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11.第11章

“太子府來人請姑娘回去了。”

尖細的嗓音從門口傳來,屋內,王韻然歪着身子倚靠在軟榻上,正低頭看書,指尖翻過新頁,看得興趣盎然。

太子回京那日,王韻然就打算從安平王的別院搬出,王家在京里這麼多宅子,也能容得下她,卻不想謝家先派了馬車來接人,讓王韻然最是欣喜,在京里,能得謝家庇佑是最好不過。

躲門口的謝懷棠聽不見屋裏動靜,覺着沒趣,鬆開扯着嗓子的右手,逕自走了進去:“表姐來謝府兩日,卻總不搭理我,好歹我才是主人呀。”

說完,盤腿往王韻然身邊坐下。

“請我來府上小住的卻是大表叔。”王韻然應答了一句。

謝懷棠縮了縮脖子,低聲嘟囔:“那不是我不曉得表姐在太子府被太子妃為難么。”

王韻然沒有接話,她與謝懷棠關係是極好的,可謝府總歸不是他能做主的,謝家這些年人丁興旺,舅爺膝下九子,更別說孫兒輩了,謝懷棠父親是舅爺的第二子,他出生時母親難產而死,父親又在謝懷棠八歲時離世,家中叔伯兄弟多,也難關照謝青棠與謝懷棠姐弟二人,王老太太心疼倆侄孫,總命人來京接二人去洛城小住,待之卻是比謝老太太還盡心。

王韻然不理謝懷棠時,他總能自己找事兒,探頭看了看王韻然手中的書本,竟正經得很,不覺感嘆:“二表姐也有這般專心看書的時候,叫姑奶奶瞧見,不知怎麼感動。”

謝懷棠一年裏,小半時間在洛城,王家兄妹中,只王韻然與王延聲與他年歲最是接近,打小廝混在一處,王韻然在他們眼中可是厲害,他們彈弓玩不過,爬樹比不得,更不如王韻然牙尖嘴利,自然對這個姐姐惟命是從,王延聲意外離世后,謝懷棠在王家便只有王韻然一個玩伴,更親近些,王家那些年裏,何曾看她這麼老實念過書。

“大表叔送這麼些書來,可不是叫我好生讀書的意思么。”王韻然只應了一聲,懶得抬頭。

早已習慣這般相處,謝懷棠揉了揉鼻子,道:“那是大伯不曉得你秉性,王家表哥表姐們,哪個不是喜歡讀書的,偏就你不着學堂,說來也是長卿先生偏心,我們遲到了都得挨戒尺,你卻從不曾被打過。”

說完,還很是不服氣,王韻然每每讀書遲到,大表姐總替她打掩護,先生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我也喜歡讀書呀。”

謝懷棠彷彿聽見了笑話,噗嗤一聲:“對,你喜歡讀書,確只讀那些姑奶奶不許我們看的怪志雜談。”

說罷,不禁想起王韻然屋裏的藏書,除了那些搜羅來的奇書,便只剩滿滿批註的遊記,整個大渝朝的風土地貌全擺在她那方小小書架上了,便是宮裏藏書閣怕也沒有這麼齊全的,聽說那些都是表叔生前親筆說書,王大儒的傳世著作不多,若是傳出去,不知多少人覬覦。

“阿爹曾說過,他讀書是為了遊歷山川時,能用文字述美景,抒胸懷。”

“阿爹曾說過,人活一世圖個暢快,不該時時退讓,日日委屈,那樣,一生才真真白過了。”

“阿爹還說過,女孩與男孩一樣,沒有那麼多的從來如此,而應該率性而為。”

“……”

耳畔想起王韻然那些年掛在嘴邊的話語,旁人聽着,或許都在好奇那個曾名動大渝朝,之後卻莫名失蹤的第一大儒,可他只關注着表姐,曾被自己的父親那樣教養過,再回到高門大宅中,該怎樣難過?他還記得,那年她瞞着家中,偷偷隨延聲表弟的馬車出了洛城,他以為她會從此離開,卻不知為何,終是自己回來了……

謝懷棠再次看向王韻然,陽光從窗口灑進,鋪在她的側顏,像極了那年的夏天,蟬鳴蟲叫,燥熱得不行,他與延聲躺在榕樹下,聽着王韻然繪聲繪色描述着萬千世界,她講得那樣專註,似能從她的眼睛裏看見西北無邊無際的黃沙,看見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看見西南叢林深處的竹屋村落,她是最想走出宅院、去看看外邊世界的人,卻不想時隔多年,當時樹下的三人,一個已與他們天人永隔,而他也隨叔父這些年走南闖北過,只王韻然,仍舊待在她的那一方院落……

將心中涌動的情緒壓下,謝懷棠挪着身子湊向王韻然身邊,狀似輕快地說著:“我與表姐說一件怪事,表姐保准感興趣。”

原本打算王韻然求着他往下說,哪曉得王韻然仍舊看着書,沒有接茬,屋裏安靜了會兒,還是謝懷棠忍不住,說著:“你相信死了的人,可以復活么?”

