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48.第48章

“一份蒸羊羔,一份米湯油撒子,一盤臘肉,一碗行面,釀皮子就一小碟熏醋。”王韻然邊說著,人已經在就近的桌上就坐,從筷桶里取過兩根筷子,互相敲擊着,又道:“還要一壺小烈口。”

一樣的眉,一樣的眼,一樣的大胃口,一樣的喜歡敲筷子,陸晉良看着眼前的女子,與記憶里的王韻然重疊,不是數月前的她,而是六年前的她,那般嬌俏又隨性。

守在門外的十來號人正欲走近清場,卻被周辰攔下,周辰一直陪在陸晉良身邊,看見王韻然時,也嚇了一跳,王爺派人尋了夫人許久,都沒有消息,一個在江陵消失的人,怎會出現在千裡外的涼州,更猝不及防出現在他們面前,叫人覺着那般不真切,尤其眼前的女子無論衣着打扮,還是言辭表情,都與平日的夫人有些差異。

周辰揮了揮手,店外眾人仿若影子一般,迅速消失在街巷裏。夫人,怕就是王爺會受命來涼州的根結所在。

“老闆老闆,好餓哩,人呢。”王韻然亮着嗓子喊着,一直躲在櫃枱后的掌柜戰戰兢兢露出半個身子,猶豫着不敢上前,今日酒館裏可時來了煞神。

有些擔心地往外看了看,酒館門口那些個冷麵煞神全不見了,只時包下小店的金主還在,那醉鬼如今已是抬頭,桌上的酒打翻了,正嘩啦啦往外流着,他也不顧,雙眼只盯着新進來的女子瞧。

店裏平日來的都是熟客,這姑娘卻看着眼生,只是點菜很是老道,一口氣說出的全是店裏幾十年傳下的手藝。還有,這姑娘長得好生漂亮。

“咳咳。”周辰輕咳了一身,打斷掌柜盯着王韻然的視線,得了周辰吩咐,那掌柜一溜煙鑽進廚房,替女子準備飯菜。

王韻然撐着頭等着,一旁的葡萄卻是有些不安,扯了扯王韻然衣袖,小聲說著:“隔壁桌那位爺,是不是喝壞腦子了?”

王韻然早注意到鄰桌的視線,只不想去搭理,她生得好看,平日裏出門總能引來不少視線,小時候言爹爹才為她準備了好些男裝。如今聽了葡萄的話,回頭,卻也是駭住。

眼前的男子鬍子邋遢,衣着雖很是褶皺,卻看得出是上等綾羅,比他容顏更嚇人的,是他那一雙通紅的眼睛,與面頰的淚珠。

不是沒見過男人哭,小時候養的兔子死了,岳浩哥也曾哭了一上午,卻與眼前的男子不同,他眼裏是悲,是驚,又是喜,很是複雜,又沉重,叫她看着,也莫名染上一份憂傷。

王韻然低下頭,錯開陸晉良的視線,猶豫地看了眼自己,除了換上了丫頭的衣着,其餘也沒什麼不同,待視線觸及手邊,突地恍悟,朝陸晉良道:“你是想要我的帕子?”

陸晉良並沒將她的問話聽進去,只啞着嗓音輕喚了一聲:“阿然。”

環顧四周,也沒有旁人,王韻然抿唇,“這位爺是認錯人了吧,我姓岳,無論大名、小名,都沒有‘然’字。”

岳?她不認得他?對着她的視線,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裏乾淨澄澈,卻也是這份乾淨,打碎了他心底那份失而復得的喜悅,他再定睛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可若她是阿然,祁山山麓的衣冠冢內,又是誰?

“咱們還是回去吧。”被陸晉良的眼神嚇壞,葡萄愈加害怕,有些瑟縮在王韻然身後,不停地小聲催促着:“大人早說過,涼州最近不太平呢。”

正好掌柜的端了菜來,一盤接着一盤放置在桌上,待最後,才道:“店裏的小烈口都叫那位客官買了,實在沒有存貨了,姑娘要不明兒再來喝。”

王韻然撇撇嘴,她想念小烈口的味道許久,如今聞着酒香,實在忍不得,舔了舔唇,卻不想一壺小烈口突地出現在眼前,伴着濃濃的酒氣湧來,王韻然蹙眉,就看陸晉良已經坐在她身邊:“我請你喝酒。”

“呀!”葡萄被突然坐下的陸晉良嚇了一跳,抬手就打算一個巴掌上去:“你這人好沒有規矩,可曉得我家夫人是誰……”

巴掌還沒打下,葡萄胳膊已被周辰擰過,整個人被丟出了酒館。王韻然一驚,立即將手中的筷子飛出,這一擲,很有力道,也頗有準頭,周辰下意識欲將筷子反彈回去,卻在陸晉良的視線下,生生將手收回,長筷劃過臉頰的一瞬,周辰只覺得窩囊,平日裏江湖高手的飛鏢他都能躲過,偏夫人的筷子,他不敢躲。

王韻然起身,也顧不得嘴饞,當即丟下一錠銀子,往外扶起葡萄,說著:“我們是刺史府的人,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今日這筆賬,日後自有得算。”

本是想用這句話將人嚇住,卻不想陸晉良站在酒館內,看着扶着丫頭遠去的身影,喃喃道:“她真不認得我。”

周辰走近幾步:“人有相似,或許,真不是夫人?”說罷,撫上臉頰的那道細口子,夫人出自洛城名門,在他眼中,夫人不過纖細嬌弱的女子,哪有這般好身手?

