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沿着院中圍牆,王韻然領着葡萄躡手躡腳地鑽回院子裏,行了好一會兒,只覺周遭安靜得嚇人,平日裏準點澆花的花匠一個不見,連碎嘴的丫頭們也不知哪兒去了。
確定院中沒人,原本弓着的身子挺直,王韻然扭了扭微有些酸澀的細腰,開始大搖大擺往裏。
她身後的葡萄還有些害怕,一雙眼睛左顧右盼着,偏左眼皮一直在跳,更很是不安說著:“不會是叫人發現了吧。”
“我早把院子裏的人都打發了,如今過了飯點,丫頭們也早休息去了。”
聽王韻然這般說著,葡萄稍稍安心,才想起來抱怨着:“今日出門沒看黃曆,倒霉遇着個酒鬼,害夫人掃了興緻。”說完,頗有些自責,她總想不明白,自己這麼大一個人,怎麼就被人拎小雞一般給拋了出去,好生丟人,如今屁股還有些疼。
王韻然臉色也有些垮,掃興緻事小,那一桌的美味還沒來得及動筷子才最叫她難受,早知道,至少得先吃一塊羊羔肉才是,這般想着,忍不住伸舌頭舔了舔唇瓣,肚子也不由得咕嚕咕嚕叫着,她中午吃得少,為的就是留了肚子到外頭海吃一頓,還成了泡影。
“夫人好生厲害,一隻普通的筷子,在夫人手裏一丟,竟像飛鏢一般。”邊說著,葡萄眼中滿是欽慕,她伺候夫人也半月有餘,只以為夫人和芊芊姑娘一樣,是個秀外慧中的柔弱姑娘,想不到夫人這般有本事。
王韻然抿着笑,自幼她便隨着言爹爹學習射箭,這般力道準頭還是有的,只是今日那酒鬼旁邊的隨從很有些本事,若不是最後搬出岳大哥,怕很難脫身了。
“夫人得空也教奴婢一招,這樣奴婢就能護好夫人了。”
“你這細胳膊,連端盆水都要晃幾晃,還想着保護我?再者,我這可是家傳的本事,不會外傳。”正說著,踏進門檻,便看見岳浩端坐在廳堂中間,王韻然出口的話音漸漸弱了下來。
岳浩遞過茶水,很是和氣問着:“去哪兒玩了?”
王韻然咽了咽口水,只覺着喉嚨有些乾澀,低頭抿了小口茶,才是說著:“屋裏悶得很,便去後花園走了走。”
“我剛從後花園來。”岳浩輕淺說了一句。
王韻然一噎,局促着不說話,岳浩也不催她,只在一旁安靜等她開口,終於,王韻然說著:“實在嘴饞,想起以前常去何家酒肆,就......”
“你小時候最喜歡吃他家的蒸羊羔,是我這些時日公事繁忙,竟忘了帶你去吃。”雖說岳浩不許王韻然出府,如今卻也半分沒有怪罪,他待她很是寵溺,比小時候更甚。
這時,王韻然的肚子卻咕嚕叫了起來,王韻然紅着臉,很有些尷尬,岳浩卻是忍不住笑出:“雖比小時候瘦了許多,卻還是一樣能吃,記得以前去何家酒肆,每回蒸羊羔都要點兩份,言將軍與我們同吃一盤,你卻一人能吃完另一盤。”說完,比了手勢:“那時候你圓滾滾的,我總叫你糰子。”
當時敢給她起外號的,也只一個岳浩了。
岳浩遞過一雙筷子:“趕緊把面吃了,要不得糊了。”
進來就聞着面香,看岳浩從食盒裏端出一碗熱騰騰得陽春麵,頓時食指大開口,一碗面很快見底,王韻然連湯都喝了,才是說著:“吃面時再有一盤羊羔肉最好了,要不明天咱們再去吃?”