“怎麼講?”王韻然順口搭了句。

“大理寺新近接了個棘手案子,太子從賀州回來,卻押解了個犯人送到大理寺,說是十年前外逃的涼州軍副將,六叔翻閱了卷宗,裏頭記載得很清楚,那位副將十年前確實是死了的,還有人親眼看見過屍體。”說完,抖了抖肩:“會不會真有什麼冤情,和你那些書里寫的一樣,借屍還魂啊。”

謝家六爺如今在大理寺任少卿,謝懷棠也跟着在大理寺做推丞,他自小對諸事好奇,喜歡刨根究底,這職務倒是很適合他。

“大理寺打算如何審理?”

謝懷棠搖了搖頭:“人是太子送來的,還奏請了陛下,說是當年事情定還有同黨,才能在圍剿中救下徐副將,如今只讓將人關押。”說完湊到王韻然耳邊:“我聽着六叔同大伯說起這案子,說是,太子有意用當年之事,栽到靜安公主頭上。”

徐飛是曾駐守涼州的從一品定北大將軍麾下副將,當年定北將軍被指私通之戎叛國,為防聖旨捉拿時,言將軍率兵造反,陛下秘密調遣肅州軍隊,並派遣心腹禁軍與肅州守將蔣正趁夜誅殺,當時整個將軍府無一生還,更有有數萬將士被殺,算是大渝朝這些年最慘烈的一次定罪。

言將軍與永王為莫逆之交,言將軍被定罪,永王已是如履薄冰,涼州事情之後不過五年,永王擁軍兵變,雖被鎮壓,永王一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偏偏與永王最為親近的靜安公主安然無恙,還護下了永王一子,如今安平王愈加得聖寵,太子這邊自然坐不住了。

“既是有人證實徐副將已死,怕是尋了個模樣相似的頂替,這事處理不好,牽連了大理寺,你當心一些。”

謝懷棠卻是搖頭:“那副將應不是太子隨便找來的,我瞧着地牢裏用刑,那人滿身是血都不吭一聲,像鐵骨錚錚的戰將。”

想起地牢裏的徐飛,謝懷棠不覺冷顫,周身怕是沒一處完好,實在可憐,遂不再繼續話題,朝王韻然那看去,卻是蹙眉道:“怎麼這麼久還在這一頁,表姐看書真慢。”

王韻然合上書:“我倒是有件事情要麻煩你。”

謝懷棠一驚,退後了幾步,能讓王韻然麻煩,想必不是簡單事情,想起當初王韻然每每要王延聲做事時,總是先給下好套兒,遂趕緊說著:“你可別給我下套兒啊,先說事情。”

可惜事情還沒來得及說,屋外丫頭匆匆而來,稟着:“老爺回來了,傳姑娘去書房說話呢。”

謝懷棠最怕就是這位爺爺,前陣子謝黎和出使南詔,他才清閑了一陣子,如今趁沒被爺爺想起,趕緊地溜了。

-

謝黎和的書房淡淡紫檀木香,格局與洛城王家老太爺的書房倒很有些相似,王謝皆是百年的世家大族,聯姻頗多,百年來早難分彼此,想不到兩家品味倒也相似。

王韻然上前,屈膝行禮,對於這位舅爺,她只見過一回,是在祖母的葬禮上。

“你姐姐幾次派人來接你,你表叔卻推說久未見你,要留你在府里小住,心中可有怨怪?”聲音低沉,更覺威嚴。

“韻然早想過來拜訪舅爺和諸位表叔,只是舅爺不在京中,才耽擱下來,韻然與懷棠表弟也是許久未見,確也想在府上多叨擾些時日,祖母若知韻然在謝府小住,也是開心的。”

謝黎和與王家老太太謝宛筠一母所出,二人早年喪母,長姐如母,對幼弟很是照拂,之後長姐嫁入王家,兩家往來也多,只是這些年隨着謝黎和官位愈高,倒有些淡了。

或是提及了長姐,謝黎和面色溫和許多,看着王韻然:“聽懷棠說起你很是聰明,倒是有雙靈慧的眼睛。”

“在家時不過些小聰明,祖母一直不喜。”

“小聰明沒什麼不好,聽你表叔們說起了這些時日的事情,太子妃不喜你,住在太子府也是諸多不便了,晚些我與你二哥通一封信,你安心在謝府住下,諸事有舅爺為你做主,也有眾位表嬸給你操心。”

王韻然自然聽得明白,舅爺有意為她說親,遂低頭回著:“不敢勞舅爺費心,韻然心中有主意的。”

謝黎和微微一愣,笑了笑:“你性子倒是和你父親很像,罷了,你歡喜便好,王家從前朝開始就淡出朝堂,你爺爺在世時,更是不許王家子弟入仕,只是如今你大姐嫁入了太子府,不管如何,王家與太子的榮辱都是挨着的,你與靜安公主該少些來往。”

舅爺雖是剛回京城,諸事卻很是清楚,想起上回靜安公主府的賞花宴上,謝家當真是一個女眷都未現身,只除了已經出嫁的謝青棠,想來在王儲之事上,謝家意思很是明顯了。王韻然點頭應下:“二哥也交代過韻然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半沉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半沉檀
上一章下一章

11.第1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