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年末(下)

第十三章年末(下)

林霰藉箸代籌,把計劃一步步說來,直到案上的菜肴熱了好幾回,兩人這才商量完了,最後林霰道:“這事不能走漏風聲,否則難收奇效,所以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去辦,但只是無論謝李二位大人,還是武將軍,都是官身,行事難免引人注目,又不大合適......”說話間,不由微微沉吟。

齊靳卻笑了笑:“寒雲,這個你就不要管了。你只管負責出謀劃策,怎麼執行,自有朕來操心,保管誤不了事就行了。但有一點,你的計劃是要迫太后親口歸政,這就和朕原先想的,讓謝毓夫或李罡上表不同了。謝李二人上表,百官仍可緘默不言,兩邊皆不得罪。但太后一開口,那就是逼着大家表明態度,必須做出最後的選擇。萬一他們選擇的不是朕,咱們也就真的再沒退路了!”

林霰以為他對自己的計劃沒有信心,淡淡道:“皇上信不過我嗎?”

齊靳搖了搖頭:“在你出山前,連朕自己都不知能不能當好這皇帝。可不過短短三個月,朕不但對自己越來越有信心,和群臣相處,也能清楚看到他們的敬意,這都是寒雲點石成金,朕怎會對你沒有信心?但最後的勝負,畢竟只有那天到了朝堂才能見分曉。萬一輸了,朕大不了被廢,但你卻有可能被皇族當作朕的替罪羊,用以棄卒保帥,所以朕不能不為你想好後路......”

林霰不料他竟能想到這點,心頭一震道:“皇上。小理”

齊靳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打斷,接着沉聲道:“朕從小就在宮廷鬥爭中長大,怎會不知其中風險?早已暗中讓武清選好一百死士,就是為了你而準備的。萬一事敗,朕會趁着帝璽尚在手中,寫下一份手諭。令武清率那一百死士護你出宮。若遇驍騎尉阻攔,以朕的手諭格殺。只要我們動作夠快,料他們反應不過來。武清隨朕多年,十分可靠,之後會親自把你送到北海郡。那裏是朕大伯肅王齊楷的封邑,他與先帝交誼深厚,又因性好黃老之學,向來不涉紛爭,連太后都要給他幾分顏面,也已經答應了朕去信所求,會設法庇護於你。”

林霰同意這麼快決戰,一來是覺得這段時間齊靳的表現遠遠超過他原來預估,加上剛才那番精心策劃,依計行事,已有七八分勝算,風險其實不大。二來也是剛才齊靳表現出對齊桓怨毒之深,讓他覺得心寒,想完事之後,早點從此脫身,卻不料齊靳竟為他做了這樣的安排。

要知道如果真到那一步,齊靳已自身難保,再以武力強行救他,不但要得罪太后,對於本意維護他的皇族,更成了“不知好歹”,會因此失去最後的支持者。所以不管這條退路林霰用不用得上,至少證明了齊靳當日的“永不相負”之語,絕不是說說而已。他對齊桓的恨固然是真的,而對自己的情同手足,又何嘗不是真的呢……

面對齊靳此刻溫暖的目光,林霰百感交加,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過了好一會兒,舉起杯來,卻只是淡淡一笑:“皇上,我們今夜不是要一醉方休的嗎?”

齊靳說完了對林霰的安排,覺得再無後顧之憂,想到開年後便可決一勝負,豪情頓生,不由哈哈大笑:“你以為你不說,朕就會放過你嗎?不過這葡萄酒實在不過癮,朕得拿罈子喝才行。”

說話間,果然叫高建拿過罈子。誰知林霰竟也示意田風把另一壇酒拿過來,田風默然看了他一眼,還是照做了。

當下,兩人舉壇對飲,笑聲不斷,這夜林霰平生頭一次醉了。而田風在一旁看着,並未阻止,他雖無法體會林霰此刻的心情,卻可以想像。

如果沒有複雜的宮廷鬥爭,沒有上一代恩怨,林霰和齊靳可以是好朋友,甚至是好兄弟,但就因這個永遠難解的結,卻是緣斷今生。齊靳親政后,林霰定會飄然遠走,從此兄弟情絕,至親陌路,難道今夜還不能容人一醉嗎?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過不多久,林霰擊缶高歌,齊靳鼓掌而和,都是一派放浪形骸。小理但落在田風和高建眼裏,卻都知兩人醉態可掬,已經喝的差不多了,當下一個去準備被枕,另一個撤了酒菜,安排他們就寢。

