛仍是差得遠了。”
齊靳點了點頭道：“朕知道，所以朕不會選擇在京城決戰，而是要把地點改到通州。這樣一來，禁軍起碼要一半留守雍辟宮，隨行護駕的最多不過六七千人。而朕除了兩千御前侍衛之外，到了通州，卻可以憑空多出一支上萬的人馬……”
說到這裏，見田風神色懷疑，知道他不理解自己這支上萬人馬從何而來，便淡淡一笑道：“你和寒雲畢竟來我齊國不久，有些事所知不深，尤其是對我齊氏的皇族。我北齊自太宗皇帝一代，下令皇族不可入朝。但這畢竟待虧了他們，所以太宗便在賞賜及封邑上，對皇族格外優渥，久而久之成了慣例。隨着財富的累積，自須看家護院，因此允許皇親國戚蓄養一些府兵。按律府兵數量因爵位而異，最多不得超過千人，但既有錢財，便可私下招募，漸漸就成了兩三千。到了齊桓手裏，因他自己也利用府兵之名私蓄武力。這一來，上行下效，很多宗室的府兵少則五六千，多的甚至上萬。齊桓死後，太后一直說這是個隱患。但一來府兵由來已久，也算是祖制，她一時找不到廢除的由頭，二來，也是這一年事端連連，她怕亂上加亂，所以暫時隱忍。但也虧得如此，否則朕現在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田風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齊國的皇族不能入朝，為什麼還是能使齊桓、端太后這樣的鐵腕人物，始終心存幾分忌憚，原來手裏掌握着這樣一支表面看不出的力量。
如果分開來看，每個皇親國戚擁有封邑，卻不能把持政務，各家有三五千甚至一萬府兵，成不了什麼氣候。可如果聯合起來卻不得了，立刻可以組建一支相當規模的軍隊。
當然，人心各異，利益不同，皇族也是一樣，想讓他們聯合起來並不是容易的事，通常只有面對共同的威脅，比如外敵入侵，外姓篡國。所以府兵的存在，說不定並非偶然，還是高瞻遠矚的太宗皇帝有意留給子孫的一把尚方寶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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