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時間亂序者04
希利爾覺得自己要被氣炸了,他深深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以此來維持表面上的平靜,“那也不同意。”
“您在顧慮什麼?”尤諾不解,“距離彗星來臨只剩七個月了。”
“對啊,七個月。”希利爾咬牙切齒,“七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一個腦子裏什麼東西都沒了的你,還想着去博取銀河團的信任?你過去只會被人家當武器使!”
哦,原來是這個啊。他倒沒考慮這點,因為一切都是基於找到元帥留給他的線索之上的。
他在尋找線索的時候,銀河團肯定不會放棄他,畢竟他是他們開門的“鑰匙”,所以他才要希利爾的幫忙,不然以他的水平,撐不了多久就成人家刀下的肉了。
見尤諾又陷入思考,希利爾簡直想把這人丟出去,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呢?
皇帝陛下氣呼呼地坐了一陣,尤諾依舊半句話都沒說,他決定把自己丟出去,免得在這人面前炸了。
蘭珀帶領黑刺軍團使了點小手段,順利將KT4030帶回斯坦斯星,停泊在空港某個隱蔽角落。
他安排了一部分人偽裝成星際海盜襲擊KT4030,打爛了一個發動機。在KT4030一籌莫展的時候被正好經過的黑刺軍團搭乘的“啟明號”星艦救下,星艦慷慨地伸出兩個勾抓,一路將KT4030拖回斯坦斯星,讓他們在空港等待維修人員上門。
空港臨時增添了一道出站安檢程序,和進站時的安檢一樣,要對全身上下進行掃描,所有的行李包括空間鈕都要打開查看。
然而一無所獲。
這艘貨船不具備星艦那樣的“戰前準備室”,戰前準備室通常位於星艦底層,高度極高,機甲駕駛員只能在這裏進入機甲駕駛艙,然後星艦底部的門打開,把機甲們投放到宇宙中。
換句話說,就是貨船的高度不足以讓一台機甲站起來,那兩人無法半路駕駛機甲逃到宇宙中。
那就說明鑰匙被留在貨船上了。
希利爾和尤諾帶着米勒以及嗅覺高度靈敏的里澤,偽裝成維修人員登上這架KT4030,這艘貨船只有中等大小,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休息室,下層是倉庫。倉庫中堆滿了要運送到瑞德星的鮮花,香氣逼人,也十分影響嗅覺。
里澤非常悲傷地發現自己功能失效,頓時垮下臉來。
“也許在上面一層。”米勒拍了拍里澤的腦袋,安慰他。
少年臉色依舊不好,他的嗅覺靈敏度高出常人不知多少,這麼多花堆在一起,香得都發臭了。
另外兩人明顯也不想在這滿屋花里找那幾厘米長的東西,略略掃完一圈后,便奔向第二層。
“該你了,里澤。”希利爾揚揚下巴。
里澤捏着鼻子長拖着“哦”了一聲,十幾秒后才放開手動了動鼻翼,“那兩個人果然到過這裏。”
少年變成在前面帶路的那人,他一直走到貨船的盡頭,指了指左邊那扇門。
希利爾讓巴爾幫忙把鎖撬開,裏面時間雙人間,高低床,床上各有一個被子枕頭,另一邊是柜子,正對門的牆邊有張窄窄的桌子。
這裏的一切光潔如新,要不是床上的被子是皺的,幾乎會讓人認為這裏沒有居住過人。
四個人將這間房翻了個底朝天,仍舊是一無所獲。
“他們還到過別的地方沒?”尤諾問。
里澤站到走廊上,伸手指向另一頭,“那邊。”
那一頭是餐廳,再過去便是中央控制室,俗稱駕駛室。
“走。”希利爾邁開步子。
尤諾緊跟上去,里澤跟在他身後,最後是米勒。就在尤諾路過倒數第三個房間時,頭頂忽然響起“咔噠”一聲,緊接着,緊閉着的房間門依次打開,微型炮口從門內架出來,紛紛指向走廊上的四人。
希利爾猛地將尤諾一拽,拉着他飛速往前跑,身後的里澤變回西伯利亞犬竄出去,米勒依然在最後面,發射的炮彈幾乎貼着他的腳跟。
好在穿過走廊后便來到微型炮口們的死角,不過不知道是誰衝過了頭,餐廳的感應門感受到有生命體靠近,自動往兩側滑開。
裏面被一條過道分成兩部分,一邊是兩張桌子拼成的四人座,另一邊是雙人座,雙人座那邊也是打飯的區域,打飯台前還有個吧枱。
西伯利亞犬忽然“汪”了一聲,叼住尤諾的衣角示意他往下走。尤諾不明所以地被叼着走了兩步,但是動作不大,里澤立馬變回人形,大叫道:“裏面有炸彈,我聽見了!”
希利爾擰起眉頭,非但沒退,反而大步流星走進去,“在哪?”