果然,齊靳唱着唱着,忽然一頭栽倒,他酒量更好,所以喝得更多,醉得也更早。隨後,林霰也身子一歪,倒在他的身旁睡著了。田風和高建蓋被墊枕之後,悄悄退到屋外。

屋裏二人抵足而眠,片刻已鼾聲大作,隱隱傳來齊靳夢中喃語:“母后,別殺我,我會做個好皇帝的”……

而在御花園的最高處,位於未明湖畔,太平山的勝境閣內,一個風姿綽約的背影憑欄而立,凝眸遠睇處,正是鵝毛大雪之下,太極門外重檐飛宇的壯觀景象。

一個面容娟秀的宮裝女子走上前來,將一件華裘披在她的肩頭,輕輕說道:“太后,回慈暉宮吧,這裏雖有火爐,但畢竟高處風寒,再說雪也太大了......”

秋流霜沒有回頭,嘆息般的聲音傳來:“靳兒今天去了林霰那裏?”

“正是。”蘇眉點了點頭,不由笑了起來,“聽方振來報兩人喝醉了,還一起縱情高歌呢。果然不出太后所料,自從皇上得林霰出山,天威日盛,親政再也不成問題,太后可以放心了。”

“是啊,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秋流霜似乎笑了一下,但聲音卻並未因此輕鬆多少,反而帶着幾分苦澀,“但若反目成仇呢?今日之蜜糖,便是明日之毒藥,這樣令人欣慰的場景,我又能看得多久?”

蘇眉心頭一寒,頓覺不祥。自從聖壽病後,太后漸漸痊癒,就連徐藥師都說已無大礙。但以蘇眉的細心,卻還是看出太后蒼白的臉色始終沒好轉,飯量比之前減半,甚至有時提筆手顫,都不是好現象啊。而在情緒方面,太后也再沒有象那晚親手彈奏鹿苑春時真情流露過,甚至沉默得連她也猜不透了。

直到此刻,太后親口說出,眼下的安慰既是她的蜜糖,也是她的毒藥,蘇眉這才明白了太后最深的憂慮。

昔日向齊桓告密之人還沒有找到,但可以肯定就在身邊。他那時既然可以向齊桓告密,如今也隨時可能向皇上告密。而這個人到底是誰,是從何而知二十年前之事,又知不知道當年那孩子就是如今的林霰呢?這些現在卻都還難以估計,也因此更加令人不安。

難怪這三個多月,太后聽到林霰為皇上策劃的種種出人意料手筆,眼中每多一分欣喜,莫名的悲哀也會跟着更多了一分。也許是想到了,以林霰這樣的翻雲覆雨手段,如果有一天,因皇上不能相容,使他變成齊國的敵人,會是多麼可怕的威脅。而自從上次見識了林霰壽廷行刺之後,就連蘇眉都已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似淡泊無爭的青年,一旦被觸犯了逆鱗,確實可以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酷絕情。

如果在以前,有人這樣威脅到齊國,以太后的果決,必會毫不猶豫地先下手為強,就象當年她不惜犧牲林霰那樣。但經過這二十多年的錐心之痛,面對好不容易活下來的親生骨肉,她還能再一次狠下心腸嗎?

就在蘇眉想到這裏,覺得連心都抽緊了的時候,忽見一個宮女上來勝景閣稟報道:“太后,李總管回來了。”

“但願老天保佑,李安帶回來的線索,能幫太后早日剷除隱患,不要再逼她做那樣痛苦的抉擇了!”蘇眉不由閉上雙眼,暗中誠心祈禱。

秋流霜卻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收回目光,向蘇眉淡然一笑:“你說的對,高處總是不勝寒的,我們回去吧……”

直到勝景閣上人去樓空,明理堂內醉夢正酣,整座雍辟宮彷彿都已在這片銀裝素裹之下暫時沉寂了,這場難卜吉凶的大雪卻非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似乎準備就這樣一直下到新的一年來臨。

卷四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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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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