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半個多小時后,醫生從急救室出來。

這半個小時對於丁昊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異常的漫長。

他很想抽煙，可這裏是醫院。

他不想離開急診室門口半步，他想要陪着她。

坐立難安,他時而來回踱步,時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垂頭冷靜。

直到這一刻,醫生告訴他,“急性出血性胃炎,已經用藥控制，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胸口壓着的一塊大石頭，才終於落了下來。

丁昊輕吐了一口氣,禮貌向醫生道謝。

醫生離開后，護士出來問他,“病人馬上會轉移到普通病房，有些手續要辦一下,你是她老公？”

丁昊僅磕了半秒，很快答,“對。”

“那你跟我來吧！”

***

蔣曉溪昏睡了幾個小時，護士為她拔輸液針時才醒來,窗外已經漸漸亮開。

丁昊坐在床邊一直守着他，整夜沒闔眼。

護士離開后,丁昊給她掖好被角,淡笑着低眸看着她。

從急救室出來時,蔣曉溪嘴唇泛白,臉上還毫無血色。剛剛輸了血，現在總算有了點起色。

她疲憊的睜開眼睛，無力的看着丁昊，眼神空洞的沒有任何情緒。

丁昊摸摸她的額頭，隨着他的動作，蔣曉溪輕輕的眨了下睫毛。

“待會我還要趕回去，我給你父母打個電話，叫他們過來陪你好不好？”

丁昊手掌下的眉骨，微微皺了皺。

他焦慮的看她，“怎麼了？”指腹輕輕摩挲她的眉心，為她舒展，“又不舒服了嗎？”

蔣曉溪啞着嗓子，低低的吐出兩個字，“不要。”

聽到這個聲音，蔣曉溪自個兒都被嚇了一跳。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處，輕輕的乾咳一聲。

丁昊拉住她的手，放進被子下，“等你恢復了就好了，不舒服盡量少說話。”

丁昊以為蔣曉溪不想讓父母知道她生病了，是因為怕父母跟着擔心，便沒再提這件事。

“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回來看你。”

說完，丁昊俯下身，就要親吻她的臉頰。可蔣曉溪不情願的微微偏頭，躲開了。

見她如此反應，丁昊即刻打住。半彎着身，在她側臉的上方，輕聲問，“還生氣？”

蔣曉溪也說不清那種感覺是不是生氣，或許用失望來說更貼切。

她一直渴望獨一無二的專愛，卻從未擁有過。

他不知道，她不要他叫她父母來，並不是害怕父母知道後為她擔心。

而是因為，就算他告訴了她爸媽，他們也未必會來醫院看她。

她承認自己非常的自私，就想霸佔他所有的好。

可是，他護了郭佳佳。

他明明知道，她討厭郭佳佳。

他紳士的對待每一個人，他的兄弟們，還有兄弟的妹妹，現在又來了個郭佳佳。

他對她好，他對每一個人都好。

這些，丁昊全然不知。

因為他還不知道她背後的故事。

此刻在丁昊眼裏，她這行為也能算得上無理取鬧了，可他樂意縱容着她。

這樣的她，比起剛剛認識她時冷冰冰淡然的模樣，現在的樣子，反倒讓人覺得有了那麼一點俏皮，還有那麼一點可愛。

儘管她躲避，丁昊還是輕輕地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吻。

他俯在她耳邊告訴她，“好好休息，晚上回來看你。”

***

中午輸完液，蔣曉溪精神已經好了不少。護士替她拔針時，問她，“你老公呢？”

蔣曉溪輕輕挑了挑眉，“老公？”

“就是昨晚抱你來的那個人。”

蔣曉溪淡淡的看了護士一眼，沒有回答。

護士友善的微笑着，“上班去了？”

蔣曉溪輕輕的嗯了聲。

“你老公蠻心細的，他說有急事得離開，早上還托我給你買早餐。但你剛剛嘔血，最好12小時以後再吃。”

蔣曉溪點點頭。

“中午想吃什麼？我幫你去買。”護士說，“不過只能吃流食哦！”

蔣曉溪說，“我不餓。”

“不吃可不行喔！”

蔣曉溪想了會兒，準備叫護士幫忙買杯粥，還未開口，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嫂子。”