陸晉良眯着眼,一旁周辰也不敢在多言,只聽他緩緩說著:“刺史府?這涼州城,沒有本王得罪不起的,倒是你我的賬,可也慢慢算。”

說罷,想起王韻然剛才厭棄的表情,這才嗅了嗅身上,問着:“本王身上的味兒,可是不好聞?”

周辰咽了咽口水,滿身的酒氣,能好聞到哪裏去,尤其臉上鬍子邋遢,還丑得很。不待他回話,陸晉良已經走遠,周辰趕緊跟上去:“王爺這是要去刺史府?”

陸晉良搖頭:“回驛館,洗澡。”說完,又想起一事:“把謝青棠給我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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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稱奇險,飛鳥難越的冬青頂北峰,謝青棠站在岩壁之下,仰頭,手中的地圖標註了多處,卻並沒有一條通往山後的路。

謝青棠堅持這座岩壁後頭別有洞天,一得到地圖,便帶了人上山。四周岩壁處搜尋的隨從是謝青棠從周辰那借來的晉王身邊的死士,相較於常年在京的大理寺衙役,這群死士辦事更為得力許多。

突地,手中地圖被抽走,謝青棠猛一回頭,卻看孫依依大咧咧站在他身後,頗有興緻地盯着地圖來看。

“你怎麼來了?”謝青棠蹙眉,問道。

孫依依將地圖拋回:“從村寨里回來,你就什麼都不與我說,我早猜到你有事瞞着,一直跟蹤你呢,哪曉得你這麼笨,發現不了。”說罷,挑眉一笑:“我在山裏長大,你們要尋路,少了我可費勁。”

“我上山是辦正事的,不是胡鬧。”

這話卻叫孫依依很是不悅:“我何時胡鬧過!”

細想想,孫依依先前假借尋寶騙他上山,不過為了查清村民的病,倒也不算胡鬧,也正是她此番舉動,才叫他發覺出冬青頂可能隱藏的秘密。想着她是在冬青頂長大,比起才在山中駐軍不過兩年的龐總兵,應更為熟悉地形,遂問着:“你可知這裏哪有路通往北峰的另一邊?”

孫依依抬手,指着高聳入雲的崖壁:“從這裏翻過去不就是了。”

謝青棠泄氣,被太陽曬了一日,已很是疲累,遂挑了塊陰處的岩石,坐下欲喝口水。

水才入喉,水袋又被孫依依搶了去,絲毫沒有顧及地對着也喝了口水,才道:“小時候小姨常帶我來這裏,我明明記得那裏有條河來着,怎麼就乾涸了。”

謝青棠順着孫依依視線看去,岩壁西南面明明背陽,地面卻都是乾裂,確有些奇怪。蹙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是吩咐了尋路的眾人往西南面尋找。

“你再回憶下,這裏還有哪處與你小時候見着的不一樣。”

孫依依撓頭,環顧了四周,愈是回憶,卻愈有些想不起來,很是氣餒說著:“我那時還小,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倒是姐姐應該記得。”

此時要回刺史府得有半日時間,日頭已是偏西,今日來回怕是不行了。謝青棠愈加焦急,若再這般搜尋下去,待天全黑了,山中蟲蛇猛獸出沒,他們可很不安全。

猶豫着,正欲喚人先撤離,卻有隨從匆匆而來:“大人,找到入口了。”

謝青棠與孫依依迅速起身,果真,在一處岩壁發現細小裂縫,謝青棠命人將岩石一塊塊搬出,終露出了深不見口的山洞。洞內漆黑,藉著微弱火光往裏,愈來愈窄,彎口眾多,待轉過第三個彎口,不知那裏來的一陣狂風,將大家手中的火摺子吹滅,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不辨前路。

膽大如孫依依,此時也不免有些害怕,抓緊了謝青棠衣袖,半個身子躲在他後邊。

接着是一陣腳步聲迎面而來,謝青棠看不清前邊,卻有死士開口:“有埋伏,大人小心。”

話音剛落,便聽見兵器交接,洞內本就狹小,雖說晉王身邊死士各個武功極高,卻不熟悉洞中地形,動手時捉襟見肘,加上不能視物,更處處受制。

謝青棠和孫依依此時被圍在眾人中間,二人都不會功夫,幫不上忙,只能憑藉雙耳仔細聽着動向,孫依依小聲說著:“咱們不會回不去了吧?”

話音剛落,感覺有劍風從耳邊刮過,謝青棠先一步動作擋在了孫依依面前,一柄長劍直刺他左胸。

悶哼一聲,謝青棠應聲倒地,嚇得孫依依尖叫連連,更是將自身方位暴露,四面的長劍轉向而來,在刺向二人之際,卻被及時趕來的周辰擋下,他帶了一隊侍從,火把將洞內點亮,一旦能視物,普通黑衣人又豈是晉王身邊死士的對手,很快地掌握主動,不過一刻,洞內的黑衣人全部倒地。

“留着活口。”周辰才說完,黑衣人已集體服毒,很是訓練有素。

“你們倒是先救謝大人啊。”抱着謝青棠的孫依依着急大喊着,被他晃得頗有些難受,謝青棠臉色更慘白了幾分,胸口不斷又鮮血滲出。

周辰這才上前探看,簡單給傷口止血,才道:“死不了。”

離開孫依依懷裏,謝青棠才算緩了過來,強撐了口氣,問着周辰:“你不是說不會陪我上山?”說完,才反應過來:“是王爺?”

周辰點頭:“王爺叫我將你活着帶回,你可撐着口氣,萬不能壞了王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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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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