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若非他提醒,賀蘭蝶尾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哭。

她抬袖擦去臉上的狼藉,越擦,眼淚就掉得越凶,越擦,越是止不住心裏的難受,她忍不住哽咽着問:「你愛我嗎?」

「剛才說了,我不。」南宮玄咬着牙回話,閉上眼不去看她掉淚的可憐模樣,不讓心因她又痛上幾分。

他不可能不愛她,他對她的感情,萌發在他所能察覺的更早之前。

不愛她,就不會為她擋陛下那一鞭;不愛她,就不會在酒醉之時,滿腦子填滿她的身影,跑去見她,見她蹲在那兒擦拭長廊地板,連晚膳都沒用,拉着她到自己房裏,用早就備好的酒菜填飽她的肚子;不愛她,就不會刻意把她拉到身邊,只為自己隨心所欲……

自從她到他身邊,與他朝夕相處以來,他的心因她而跳動,他的情感因她而流露,他因她而歡笑,不愛她……他怎可能不愛她?

要說不愛她,才是最大的謊言,但現在的他,必須對她說謊,而且打一開始,他就沒有愛她的資格。

他只想她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她能忘了他這個負心人,從此對他無牽無掛,那麼,他就是死也能死得安心一些。

「騙子……你這麼說,只是想趕我走,我才不會上當……」

「我記得,當初有人對我說過,只要跑到看不見我的地方,過不了幾天就會忘了我。」結果她現在跑來跟他哭哭啼啼、糾糾纏纏,是什麼意思?當初那股有夠沒良心的瀟洒勁兒跑哪裏去了?

「你以為我不想?」賀蘭蝶尾用力狠瞪他,哭得一點都沒有梨花帶雨的美感,毫不在意在他面前,把俏麗花顏弄得一片狼狽凄慘,「人家說一醉解千愁,可是我人是喝醉了,你這混蛋的樣子在我腦子裏越發清晰,就連睡著了,也做着有你的夢,我根本忘不掉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你來了?就算你不知道來了能做什麼,就算你大老遠跑來這裏,只能眼睜睜看着我被砍頭?只要能向我傾訴這些,你就高興了是不?」

賀蘭蝶尾被他問住,除了任由眼淚繼續在雙頰流淌,整個人顯得呆呆傻傻的。

好,很好。他就知道,她只是腦門一熱就跑來,不曾想過後果,完全沒想到會不會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害。

她要那麼做,他成全她,這次,他打定主意要她徹底死心。

「我不是,我只是……」是呀!她從沒想過,她來有什麼用?她能救他嗎?她……只是想見他,因為想念,才會任性跑來,可這些在他眼裏根本不管用。

「為了我,你什麼都願意去做,是嗎?」

「啊?」賀蘭蝶尾愣住,用眼神詢問他真正的意思。

「我這輩子一直在等着兩件事的到來,看哪一樣來得快一些,讓我死得快一些。」他從不跟她提起,就是不想把自己的煩惱加諸在她身上,讓她陪着他,經歷不愉快的那些事。

置於身側的手,用力狠抓身下的乾草,掌心的疼痛喚起潛伏的心狠,南宮玄下定決心開了口:「我說過,我不會把不喜愛的人擺在身邊,還一擺就是那麼久。」

「你是說過。」但是他也曾殘忍的摧毀過她的痴心妄想,說他對她沒有半點感覺,叫她不要自作多情了呀!