里澤有片刻猶豫,但見尤諾也跟上去后,不得不走向炸彈被放置的地方——就在吧枱上放置的盆栽里。
小小方方的屏幕上顯示着“00:48”,末尾那個數字還不斷變小。
還剩半分多鐘。
半分鐘大概夠他們拖着他這個病號跑出貨船,但跑不遠,而且尤諾驚訝地發現餐廳門在他們進入之後合上了,還響起落鎖的聲音。
有人在遠程操控。這是尤諾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銀河團的人要把他一起炸死,難不成他成為棄子了?這是第二個念頭。
希利爾和米勒對視一眼,希利爾說了句“用機甲”,便真的將巴爾召喚出來。巴爾太高了,即使單膝跪在地上,也將貨船撐得變形,頂部眼見就要破碎,希利爾一把攬住尤諾的腰,在升降門打開的那刻鑽進去。
“別怕,就算是粒子炮,巴爾也能防下來。”希利爾道。
尤諾:“……”他才不擔心王級機甲是否能扛過炸藥這個問題好嗎,他只是覺得皇帝陛下的方法可真是簡單粗暴。
接着簡單粗暴地希利爾將尤諾塞進駕駛座中,自己則站在座椅和駕駛台之間那條憋屈的間隙里,操縱巴爾站起來。
尤諾看見吧枱上倒計時還有二十秒。
巴爾直接站了起來,頭一下子將貨船頂破,然後他伸出手一掀,整個蓋都沒了。
銀河團藏在貨船上的炸藥量相當大,隔着防禦罩也感覺到底下的波動。
這片空港是建在海上的,如今這一炸,貨船底下以及周圍人工建成的地面全碎成了渣,紛紛沉入海中,而同時一直藏在地下的東西暴露出來。
又是之前以上的那台機甲,以及那個機械章魚。
“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炸了自己還能逃?”尤諾驚道。
“鬼知道呢,銀河團的思維向來和人類有些不一樣。”希利爾隨口道,他十指飛快,將巴爾的炮口指向腳下,猛地一轟。
“什麼叫和人類不一樣?”尤諾抓住重點。
希利爾手上沒停,“等會兒再跟你解釋。”
尤諾眉頭卻緊皺着,“你確定要在這裏打?這裏是空港,就這個時間段進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我已經讓雷吉納爾德帶人來封鎖了。”
說完底下的機械章魚伸出鉤爪,希利爾操縱着巴爾靈活一閃,滑向左側一米後轉身開火。
看着屏幕上顯示的戰況,尤諾自覺閉嘴,並且往座椅里縮了縮,給希利爾騰出更大的空間。
戰況很激烈,章魚一鉤子沒中,機械手在空中一扭,提前伸到巴爾後一秒將會到達的位置,同時伸出另一隻對巴爾左右進行機甲。
手又多又長真是占足了優勢。
尤諾見希利爾眨了眨眼,將炮口往胸前一收,沒有再躲閃章魚的鉤爪,章魚一爪子將巴爾拉到自己身前,另一隻手繞到身後打算把巴爾頭和身體的連接切斷,然而在機械手觸碰到巴爾後頸的前一刻,希利爾猛地一拉搖桿,左手飛快按動按鈕。
巴爾收起的炮口往前一送,彈炮直直打入機械章魚的核心位置。
一連打了三發。
接着巴爾將章魚一踹,核心被破壞的智能機械再了無生氣,僵着它的數只機械手墜入海中。
另一邊,米勒的機甲駕駛艙中,大概能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里澤活了這麼大,常年用西伯利亞犬的形態流竄着,土生土長的地面生物,根本沒上過多少次天。而且坐在機甲中的上天和普通的飛行還不一樣,忽上忽下起伏震蕩,少年覺得自己活成了一幅振幅圖。
他嗷嗷嗷叫着,努力去適應這失重的酸爽感,最終米勒忍無可忍,直接用根繩將他綁在了角落。
“你再叫我就把你丟出去了!”米勒被惱得不行,堪堪閃避過對方機甲一擊,咬牙切齒地威脅里澤。
“那你把我丟下去吧!我在陸地上可比在空中有用多了!在地上我能一個打十個!”少年嚎叫着,因為機甲的傾斜他頭撞到了艙壁。
米勒翻了個白眼,腹誹了句元帥怎麼會收養這麼一隻狗后把搖桿一拉,讓機甲平穩立在空中,同時調轉方向,斜向上開火,打掉對方一個傳感器。
當初尤諾在閱讀和機甲有關的書籍時,里澤也跟着看過,因此對機甲的構造還是挺熟悉的,他通過屏幕看到這一幕,驚叫道:“你居然穿透了對方的防禦罩?”
