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試劍草廬前
?晴，春和景明。
伐木篤篤聲悠悠，時時回蕩在山間。
斜壁，一名男子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往下爬，正是重新回到這個虛擬世界的楊軒。
上線時看到夏下霜的ID顯示在線，楊軒便試着聯繫了一下，得知北堂家的納新試煉已然在山下樵夫處開展，遂捲袖扎衣，要爬下這道不容一步踏錯的惡崖，去與挂念的人兒匯合。
終於一步踏實，楊軒提着的心頃刻落了下來，腳程加快，飛快地在山路中疾跑，他雖然沒修鍊過任何輕功步法，卻勝在有內力流轉，平衡感尤為出色，更兼有了一雙略加速度的布鞋，疊加之下，這磕磕絆絆的山路竟不能阻其分毫。
……
雲霧重重。雲開霧散。視線穿過重重雲煙，落在一處草廬。草廬后，青山綠水；草廬前，雲海絕壑。
有青衫一席，端坐石台，輕按琴弦。悠悠琴聲之中，青衣身後，虛像漸漸成形，那是一個婀娜的身影，靜立一旁，凝神細聽。
婉轉琴聲緩緩流淌，漸漸生出一股銳利之意，像一柄長劍，一往無前，那是年少的天地無畏。草廬之上，彷彿出現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劍客，仗劍天涯；而後銳利之意走到極致，琴聲之中又彷彿透出磅礴大氣，那是斬盡不平，凌絕頂峰的氣概，草廬之上，青年劍客負手遙望；而後一揮手，磅礴大氣盡數化為富麗堂皇，一代宗師開宗立派，這氣息何其奪目，一瞬連那草廬都被幻影覆蓋，隱隱成了大派宗門，上書【北堂劍廬】，車水馬龍、桃李天下，宗師如此，夫復何求……那琴聲極盡人生之大快，瀟洒而又不失穩重。細聽之下，卻又並非如此，那一股孤獨與傷感始終隱藏在恣謔之中。終，功名利祿消散，又返草堂本相。唯有那一直靜聽的女人，上前一步，並肩坐在男人身邊，緩緩靠在後者肩膀。而後，漸漸化為流光。琴音驟止，男人站立起身，負手遠眺。
畫面漸漸又回到雲層之上。
夏下霜退出北堂劍廬的官方宣傳視頻，耳邊彷彿還流淌着那串出塵的音符：“原來如此，難怪到現在還有這麼多人想要參加納新。就沖開山宗主那睥睨天下的氣度，就已經讓人心折。”
她正站在圍觀人群中最靠近試煉台的地方，等待上場的機會。所謂試煉台，實際上不過是在地上鋪上一片五步見方的紅毯，試煉官——衣着藍袍的北堂劍廬內門弟子持木劍站其上。
只要能讓他走出紅毯便能獲得入門資格，北堂劍廬的考核方式簡單粗暴。
然而對這麼一群武功低微，也沒有半點武鬥意識的新人來說，別說讓對手下場，就是靠近都要花掉半條老命。是以直到現在，挑戰者雖眾多，也依舊沒有一人當選。
場上藍袍客木劍一擺，挑戰者便像自己迎上一般小腹撞在劍上，當即痛得彎腰捂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劍廬弟子淡淡一笑：“得罪了，下一個。”
那挑戰者撿起掉落在地的青銅劍，一步一緩地走回去，口中不住呢喃，諸如什麼“我身懷三種武功”，什麼“鬼才能過”，什麼“不能服人”，大家便笑了起來，人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見數秒還沒人有上前挑戰的意思，夏下霜取出自己的青銅劍，走上前一步：“夏下霜，前來求教。”
劍廬弟子伸手一禮：“請。”
夏下霜靠近兩步，試探性地直刺出去。那劍廬弟子木劍一圈一引，便把這一擊化為烏有，依其所學，這一招不僅可以化解攻擊，還能稍稍一變反守為攻，只不過現下無須太過嚴苛，他把招式擋下后便收回木劍，採取守勢。
夏下霜長劍一掃重整態勢，心念一動，啟動了書生劍法，眼前便如同隱隱有一道不甚明亮卻又較為醒目的光芒按照一定軌跡出現。這是照顧玩家的劍勢導引功能，只要在特定時間內有一招能按照軌跡施展成功，便算產生對應的劍勢，每層劍勢都將對戰鬥狀態有一定加成，疊加到一定程度，便能催生更加凌厲的極招甚至奧義。夏下霜此時便是按照這一軌跡劃出一劍，劍尖由下至上，一式丹鳳朝陽水到渠成。
劍廬弟子含笑看着對手，也不急於進攻，只是稍作評論：“你這丹鳳朝陽有些生疏，左手應該放在更下一點。”
夏下霜一式方成，眼前又出現引導劍勢的軌跡，想也不想長劍跟着軌跡遞了出去。劍廬弟子橫劍一擋，順着對方劍路開始了反攻。
圍觀者眾多，不少人在這站了許久，像夏下霜這樣的打法見了幾次，已經猜得出這劍廬弟子接下來的應對方式。有人便帶三分顯擺地與身邊朋友交談：“我賭五毛接下來他這一招能掃中小腿，那個美女輸定了。”