「有些事,我一直沒對你說,今天我打算跟你坦白說清楚。」順便告訴她,她到底有多不知好歹。「頭一次看見你,就算知道你滿嘴胡言亂語,我也覺得這隻小妖精真可愛,可愛得傻氣,若是能把她留在身邊,讓她伴我度過每個日升月落,那該是件多麼快樂的事呀……」

「啊?」瞧他一臉懷念,她卻聽得不明所以。

「我當時是真的想着,讓你吸我的精血好像也很不錯,不過我不夠強壯,應該給你塞牙縫都不夠,真想提議你應該去找更強壯的男人才對。」他笑出聲,好似在笑當時的自己跟她一樣傻。

與她的相遇,對他而言,是快樂的,是他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我的牙縫塞不下你耶……」那天晚上她差點被他整死,他還想塞她牙縫?還是別了吧。

「……」不滿自己的緬懷被她煞風景的打斷,南宮玄不悅地蹙着眉,睨了她一眼,見她乖乖住了嘴,才繼續道:「南宮熠對你的欺負,我一直看在眼裏。我以為只要我不聞不問不去留心,就不會對你動情,可是我錯估了自己對你喜愛的程度,才會在酒醉之後跑去對你真情流露,才會用要你教我感情這麼蹩腳的理由,把你放在身邊。」

「這麼說來,你已經喜歡我好久了,呀……不對,你根本對我一見鍾情,虧你還一直口是心非,隱瞞那麼久。」賀蘭蝶尾再次不識趣的插嘴,下場就是換來他一個撇唇冷睨,她趕緊拿手捂住紅唇,免得又說出惹他生氣的廢言。

「你以為,每回我在緊要關頭推開你,並吐出幾句冷嘲警告,就是不喜歡你,就是故意要你知難而退嗎?但你可知,我對你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連讓你受傷,讓你疼上那麼一些些都不願意?」

賀蘭蝶尾放下雙手,訕訕地道:「你從不對我說,我又怎麼會知道。再說,什麼連讓我受傷、讓我疼痛一些些都不願意,你根本就是在自掌嘴巴,那天趕我走的時候,你就讓我很痛很痛好不好!」

痛得她撕心裂肺,為了佯裝堅強,只好拚命咬牙忍下,不去想自己曾為他付出的一切。

「我只想讓你痛那麼一次。」人無完人,就算聖人站在她面前,也不可能開口句句都令她順心遂意。「我本來是那麼打算的,可是你竟然從京師一路糾纏到這種窮鄉僻壤,讓我的努力付諸東流。」

「你……能不能說重點?」說了這麼久,只說明了他對她用情之深,沒錯,她是很高興啦,他卻始終沒說明為何要對她做出那些惡劣行為,還無端拿她出氣,她哪能心服口服?

「別急,明日正午才行刑,你有機會聽我說完。現在我要說明,我把你捧在手心呵疼着,你卻愚蠢的讓我功虧一簣,讓我恨不得直接掐死你算了的緣由。」

說得好狠,幸好獄卒沒為她開門,否則,此刻他絕對會用雙手掐在她脖子上,不讓她雙眼翻白,絕不善罷甘休。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為了不讓你看到我被押走時的模樣,不想你在我

面前哭成淚人兒,哭得我連死都不得安心,才先一步把你趕走。」已經給了她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他接下來要一口氣說完,「我說我在等的兩件事,其一,那位為我看病的老和尚,曾預言我活不過二十九;其二,便是我策劃謀反一事。若那件事成功,我就是死也能死得毫無遺憾,若失敗了,我只好含恨以終。」

對於老和尚的預言,南宮玄的語氣十分淡然,代表他一點也不相信,更不在乎,只是他執着於篡位造反,這才是最令賀蘭蝶尾感到疑惑。

「你為什麼要……」她想問,可是他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接下來他所說的話,令她驚駭不已——

「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愛到能為你掏心掏肺,非你不可。那麼,你口口聲聲說你對我有多喜愛,多麼非我不可,就我一個人死,多孤單呀!就如同那天你在寫着你名字的紙上,寫上我的名字一樣,你讓它們成了雙,成了對,那麼,你一定也捨不得讓我獨自一人上路,是吧?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第十章】

他只是說笑的。

他相信她也只是聽聽而已,絕不會有實際行動。

光憑她聽完最後那句「你願意為我去死嗎」,就立刻臉色大變,轉身逃命似地跑走,他就明白了。

他不怪她,是真的不怪。

換作是任何一個人,也會害怕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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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請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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