今兒沒有吃着的,明日全都雙份補回來。
“再過些時日吧。”岳浩沒有順着她,只道:“你若嘴饞,可以叫下人去酒肆給你買來。”
“今日,可遇着什麼趣事。”狀似不經意,岳浩問了句。
一旁葡萄欲張嘴,卻被王韻然瞪了回去,只聽王韻然道:“涼州城變化好大,我轉了好一會才將將分辨好方向,那裏顧得上街邊的趣事。”說完,趕緊岔開了話題:“岳大哥不是說今日有事,怕回不來?”
“今兒這日子,怎能不回。”
王韻然一頓,抬頭正好對上岳浩得笑顏,岳浩抬手,揉了揉王韻然發頂:“怎麼,以為我忘記了,所以自己偷偷跑出府去慶祝生辰?”
“沒有,只是見你忙得很。”
“事情總也忙不完,可阿檀就一個,自然得先緊着你。”說完,岳浩推過桌上一隻木盒到王韻然跟前:“打開看看。”
盒子裏盛着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色澤飽滿,通體發光,即便外頭還有光亮,也能感知它所散發出得光澤。
這是王韻然見過得最漂亮的一顆夜明珠了,不免貪婪地多看了幾眼,眼中盛着歡喜。
見王韻然這般申請,岳浩淺笑:“兩年前去了趟西域,正好得了來。”
如此珍惜的夜明珠,得來自然費些功夫,岳浩卻只是簡單一句,仿若不過一件普通的街市交易物件。
王韻然卻是將木盒退回給岳浩,叫他很是訝異:“你不是很想要?”
當年她確實喜歡,言爹爹曾護送過一位西域公主入朝和親,她遠遠看過一眼,那公主手裏就有這麼一顆夜明珠,美得叫人挪不開視線。兩位爹爹見她盯着公主不眨眼,便打趣她,她那時候梗着脖子說過:日後阿檀的夫君,得用西域最亮的夜明珠做聘。
當年雖是一句玩笑,如今卻覺東西燙手,岳浩看着王韻然,已有些明白,只笑笑:“莫多心,只是一份生辰禮物,和小時候一樣。”
“對不起,我真想不起來了。”王韻然低頭,頗有些歉疚說著。
屋裏靜默了會兒,卻被匆匆而來的下人打破,那人火急火燎稟着:“大人,晉王來了。”
岳浩微微蹙眉:“回說我不在府上。”
“可是,人已經進來了……”話音剛落,岳浩已看見大步走進院中的陸晉良,遂趕緊出來相迎,行禮道:“不知晉王前來,有失遠迎,王爺莫怪。”
“倒是本王不請自來打攪了岳大人,聽岳大人剛才的話,怎麼,岳大人府上不歡迎本王?”
晉王可是如今最受寵的皇孫,親王品階在身,岳浩不好得罪,只得趕緊回著:“王爺誤會,實在今日是下官夫人生辰,下官答應陪着夫人。”
陸晉良臉色霎時冷了下來,很有些駭人,一旁丫頭們都心驚膽戰,岳浩卻很是平靜:“王爺若有急事需議,煩請移步書房。”
陸晉良卻不動,只環顧四周,說著:“這院中景緻怡人,本往在府里小住的幾日,竟沒留意過,還是岳大人刻意沒想要本王發現。”
“王爺多心了,畢竟是府上後院,王爺常待於此,有些不合規矩。”岳浩再一次提醒。
陸晉良只一笑:“岳大人太不了解本王,本王最不喜歡那些規矩。”說完,朝岳浩道:“怎麼,不打算請本王進去坐坐?”
早聽聞晉王行事乖張,脾氣暴戾,果真不是空穴來風,岳浩抿唇,堅持說著:“王爺還是請移步書房。”他的身體一直擋在陸晉良跟前,半點不曾讓步,頗有些逐客的意思。
愈是這般,陸晉良愈不會服軟,他大步上前,兩人正要迎面衝突時,屋內王韻然的聲音響起:“怎麼了?”
