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冤情（上）
林霰猜得一點也沒錯，齊靳出了疏影宮，手中握着那把寶劍，果然是直奔永和宮而去，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終於到了永和宮，太監宮女的迎駕聲中，皇后雲氏連忙迎了出來，見多少年早已絕跡的皇上，今日竟駕臨自己寢宮，心中又是緊張，又是驚喜，雖然身為皇后，本無須跪拜，此時仍是襝衽跪倒。
想不到皇上非但沒有叫她起身，而是將一物丟到她的面前，聲音里透着森寒問道：“這可是你的隨身之物？”
雲皇后一眼望去，見到香囊，不由訝然，點了點頭道：“回稟皇上，正是臣妾隨身之物，不知皇上……”
“果然是你！”一言未必，只聽齊靳怒喝道，“朕來問你，梅氏與你無怨無仇，她腹中更是朕的骨肉，你為何如此歹毒，用這香囊里的鬱金毒害她母子性命？”
雲皇后大驚失色，抬頭說道：“皇上，臣妾不知這香囊里有鬱金啊，靜妃妹妹與臣妾情同姐妹，臣妾怎會毒害於她？”
齊靳哪裏肯信？厲聲道：“還要狡辯？你自己的香囊怎會不知其中何物，竟敢當面欺君！”
雲皇后囁嚅道：“不瞞皇上，這香囊是靜妃妹妹遣人贈於給我的，臣妾感於她的情意，所以才時常佩戴，實在從未想過此物會對妹妹自身有害。”
齊靳雖是持劍而來，本來還在剋制，可聽到這裏卻已忍無可忍，不由仰天大笑道：“好個賤人！你不肯認罪也罷，直到此時，竟還敢污衊梅氏，她栽贓於你，好毒害自己的骨肉是嗎？朕今日若不殺了你，雍辟宮就要成了鬼魅橫行之地……”說到這裏噌地一聲，拔出了寶劍。
高建深知皇上脾氣，剛才見他拿了寶劍，就有點心中打鼓，此時連忙抱住齊靳的身子道：“皇上，皇上，即便皇後有罪，也不能輕殺啊！”
但此刻齊靳此時氣昏了頭，哪還聽得進去？頭也不回，長劍往後劈來。嚇得高建魂飛魄散，頓時鬆了雙手。周圍太監宮女，包括一干侍衛，眼見皇上雙目盡赤，連高建攔阻，都差點被殺了，誰還敢再上前來？
齊靳卻已大步踏前，直向雲皇后奔來。雲皇后驚恐欲絕，癱倒在地，連逃命的力氣也沒了，眼看就要被斬於劍下，忽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了出來，擋在雲皇後身前，正是皇長子齊殊。小理
還好齊靳眼見是他，長劍便沒砍下去，但心中怒氣未歇，仍是高舉寶劍喝道：“此事與你無干，速速與朕退下！”
齊殊撩袍跪倒，臉色雖異常蒼白，目光卻顯得從容不迫，說道：“父皇要殺兒臣母后，怎會與兒臣無干呢？況且父皇判母后死罪，一未當庭對質，二未明正典刑，母後有冤，父皇便是草菅人命，即便無冤，這也是濫用私刑。自古君父有失，臣子理當死諫，所以父皇如果一定要動手，請先殺兒臣。”
見他小小年紀，危機關頭如此鎮定，而且談及法理，義正詞嚴，竟儼然已自成一番氣度，齊靳也不由心頭一動，沉下目光道：“你年紀再小，心智總是不缺，難道沒聽見剛才你母親所言？眼下物證確鑿，她仍在血口攀誣，朕還與她講什麼法理！”
齊殊為保護母親，反沒了以往見到父親的敬畏，昂首道：“父皇，何以見得母后說的話就是血口攀誣？父皇可曾向靜妃娘娘求證？即便兩人各執一詞，也不一定就是母后說謊。再說，母后本是六宮之主，尊榮已極，何必還要陷害靜妃娘娘？”
“問得好呀？”齊靳聞言冷笑，以手中長劍指點着早已伏地泣不成聲的雲皇后說道，“朕也想知道，她已身為皇后之尊，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以致於下此毒手？難道當了皇后不夠，還非得讓自己兒子成為太子，將來去當皇太后不成！”
雲皇后聞言大恐，泣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雖與殊兒相依為命，但只求他無災無病，對於太子之位，從不敢有非份之想，此心蒼天可鑒，求皇上明察……”
她眼見齊靳認定自己是因太子之位，而起意謀害靜妃，生怕不但自己百口莫辯，更會連累兒子惹禍，可是又不善言辭，唯有連連頓首，前額觸地，已是一片血痕。
此情此景，就連跟齊靳來的高建等人見了，想起皇后平日為人，都不由暗生惻隱之心，永和宮的太監宮女們，更是跪在一旁，紛紛流淚求情。
但齊靳卻是成見已深，認定雲氏矯情做作。好在經齊殊一擋，也已想到此時殺了雲氏，必會引起朝野震動，對自己親政大計不利。
所以此刻臉色雖然陰沉，寶劍卻畢竟放了下來，只是看了雲氏一眼，淡淡說道：“好啊，既然你說你的心意上蒼可鑒，那就叫老天來給你作證吧。外面的大雪已經下了將近半個月，看看它會不會為你停下來……”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悲聲：“求皇上開恩！”
高建連忙上前說道：“皇上，這雪雲如此之厚，一時半會兒，怎麼可能停下來呢？再說這麼冷的天，讓皇后出去祈天，只怕性命難保。”
但齊靳卻已心如鐵石，毫不動容。
齊殊眼見父皇雖放下寶劍，卻不過是換了個方式置母後於死地，一顆心如墜冰窟。從小他就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但還是竭力討他喜歡，總以為身為人子，不得父親寵愛，那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之故，直到此刻，這才知道父親對自己和母親何其絕情，終於感到徹底絕望。
當下他咬緊牙關，忽然起身說道：“父皇，兒臣願替母后祈天，來證明我母子的清白。”說話間，緩緩脫去身上錦袍，一身單衣向院外走去。
“殊兒，殊兒，不要……”雲皇后聞言肝腸寸斷，想從地上掙紮起來，拉住愛子。
但齊殊卻已頭也不回地走到院外，跪在大雪之中，冰寒刺骨，心中的悲憤更是難以言喻。為何上天如此不公，生下萬物，卻不能均施雨露？為何父親如此寡恩，都是親人骨肉，卻獨獨對他們母子無情？
此時此刻，只有林霰溫和而平靜的聲音，帶給了他一絲暖意：“皇長子知道么，就是沙漠之中，也有仙人掌呢…….”
“先生，自今日起，我也要做仙人掌。自己的命運由自己來掌握，再也不由上天！”
齊殊心中暗暗立誓，抬頭仰望蒼穹，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到臉上，轉瞬化成熱淚。
殿內，高建對齊靳焦急地說道：“皇上，外面這冰天雪地的，皇長子小小年紀，如何經受得住？皇上你就發句話，趕快叫他進來吧！”
“不管他，熬不過了，他自會求饒。”齊靳咬了咬牙，想不到這個在自己面前一向頭都不敢抬的兒子，會變得這樣大膽，尤其是剛才出門而去時，那種義無反顧的眼神，竟象連自己這個父親都已不放在眼裏了，今日倘若不給他一點教訓，如何了得？
而雲皇后眼見愛子替自己受難，更不知哪來的力氣，拚命想揮開那些太監宮女的阻攔，衝出去和愛子跪在一起。
正在亂成一團的時候，忽聽有個侍衛驚喜的喊聲：“皇上，快看，雪，雪真的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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