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花曼荼才不願意承那男人的情,冷著臉說道:「再去探詢各大糧商,我就不信普天之下只有藺家的商行可以拿得出這十萬石的糧草。」
「確實不只藺家拿得出來,聽說樊家商號有儲糧萬餘石,但小姐你仔細想想,樊老爺子一直都在覬覦花家的地位,想取代花家跟朝廷做生意,他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拿出一萬石的糧草給花家救急呢?」
老掌柜搖頭嘆息,心裏不解他們東家到底與翔龍堂有何深仇大恨,竟然把送上門的幫手給推掉。
花曼荼一時無語,她是急胡塗了,或許也是因為她不想跟藺伯揚低這個頭,所以才會一時忘記樊家總是見縫就插針,巴不得花家出大麻煩,好讓他可以遞補上來,好跟朝廷做大生意。
「難道就真的……」
「城西的陳老爺子說他有心想幫,可是力有未逮,放眼全國有經營糧行的商號,就只有藺家拿得出來,也願意幫這個忙,小姐,如果我們不接受藺家的幫忙,怕是渡不過這個難關。」
花曼荼心裏也明白應該要在商言商,不該在生意里摻進兒女私情,但為什麼答應幫忙的偏偏是那個男人?!
藺伯揚那個大騙子,他欺騙了她,是她一時胡塗才會忘記他也是個商人,商人重利的天性,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之下,哪裏還有空講道義呢?
但她是真的相信他不會騙她!
為了相信那男人,生平第一次,她花曼荼笨得像個三歲小孩。
她斂眸低頭,瞅著自己揪着衣袖的縴手;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接受藺家的協助,誰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趁機提出過分的要求,在這危急的節骨眼上,他說不定會趁機勒索。
難道就任他予取予求了嗎?
悶,真悶。
才決定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眼下竟要看他臉色!
老掌柜忽然想到,開口笑說:「對了,藺家派來的人說,他們主子交代過,十萬石的糧草以市價計算,絕對不會趁機敲詐我們,只要小姐點個頭,他們立刻就從江南的糧倉把貨運上京來給咱們。」
「藺伯揚真的這麼說?」
「沒錯。」
花曼荼斂眸沉思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哼!就讓他幫忙吧!
就當作是這個男人欠她的債,誰教他將她當成笨蛋一樣要得團團轉,就讓他義務幫這個忙,她好整以暇地當個得利者吧!
一袋袋從藺家庫房運來的米糧,在苦力的搬運之下,已經大半進了花慶堂的升字號倉庫,花曼荼站在押送的車隊旁,抿著嫩唇一語不發地看着搬運的過程,從心忽略站在她身畔的男人。
哼!他到底來做什麼的?只不過是押送糧車,隨便叫個小嘍羅來當代表就可以了,他這個大老闆大可以翹著二郎腿在家裏休息才對。
可是,如果他不親自出面,那大概也就說明了她在他心裏的分量也不過就爾爾,沒什麼大不了的。
藺伯揚揚唇笑而不語,知道她存心要忽略自己的存在,但他悠然的神情顯示自己根本就不介意這無禮的對待。
他確實可以隨便叫個手下代表出面,不過,她這妮子絕對也會有話說,大概會覺得他真是沒誠意,說不定心裏會對他記仇更深。
藺伯揚的視線一直駐留在她身上,他們分開月余,時序已經正式進入了夏天,她也換了輕薄的夏衫,但仍舊是她鍾愛的月白色,輕巧的木珠算盤就像裝飾品般掛在她的胸前。
「藺爺,都搬完了。」負責監督搬運的苦力頭子過來稟報道。
這時,老掌柜也過來了,他手裏拿着帳目,走到花曼荼面前,「東家,翔龍堂送來的十萬石糧草都已經運進倉庫里,請東家驗貨。」
「嗯。」花曼荼點點頭,接過帳冊,抿著嫩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他說話。
「你不清點一下數目嗎?」藺伯揚笑着打破僵局。
「不需要,藺爺的商譽,小女子還信得過。」她拱手相讓,擺明了要跟他裝客氣。
藺伯揚挑起眉梢,心想現在才想要跟他裝客氣,未免太遲了些,他搖頭拒絕她的好意,「可是我堅持花東家你親自清點貨品,免得日後出了什麼問題,咱們兩家產生不必要的爭執。」
「我說不需要——」
「我堅持。」
這個男人在跟她比番的嗎?花曼荼睜圓美眸,氣呼呼地瞪着他揚著淺笑的俊臉,哼!騙人的啦!她才不管他笑得再燦爛可掬,反正她不會再相信這個男人說的半句話。
這麼說來,她好像應該清點一下貨物,免得這個狡猾的男人又擺了她一道,到時候她就真的要跟他姓了!
