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她嘛,只是誠實坦率了些,沒有蠢傻站在原地,先小心翼翼地虛偽探詢,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以實際行動表現出她對生命的熱愛,以及給他這種人陪葬,有多嫌惡、多不情願。

他沒有喊住她,親眼看着那道消失在陰暗牢房通道的嬌小身影,反倒露出欣慰的淺笑。

無力的身軀軟軟倚向石牆,腦海里充滿她可愛俏麗的身影,任由那些幻影把他溫暖包圍。

南宮玄一直在睡,在有她的夢中,將她抱得牢牢,不管在不久前,她才表現得多沒良心。

直到天亮了,直到正午他被帶往法場,他真想就這麼沉醉在有她的夢裏直到死去。

可是心肺的疼痛毫無預警地襲擊而來,他差點痛倒在刑台上,險些沒忍住,想對劊子手說:「我今天太痛了,痛得心呀肺呀都快爆掉,根本無法轉移注意,你要不要改天再砍?不然,無法體會到你刀起刀落的麻利迅捷和痛快之感,我怕會傷到你的自尊。」

轉念一想,還是作罷,這一刀下去,豈不是正好?

起碼能斬斷他對她的愛、恨與思念,起碼不會像此刻,監斬官員都已經丟出了行刑的令牌,還看見她急切切地大喊大叫,拼了命撥開人群朝這邊跑來……

記憶到這裏就斷了。

「咳咳、咳……」南宮玄是咳着醒過來的,雙眼尚未睜開,他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柔荑握住,另一隻手扶他坐起身,然後輕拍着他的背,幫他撫順氣息。

「哎呀,你咳血了嗎?這次病得真重。」

聽不出這句話里有因他而表露出的感嘆和關懷,只聽出嗓音的主人,為他還能這般被痛醒,感到欣喜歡樂,聽起來還真是有夠沒良心的。

而且那嗓音那麼嬌、那麼軟,不帶半點做作,又那般熟悉,他懷疑着,驚愕着,倏地睜開眼,正好與拿手帕捂住他嘴的賀蘭蝶尾對上眼——

「血吐這裏,又不是你的房間,我不要辛苦打掃啦。」

「……」無言,是因為有太多事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乾脆先順着她的意,血吐在巾帕上。

「不許亂動,我去拿點東西。」

凝視着她把他扶坐回床榻,再轉身處理臟布的身影,南宮玄帶些沉怒地發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有不好的預感。

他以為她先前的舉動是落荒而逃,卻忘了她倔強的個性。

若她真有自己所說那般愛着他,那麼在轉身離去后,她所做的就不是急着逃離想拉她陪葬的他,而是去……自盡。

想到這裏,本就如紙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上幾分,隨即心裏一股怒火狂燃了起來。

「你臉色怎麼那麼可怕?」賀蘭蝶尾走回來,手上拿着碗墨黑葯汁,她先淺嚐了一口,覺得溫度剛好,才遞去給他。

「離開牢裏后,你去了哪裏?」南宮玄並沒有接過那碗葯。

天知道裏頭裝的是不是孟婆湯?

是不是他們一塊兒死了,她心一狠,想要報復,知道他愛慘了她,還痛下殺手,拿忘情忘憂的孟婆湯給他喝,然後自己也喝上一碗,要他們兩人把這輩子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去尋死呀。」

「什麼?:」那是什麼語氣?她好似在說:「今天天氣好晴朗,我要出門踏青遊玩」一樣隨意。「你為什麼總跟我唱反調?我要你蠢一點的時候,你不給我乖乖變蠢,要你聰明,你卻偏偏給我耍笨?我說要你為我去死,是玩笑,玩笑!你連玩笑都搞不懂嗎?你有見過哪個深愛着自己女人的男人,會那麼沒心沒肺地說那種話?」

怕她無法體會自己有多愚蠢,他直接用吼的,要不是此刻身軀綿軟無力,他絕對會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她,看能不能把她搖得聰慧一些。

「你向來都把心思藏得那麼深,我搞不清你什麼時候在說笑,什麼時候又是認真的。」賀蘭蝶尾故意氣他,不過瞥見他就要翻臉,立刻將葯碗遞上,「你要不要先把葯喝了?這樣你吼起來中氣會比較足。」

「我都死了還喝什麼葯?」難道死後喝幾帖,他就可以藥到病除了嗎?