這話沒說完，劍廬弟子已經覷着破綻，蹲身掃劍，準備一招立功。
夏下霜也見過這一招的破法，心裏早有打算，彙集在腳上的真氣頓時一提，竟虛虛地踏了兩步，隨後踩上木劍劍身，這一手八步趕蟬着實不是普通步法，瞬間便化不利為契機，手上長劍有如千鈞重鎚，當頭砸下。
圍觀者只道這個小姑娘要糟，不料竟有如此發展，在這個不可戰勝的敵人手中佔據上風，不禁為之喝彩。
劍廬弟子也是暗暗吃了一驚，當下棄劍，半蹲變為後退，同時手上暗運真氣，在即將臨頭的劍上輕輕一彈。夏下霜只覺一股力道從劍身傳來，不受控制地手一偏，整個人也不受控制地被帶了出去。趔趄兩步，連忙在對方還沒進攻過來的時候踏步轉身，長劍橫掃，這一套動作雖然彆扭之極，好歹做了出來，夏下霜也是抱着也許能打中的心理使出，因而儘管打了個空，也沒怎麼意外。
那劍廬弟子不禁失笑：“姑娘，你這樣可萬萬使不得，如果是實戰，便等於將先手讓與他人，這一招不僅無益，還會憑空生成許多破綻。”
夏下霜條件反射地回了一聲嗯表示有在聽。長劍順着弧度引導再次進攻。
眨眼便是十數次交鋒，在八步趕蟬全力施為下，夏下霜時遠時近，避其鋒芒，攻其不備。劍廬弟子時時解招，終於，退了一步……
“好！他終於退了！”有人大聲叫起好來。
夏下霜也是心中一喜，腳步一挪，長劍準備再次遞出。不料走不出兩步，乏力的感覺突然湧上四肢百骸，大腦一個恍惚，竟是平地摔了下去。
失策……沒考慮到內力的情況……
劍廬弟子細看了一會兒，收起木劍，走上前，手搭在夏下霜肩膀上，渡過去一點內力。
夏下霜緩緩站起身，道了聲謝：“謝謝。”
“不用客氣，你若能再撐上幾回合，我現在可要改口叫你師妹了。”劍廬弟子淡淡笑道，“姑娘且先去歇息，明日再來吧。”
夏下霜點點頭：“多謝指教。”說完，在眾人目光中撿起劍，退下空地。
剛回到人群，便有一個眉目清秀的布衣少年走過來搭訕：“嗨，你可是第一個把他逼退的人，真是厲害。我叫華傑，ID是九五二七，能交個朋友嗎？”
夏下霜輕輕地搖頭，並且加快了速度離開。
……
楊軒還到約定地點便看到了夏下霜，站在一棵梨子樹下，不停投擲石塊，看樣子是想砸下一兩個。
“嗨。”遠遠地，楊軒打了個招呼。
夏下霜回過頭，露出笑容：“你好慢。”
楊軒稍稍窘迫：“我已經儘力跑過來了……”
“嘿嘿，吃梨子嗎？”
“好啊。在哪？”
夏下霜一指梨樹：“呶，順便幫我也摘一個，謝謝啦……誒你別這樣看着我啊，我會緊張的。”
楊軒加大了眼神的輸出功率。
“好吧好吧，不吃梨了。”夏下霜擺擺手，“我們談正事。”
“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要見到接引的人就得通過試煉，”夏下霜說到這兒，發了個問，“你的武功比我高嗎？”
楊軒想了想，略微尷尬：“不如。”
“這就十分絕望了，”夏下霜攤開手，“我們練武的時間比起別人只少不多，人家都打不過的試煉官我們憑什麼打得過。”
“這樣啊……”楊軒沉吟一聲，“你打過了？”
“就差一點。”夏下霜說著，挺了挺並不存在的胸，“我可是第一個達到這種成績的喲。”
“喂喂，你不是剛說人家都打不過我們憑什麼打得過嗎……這傲人的成績是怎麼回事？”
“我練武奇才啊。”
楊軒不作否認，當然也沒有承認，轉而分析道：“嗯，你的輕功和大多數人相比的確很有優勢，如果利用這一點的話，的確有可能讓對方不適應從而佔據上風，不過相對的，你沒練過內功，如果短時間沒法取勝，很快就會因為後力不足敗陣……”
“就是這樣。有何良計？”
“哪裏不足練哪裏唄，”楊軒說道，“現在買一本吐納心法狂練，一個晚上就能讓你撐多一分鐘了。”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夏下霜指了指楊軒，“你，”又指了指自己，“我，兩人身上的錢加起來連個饅頭都買不起……”
“我去……那……打工咯。”
“哪有那麼多時間，”夏下霜說道，“我認識的人，你一個，曉……舞玲瓏一個，你是不頂事了，舞玲瓏那貨也一臉苦相跟我說都買裝備了……”
“額……”楊軒拿出手機翻了翻，看到自己的好友列表跟夏下霜一樣冷清得讓人心疼，突然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我試試吧，也許那傢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