「好,既然藺大老闆堅持,小女子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揚眸睨了他一眼,拿過夥計手裏的清單,轉頭快步地走進倉庫里。
藺伯揚也跟着她走進倉庫,有兩名花慶堂的手下也打算跟進來,忽地,他揚起袍袖,帶起一陣強勁的風勢,庫房的拉門應聲合上,任是外面的人再用力都拉不開來。
「東家……你沒事吧?!」門外的夥計大聲地叫嚷道,「來人,快點來幫忙,東家他們被關在倉庫裏面了……」
「藺伯揚,你到底想做什麼?!」花曼荼回頭見倉門緊閉,心下一驚,提步想要跑到門邊,立刻被他有力的長臂給攬進懷裏。
「糧倉的門是關上的,在這個密閉的庫房裏,你的那個索慶應該沒有通天本事,可以突然出現將你帶走吧?」他將她按在牆上,一雙修長的臂膀宛如鐵欄般圈困住她。
「說不定喔!你要不要試試看?」她柔弱的力氣根本就無法撼動他分毫。
「我已經記取教訓,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他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冷靜悠然,彷彿一切操控在他手中。
只有在他眼底簇動的光芒,隱約能夠看出他的餘悸猶存。論武功,或許他不會輸給那個索慶,但只要這個男人存在一天,就有可能隨時會帶走她!
花曼荼抿了抿嫩唇,心裏不是滋味到了極點。
哼!每個人都被他偽裝出來的表相給騙了,如果她是個真小人,那他就是個偽君子,奸詐狡猾的程度半點都不下於她。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話,請你快點說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相信藺爺也是個大忙人,沒那麼多時間陪花曼荼這個小女子在這裏瞎耗吧!」
「我現在有得是時間,荼兒,你不覺得衝著我幫了你這次忙的份上,你應該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話說清楚嗎?」
「怎麼?想討人情了?」
「就當做我是吧!你承了我的情,不該還我一點嗎?」既然她想要跟他裝不熟,那他也沒必要跟她客氣。
「你——」她一時語塞,雖然很氣惱他趁機勒索,但是時勢迫人,她實在沒法兒說出把這些糧貨全都還他的大話。
「我沒騙你,那筆生意是我的手下擅自進行的,他以為這樣可以討我歡心,卻不知道我已經跟你有了約定,這一切只不過是陰錯陽差造成的誤會,你還肯再信我一次嗎?」
「我不知道。」她低着頭悶悶地說道,心裏的決心被動搖了。
他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只不過就是為了要來跟她解釋這不過是一樁誤會,他在她身上的用心,一直都是攻陷她心底的最佳利器。
聽她的語氣不再如此堅決,他俊朗地笑了,一手撫着她柔軟的嫩頰,俯首情不自禁地啄吻了下她的小嘴。
花曼荼眨了眨澄澈的美眸,有些驚訝,卻沒有拒絕,瑰嫩的雙唇微啟著,彷彿在邀請着他更進一步的品嘗。
但他卻沒再輕舉妄動,讓她覺得有點失望,這時,他們聽見外面的人已經打算搬來木樁撞門了。
「我話就說到這裏,無論你相不相信,我都不勉強。」他勾起微笑,斂眸凝視着她,彷彿永遠都瞧不夠她的模樣似的,忽然,他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對了,你的商號里有一名叫成大虞的總管嗎?」
「嗯,他是順興分店的總管,論輩分我要喊他一聲舅舅,他在花家已經待了十幾年了,如何?你不會是想要挖我花家的老臣吧?」她眯細美眸,對他完全是一副防備的狀態。
聞言,藺伯揚唇畔揚起一抹近似嘲弄的詭笑,「為了花家好,或許我應該把他挖過來才對,不過,這次我賣糧給你,已經引起翔龍號里幾個心腹手下的反對,我可不想讓他們再更反彈,那位老臣你自己留着用吧!不過,聽我的勸,對他小心一點。」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花曼荼覺得他話中有話,想要問個清楚。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我的話你就仔細推敲一下,仔細想想,一點都不難的。」說完,他趁她不備之時,俯首在她的嫩頰畔偷了個香。
「藺伯揚!」她捂住臉頰,不讓心口為了他的偷香而怦動不已,「我還沒說要原諒你,你休想得寸進尺。」
「你想要我直接告訴你嗎?」
「不想。」她還沒決定要跟他和好呢!
「好,那你就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想不通透,就去屠家飯莊吧!叫一盤揚州炒飯,你就會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大門口步去。
「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吃揚州炒飯?」她氣呼呼地喊道,心想在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去屠家吃揚州炒飯是會讓荷包失血的大事,如果她已經夠黑心了,那屠家飯莊的大廚兼當家的屠翎至少比她黑心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