慢着……不對,既然他死了,那他為何還會病到咳血?

「不許說死字。」隨着話語兇狠殺到他耳邊,一隻柔嫩小手跟着重重按覆在他唇上,阻止他繼續組咒自己。「你還活着,我也還活着!」她跺跺腳,示意他看落在地上兩人的影子。

「這是怎麼回事?」

「你先把葯喝完了我再告訴你。你放心,這葯跟你平日病倒時喝的一樣,我之前有把藥方好好記下。」

南宮玄雖然遲疑着一時沒有動靜,當賀蘭蝶尾將碗抵在他唇邊,再熟悉不過的苦澀藥味撲鼻而來,他這才就着她的手喝葯。

「前天我離開地牢后,本打算投河自盡的時候,被一個騎馬趕路的男人給救了。哦,對了,行刑的日子是前天,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然後?」

「當時我實在太傷心了,一邊哭一邊跟他傾訴,說到最後,我連你的名字都告訴了他,他就跟我說一句:『太好了。』然後給了我一塊令牌和一封信,叫我拿着令牌去救你。」

「那塊令牌是純金打造的,正面刻着個免字,背面有鳳紋,是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好像他親眼看到一樣,可她趕到那時,他已經發病痛暈過去了呀!「起初我也是半信半疑,不過當時我是無計可施了,那人又說會陪我去法場,還說如果那塊令牌救不了你,大不了他幫我劫法場,我看他臉上交叉橫着兩道疤,又一副強壯剽悍,看起來武藝高強的模樣,就點頭同意了。」

「那人呢?」他已經猜到她話中之人究竟是誰。

臉上有疤,強壯剽悍又武藝高強,算算從京師到溪陽這段遙遠的路途,也唯有那個人的戰馬才能在行刑前及時趕到,那人是西斐的大將軍。

「他把你安頓好之後就回都城了。」

「那封信呢?」既然那些傢伙為他求情,討來令牌,陛下開出的條件也必定在那封信裏頭。

「在這裏。」賀蘭蝶尾把妥妥收在懷裏的信取出,同時掏出來旳還有一樣東西,飄落在南宮玄的衣擺上。

「這是……」

「錯了,你的信在這裏。這張紙還我,嘿嘿。」欺負他大病初癒,身體還使不上力,賀蘭蝶尾立刻把那張紙從他手裏抽走。

南宮玄也沒阻止她,只是不動聲色地輕輕挑着眉,展開信件快速看完,然後重重嘆出一口氣。

「信上寫了什麼?」

「我的同僚為我找來了替罪羔羊,替我說情,讓陛下赦免了我的罪。」

「那很好啊。」不過他那個嘆息加沉默,眉心堆疊皺痕的模樣,賀蘭蝶尾很熟悉。

每當他遇上牽涉他人的難題,思忖着該如何一個人承擔解決,就會露出那副鬼模樣。

怕他接下來就要準備修理她,她搶先一步上了床,大着膽子,紅着臉,跨坐到他身上。

「你想幹嘛?非禮我嗎?」他是不介意她投懷送抱,但她的所作所為,依舊叫他感到驚訝。

「別趕我走好不好?」賀蘭蝶尾放軟語氣的懇求着。

這是她頭一次求他,也是頭一次沒有倔強昂首,小嘴吐露強硬反話,跟他比誰的脾氣比較拗。

「我活不過二十九,今年我已經……」他很快就要滿二十九了。

他詛咒自己的話沒能說完,就被那隻柔荑凶暴堵上,墨瞳與她大眼瞪小眼,但是很顯然,她瞪得比他用力。

「我不相信那種事,你自己都說,老和尚給你看完病的隔天就死了,說不定老和尚當時是老胡塗了,錯把隔壁人家的命數當你的命數,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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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請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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