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冤情（中）
人人抬頭向窗外望去，果然看見剛才還是紛紛揚揚的雪花，正在一點點稀疏，雲層飄散，已漸漸透出了天光。這場從去年下到了今年的大雪，竟然真的奇迹般停了下來！
一瞬間，所有人寂靜無聲，就連雲皇后也停下聲嘶力竭的哭喊，都是滿臉的難以置信。
齊靳也是一陣驚訝，難道真是這孩子的孝心感動了上天？還是......腦海忽然閃過“天命所歸”四字，頓令他心頭大震，望着那個倔強跪在雪中的身影，目光變得無比複雜。
這時武清匆匆上前稟報：“皇上，驍騎尉來人送信，說是林先生讓皇上立刻去一趟明理堂，他有要事相商。”
齊靳這才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點了點頭：“叫他們告訴林先生，朕過一會兒就去。”
“皇上，皇長子還跪在外面呢！”高建見他要走，連忙提醒道。
“誰叫他跪了？”齊靳頭也不回地說道，走到門口，才又補了一句，“傳個太醫來看看......”
永和宮的太監宮女聽到皇上發話，這才有人趕緊衝出去，把齊殊抱回了屋內，等抱回來的時候，只見齊殊臉色青白，雙目緊閉，身子凍得冰柱般，只剩一口氣了，雲皇后心疼之下，哭的差點當場昏厥。
而在明理堂內，驍騎尉的都虞侯方振回來送信，說是趕到永和宮時，皇上已被皇長子攔了下來，林霰和田風這才鬆了口氣，但聽說齊殊跪於院外祈求雪停，又不禁一陣嘆息。
等到方振退下，田風皺眉道：“齊靳對他母子怎無半點惻隱之心？”
林霰嘆道：“人的一生，但凡經歷過真正的傷痛，想要消除其對於心靈的不利影響，談何容易？但若不能破除，久而久之，就成為心障。齊靳的心障就是齊桓，因此遷怒於雲氏母子，對他們就做不到持心公正。而有人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設下這條遺禍江東之計，想借齊靳的手除掉皇后。”
田風目芒一閃道：“這麼說來，兇手的目標從來也不是靜妃，或者她腹中的胎兒，從一開始就是衝著皇後去的？”
林霰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這樣。早在最初藥師前輩對我說起有人毒害靜妃娘娘腹中胎兒時，我還道兇手雖然狠毒，手段卻並不高明。醫聖入宮，天下皆知，他卻使用《草經》所著的鬱金下毒，豈非愚不可及？現在想來，他正是想讓前輩發現，稟報皇上追查，才好嫁禍……唉，從這件事上來說，我竟然無意中還助了他一臂之力！”
田風見林霰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懊惱之色，心頭也不禁微凜，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有人能當面騙過林霰，兇手心機狠毒，思慮縝密，難道真是深宮裏的一個弱質女流嗎？但若不是，又為何對齊靳的心障了如指掌，為何要置皇後於死地呢……
但是同樣的一個事實，想讓本就抱有成見的齊靳接受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所以齊靳來到明理堂，聽完林霰所說，卻並沒有象以往那樣言聽計從，而是皺起眉頭道：“寒雲，朕也承認，今日差點殺了皇后，是朕太過衝動，但她謀害皇子，為禍中宮，卻是罪有應得，難道那個香囊還不是鐵證如山？連她自己也認了下來，怎麼說的上嫁禍呢？”
林霰卻斬釘截鐵道：“不，這個香囊非但算不上鐵證，反而是真兇最大的一個破綻。若非我聽藥師前輩說道，皇後下毒的手段是一個香囊，我也不會認定這是遺禍江東之計！”
齊靳這才一怔道：“哦，寒雲此言何意？”
林霰道：“皇上，鬱金雖對孕婦不利，但放入香囊里，氣味不易發散，即使讓靜妃娘娘將其每日佩戴自己身邊，想讓藥性生效，也需長年累月，如今佩戴在皇後身上，能對靜妃娘娘造成的影響，更是微乎其微，怎會使她前一段的病情反覆如此之大？這樣想來，既然香囊既然不可能是下毒之物，卻偏偏在皇上查問時，忽然冒了出來，這不是遺禍江東之計又是什麼呢？”
齊靳聽了，頓時啞口無言，他剛才見齊殊祈天，大雪奇迹般放晴，心中也曾閃念想過，天意如此，難道他們母子真是冤枉的？但“天意”畢竟玄虛，直到此刻，聽林霰句句言之成理，才真正動搖起來。
可遲疑片刻，又毅然搖了搖頭道：“如果香囊真是嫁禍，按雲氏所說，又是靜妃所贈，豈不是靜妃成了真兇？這一點，朕卻是說什麼也不信的，朕深知靜妃為人，她溫順嫻靜，向無爭名奪利之心，絕不會陷害別人！”
林霰也知齊靳對靜妃的感情難以動搖，好在他倒沒懷疑靜妃是真兇，因為以齊靳對她的六宮專寵，如今又身懷龍脈，就算覬覦中宮，也確實沒必要拿腹中胎兒來冒險。
當下只是嘆了口氣道：“皇上，皇后沒有說謊，也不代表靜妃娘娘就說謊了呀！皇上有沒有想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靜妃娘娘其實並未贈送過這個香囊，但皇後娘娘卻一直誤以為是她所贈。”
齊靳訝然道：“這怎麼可能？”
林霰卻是早在聽方振回來稟報永和宮發生的事時，就已成竹在胸，此時目芒一閃：“怎麼不可能？既然皇後娘娘與靜妃娘娘情同姐妹，互有贈送，必然頻繁，只要有人買通疏影宮某個太監宮女，在靜妃娘娘贈送皇后禮物時，將這香囊混入其中，皇后自然收之不疑，更不會將禮物一件件去和靜妃娘娘確認，而靜妃娘娘也是毫不知情……”
齊靳聽到這裏，已是臉色大變，轉頭向高建道：“你立刻去永和宮，問問這香囊的來龍去脈，快去！”
不出林霰所料，高建去了小半個時辰回來，果然證實了林霰的猜測，這個香囊正是數月前一次節禮時，混在其它禮物之中送來，送禮的乃是疏影宮的一個宮女，名叫綠珠。
“綠珠是誰？”齊靳雖然專寵梅氏，但從不留心她身邊的太監宮女，聽了綠珠之名，還在腦海搜索其人。
一旁高建喘過氣來，連忙提醒道：“皇上怎麼不記得了？今日在疏影宮撿到皇后香囊的，不就是這個綠珠嗎.....”
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永和宮說替靜妃送來香囊的正是這綠珠，而今日偏偏又是同一個人在疏影宮撿到香囊，令眾人開始懷疑皇后？此時就算沒有林霰提醒，齊靳也已想到這個綠珠大有嫌疑，當下立刻傳令武清去把這個綠珠傳來問話。
誰知武清趕到，這個綠珠卻已不知去向，只在她的住處床下搜出大筆來歷不明的財物，以及鬱金製成的香餅，可見正如林霰當初推測的那樣，這個宮女顯然已經為人收買了，而把這種鬱金製成的香餅暗中投入靜妃寢宮香爐，才是她下毒的真正手段，香囊不過是嫁禍皇后，掩人耳目罷了。
齊靳震怒之餘，更是下了嚴命，令御前侍衛會同內務院的人，即便把雍辟宮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這個綠珠給找出來。至此，真兇雖然尚未找到，但皇后的冤情卻總算已經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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