蔣曉溪朝聲音的方向望去，頗感意外的緊了緊眉。

是他！

易凱。

他怎麼會來？

易凱提着一個保溫盒，往病床邊走過來，舉起手裏的飯盒朝她晃了晃，“嫂子，我來給你送午飯了。”

一旁的護士插話，“小叔真好，還給送飯來。”

蔣曉溪禮貌的對護士笑了笑。

護士想起什麼，回頭問易凱送的什麼飯。

易凱說，“麵條和粥。”

護士點點頭，對蔣曉溪說，“那你吃飯吧，我先去忙了。”

蔣曉溪又微微笑了笑。

待護士離開后，易凱拿過餐桌，架好，放到蔣曉溪面前。

蔣曉溪問他，“丁昊告訴你的？”

“是啊。”易凱邊開飯盒，邊說，“你是不是跟昊哥鬧矛盾了？上次他說你會去家裏玩，你怎麼沒去？”

蔣曉溪，“沒。”

易凱把一小碗粥和麵條放到蔣曉溪面前，“趁熱吃吧。”

蔣曉溪瞅瞅了面前的食物，抬頭問易凱，“你做的？”

易凱笑笑，“對，你嘗嘗。”拉了把凳子，跨坐了下來。

蔣曉溪看他小痞痞的樣兒，沒想到還會做飯。

她拿起筷子，夾了幾根麵條喂進了嘴裏。

麵條順滑，只有淡淡的鹹味，口感卻很不錯。

蔣曉溪看了他一眼，眼神告訴他，很好吃。

易凱看懂了她的意思，笑笑，“我做飯都是跟昊哥學的，以後你有口福了。”

一提到丁昊，蔣曉溪的臉色稍稍變了變。

易凱很會察言觀色，安靜了一會兒。

蔣曉溪吃幾口麵條，又喝一口粥。早上沒吃東西，她的確是有些餓了。

“嫂子。”

“叫我蔣曉溪。”蔣曉溪給易凱糾正稱呼。

“好。”易凱撓撓頭，“蔣曉溪，你跟昊哥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

“沒怎麼就是有怎麼！”

蔣曉溪“......”

“蔣曉溪，真的，昊哥除了對她媽媽這麼關心過，也就你了。”

“他對你們不好？”

“我們肯定不一樣。我們是兄弟，發小的友誼。”

蔣曉溪沒有接話。

易凱繼續說，“昊哥重情重義，從小到大像親哥一樣幫我，後來又收留陳文東這個小傢伙。”

“陳文東？”

“嗯，他是個孤兒，比昊哥的出生還可憐。他在孤兒院長大，高中沒讀完就出來混社會打工，個子太小，走到哪裏，人家老闆都不肯用他。後來遇到昊哥，昊哥第一家分店剛開業，他來應聘，昊哥收留了他。”

蔣曉溪放下筷子，疑問的看着易凱，“丁昊的出生？”

易凱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聲音也低了，“昊哥從小到大跟他媽媽生活，沒有爸爸。”

蔣曉溪皺了皺眉，“他爸爸呢？”

易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昊哥從來不說。”

“那他媽媽呢？”

“一年前，癌症去世了。”

原本就沉寂的病房，此刻更寂靜了。

幾秒過後，易凱又說，“蔣曉溪，昊哥很喜歡你，你也要多喜歡他一點。”

他甚至不放心護士給她買飯，實在是因為工作脫不開身，所以才給易凱打了電話，叫他中午給她送飯。

更甚至細心的交代易凱，要準備什麼樣的食物送來。否則，易凱一個粗心的大小夥子，哪裏知道胃出血后只能吃加了點鹽的麵條或者粥類的流食。

他對待自己在乎的人事無巨細，而其實，他的內心又何嘗不孤單，缺乏溫暖。

他也需要一個女人的心疼。

聽到這裏，蔣曉溪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

蔣曉溪悶在病房無所事事，下午睡了一覺，便一直坐在床上刷手機。

到了晚上，丁昊沒有像她預料的一樣，來醫院來看她，卻迎來了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郭佳佳敲房門時，蔣曉溪原以為是丁昊。

她收起手機，望着門口。

當發現推門而進的來人是郭佳佳時，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郭佳佳走至床邊，淡淡的笑了笑，“聽說你胃病犯了，好些了嗎？”