王韻然才走出一步,岳浩已趕緊轉身,解下身上外衣蓋在王韻然身上:“你身體不好,大夫說過不能吹風。”
高大的身形擋着陸晉良視線,卻沒有阻隔住陸晉良,還不待岳浩扶着王韻然回身,王韻然肩上一空,外袍已被陸晉良拿開,他眉角一挑,說道:“岳大人這件外袍很是好看,要不就送本王了。”
三人已是照面,王韻然一愣,即是親王,還能看上別人穿過的外袍?此番舉動很是無理取鬧。不免多看了陸晉良一眼,卻看他視線也盯着自己,那雙眼睛,她總覺着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早聽岳大人說起晉王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真。”
王韻然才開口,卻是叫陸晉良眼神一黯,她還是作不認識他......
將外袍交給身邊人,陸晉良絲毫沒有將自己看作客人,比兩位主人還先一步進屋,王韻然注意到岳浩雙手成圈,知他起了怒意,遂用眼神安撫了,與他一同進屋。
屋內陳設簡單,卻精緻,待岳浩與王韻然進來時,陸晉良已將裏邊全部打量了一遍。此時剛好拿起桌上擺放的還沒來得及收起的夜明珠。陸晉良把玩着:“你喜歡夜明珠?”
這話是朝王韻然說的,她先是一愣,而後才道:“是岳大人的收藏。”
將夜明珠放回盒子裏,“原來岳大人喜歡收藏夜明珠,本王府上倒也有幾顆,只可惜,本王最不喜歡有人覬覦本王的東西,就不給岳大人鑒賞了。”
岳浩抬頭,正好對上陸晉良的視線,他卻迎着陸晉良微冷的眸光,說著:“巧了,下官也不喜歡旁人拿走屬於我的東西。”
兩人說話繞得很,王韻然只得插話:“王爺與岳大人有話要談,我去給你們沏茶來。”
轉身要走,陸晉良卻是叫住她:“不必麻煩。”說完,端了桌上的茶杯直接喝着,王韻然下意識叫出聲,卻在看着陸晉良將杯中茶水喝盡后,終是將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陸晉良卻耳尖,笑看着王韻然:“有話要與我說?”
王韻然搖頭,她該說什麼?說剛才那杯茶是她喝過的?突地,陸晉良的眼睛與白日酒肆的酒鬼重疊,王韻然大驚,總算想起,她為何覺着晉王眼熟,白日他們才見過,可那麼個邋遢的酒鬼,不過一會兒功夫,竟變化如此之大,還是位親王,況且,他身上小烈口的酒氣怎這麼快全部散盡了?
“你......”王韻然剛張嘴,卻被岳浩出聲打斷:“不知王爺前來,所謂何事?”
陸晉良這才將視線從王韻然身上轉回,正巧看着不遠處得棋盤,抬手一指:“聽說岳大人棋藝精湛,本王特來與你切磋一二。”
晉王所住驛館在城西,刺史府位於城南,繞這麼大一圈過來,就為下一盤棋,他也不嫌累的慌。萬萬想不到,晉王大老遠跑這一趟,為的確不是那一盤棋,而是很多盤棋......
從黃昏到入夜,已數不清二人下了幾盤棋,屋外月牙已經爬上夜頂,屋內,王韻然早有些困頓,坐在一旁耷拉着腦袋,眼皮慢慢合上了。
又一盤輸氣,陸晉良卻滿不在乎,這一夜,他滿心滿眼注意的都是王韻然,從她聚精會神到心不在焉,再是強打精神,最後終惹不住打盹兒......他愈加篤定,那個無聊時喜歡撥弄手指,困頓時喜歡用指甲掐耳朵的,便是他的妻。
“時候不早,王爺還是請回,改日下官在登門請教。”岳浩的話語驚醒了王韻然,她看了眼棋盤,岳浩卻是吩咐葡萄伺候王韻然先去休息:“下官夫人身體不好。”
“夫人去休息便是。”陸晉良說完,看着岳浩:“不必改日,今日正好,本王許久沒有下棋,難得棋逢對手,不戰給三百回合怎行。”
岳浩蹙眉,晉王這意思,今兒一夜都得待在刺史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