蔣曉溪慵懶的躺靠在床頭，什麼話都不想說。

房間的氣氛很陌生，很疏離。

以前不是這樣，以前她們在學校，整天都黏在一起。

郭佳佳略顯尷尬的默了默，後退了兩步，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手指攪在一起，似乎還在心裏整理語言，該如何跟蔣曉溪說話。

這時，蔣曉溪先開口了，“還有事？”

“啊！”蔣曉溪突然的開口，郭佳佳像只驚弓之鳥，“我——我是有話跟你說。”

蔣曉溪又不說話了。

不過這種情況對於郭佳佳來說，已經算很好了。至少蔣曉溪這次沒有明言拒絕，連讓自己跟她講話的機會都沒有。

“曉溪，我們真的沒有再和好的可能了嗎？”

“沒有。”蔣曉溪很乾脆。

這是郭佳佳預料之中的答案，所以她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郭佳佳說，“曉溪，你相信現世報嗎？”

蔣曉溪不說話。

“現在我的報應來了。”郭佳佳說，“楊磊為了探聽你和任澤丞的事，利用我，所以跟我在一起。現在競爭失敗，離開了公司，就甩開了我。”

蔣曉溪安靜的聽着，也不插話，聽她繼續。

“當初，如果我不那麼自私的故意瞞着你，或許你也不會發生那場車禍。”

蔣曉溪已經聽得有些不耐煩了，特別是提起以前的遭心事，她就更加煩躁。

她打斷郭佳佳的話，“行了，郭佳佳。我頭很痛，你出去吧！”

郭佳佳也很識趣的沒有再說，沉默了片刻，郭佳佳站起身，“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郭佳佳起身朝門口走，伸手拉開門把時，又停下腳步回頭。

“曉溪，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幫忙，請一定給我一個機會。”

蔣曉溪抬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郭佳佳推門而出。

蔣曉溪抬手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

其實，她並沒有恨郭佳佳，只是不想記得過去的那些事罷了。

不想，便不會心寒意冷。

所以，她警告他們，不許跟任何人再提及。

就讓那段往事塵封在過去。

***

很晚，蔣曉溪才收到丁昊的短訊。

“今晚過來不了了，可能通宵會議。你早點休息，明天來看你。晚安！”

其實來不來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記得告訴她一聲，讓她安心。

第二天一早，蔣曉溪自己辦了出院手續。

沒有誰是願意呆在醫院的。

她回家洗了澡，換了套衣服，又補了一個覺。

她認床，在醫院根本沒睡好。

丁昊昨晚開會到凌晨多，他索性沒有回家，就在辦公室睡了一夜。

臨近中午時，他給易凱打了個電話，“我現在回去換套衣服去醫院，行李和飯都準備好了嗎？”

易凱告訴他早就準備了。

丁昊下午要去出差，他想抽着中午的時間，去醫院看看蔣曉溪。

他拿着車鑰匙，幾大步跨下台階，直朝停車場去。

突然，背後有人叫他。

“丁大哥。”

丁昊停下腳步，回頭。

是戴文倩。

戴文倩小跑趕上他，“丁大哥，你要出去嗎？”

“嗯，回家有點事。”

丁昊沒問，戴文倩自己主動交代她今天來的目的，“我今天是過來找你們採購經理的。”

丁昊點點頭，“希望這次我們能夠合作成功。”

戴文倩燦爛的一笑。

丁昊，“那我先走了。”

戴文倩想起什麼，“哦，丁大哥，我剛剛路過質管部沒有看到上次那個女孩兒呢，你們和好了嗎？”

丁昊，“我們沒什麼矛盾。”

戴文倩視線掠過丁昊身後，又看向他，“那——你們在一起了嗎？”

“暫時沒有。”

戴文倩別有深意的笑笑，“要不，我幫你一把吧！”

丁昊不明所以的挑挑眉，“什麼？”

話音剛落，戴文倩走過來，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臉上親親一啄。

丁昊一怔，不等他主動推開，戴文倩已經鬆手退開。

戴文倩大方的笑着，眼神朝他身後示意。

丁昊秒懂，回頭。

蔣曉溪站在保安室門口，怔怔的看着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