雄獅軍團團長語氣不咸不淡:“他的防禦罩早被我磨沒了。”
里澤從平躺到坐直,真誠地看着米勒,“沒想到你還挺能幹。”
“你們普通人類就是這樣吧,要縮在堅硬的殼裏才有底氣取得勝利。”里澤繼續道,“你上次來抓我的時候,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米勒:“……”他覺得自己被氣得有些牙疼。
“抓好扶穩。”他沒好氣地提醒了一句,包裹住他們的機甲巨人旋身躲過對方一擊,再順勢抬腿踢向對方腰側,兩台機甲已由遠程對戰變為近身肉搏。
軍團團長的操作水平終於全部發揮,他將一身體術靈活地運用到機甲上,炮口變成刀刃,繞到地方機甲背後直直插入連接處,再一攪,幾乎可以看見裏面短路時擦出的火花。
希利爾已將落水的機械章魚撈起來,米勒壓着敵方機甲着陸,黑刺軍團的人圍上來,炮口指向被俘虜的機甲和章魚。
機甲里的人發出一聲怪笑,那章魚忽然東西來,滾到他腳邊。
接着尤諾看見了白熾的光芒從機甲中迸發,希利爾迅速展開防禦矩陣,操縱巴爾後退。
白熾光團越來越大,包圍在他們周圍的軍人迅速撤離,然後震天徹地的聲音響起,這一塊地面隨着聲音塌陷,墜入大海。
“自爆了?”尤諾擰起眉頭。
希利爾“嗯”了一聲,“你的鑰匙恐怕找不到了。”
“沒關係。”沉默一陣后,尤諾輕聲道,雖然找不到鑰匙,但上面那串編碼他還記得。
DC20170424
先破譯這串編碼,順着它找到那東西,他不信那麼老舊的一把鑰匙,會配一把十分難打開的鎖。
在皇宮中又住了幾天後,尤諾認為自己有必要搬到別的地方。這裏人太多了,除了每天為他做檢查的瑪麗,還有巡邏隊伍、僕人,以及前來覲見皇帝的大臣。華貴與莊嚴無處不在,籠罩在頭頂壓得心口喘不過氣。
上次和希利爾提出過合作后,異能獸研究所和宗教文化研究協會的所長和首席研究員來見過他一次,雙方都有所保留,交談並不是特別順利。
這兩個研究所的地址離皇宮不遠,一左一右,勉強和皇宮構成了“鄰居”關係。
試問你的鄰居對你心懷不軌,想把你抓去進行研究的念頭表現得很迫切,你會是什麼感受。
這構成了尤諾想離開的第二個理由。
第三個理由,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見見蘭珀,萬一套出點話來了呢。查找以前的事就得從以前的人下手,瑪麗這邊得不到線索,那就只能換一個人。
希利爾照例一日三餐都和他一起,餐桌上,尤諾將這話提了一下。
“不住我這,你家房子還塌了,你打算住哪?”皇帝陛下涼涼地抬起眼眸。
“青楓路十九號。”尤諾道。
希利爾語氣不大好:“你的那間餐館?那地方能住人?還是你想回去重操舊業?”
尤諾懟回去:“你這語氣是要吃人嗎?餓了就多吃兩口飯。”
奧西斯山山腰上的別墅,青楓路十九號的時光餐館,他有且僅有這兩個地方能夠回去,前一個被毀了,后一個不是理所當然嗎?
希利爾夾了一顆青菜進自己碗裏:“回奧西斯山吧,我母親早年的住所就在那。我每年夏天會回那邊去避暑,不存在閑置太久無法住人的問題。”
尤諾思索片刻,終是點下頭。
換一個住處而已,並不是搬家,當天下午尤諾就帶着里澤離開皇宮,在此之前米勒先一步過去將尤諾的信息錄入到那棟尖頂別墅的門禁系統中,所以這一路是希利爾送他們過去的。
到達之後,希利爾讓尤諾把蕾娜塔接入別墅的中央控制系統,後者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希利爾直接把蕾娜塔的晶片從尤諾空間鈕里摳出來,插在接口裏。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希利爾站直身體:“老師以後就住這邊吧,這裏是山頂,風景比你之前住的山腰要好。”
“陛下?”把自己母親生前的居所直接給他,這有些不太好吧?
“這裏格局和你那邊差不多,不過多了一個音樂練習室……”希利爾沒理尤諾,拉着他往裏走,帶領他參觀這棟別墅的格局設計。
尤諾只得跟在他身後走了一圈,將屋子裏裡外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個遍。這裏的三樓是個閣樓,沒有尤諾那能夠種植花草的平層,因此少了幾分生氣。不過來者是客,他並不打算改變。
他有預感自己不會在這裏住多久。
日子好似回到了剛開始的時候,不過少了那間需要他經營的餐館,難得的幾天悠閑時光后,尤諾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蘭珀·雷吉納爾德。
這位被丟進垃圾信箱名單里的友人在前段時間被尤諾放出來,長久以來沒被拆看的信件終於得到回應,他在完成對皇帝陛下的述職以及或婉拒、或接受了一些上流貴族的宴會邀請后,登門拜訪奧西斯山山頂的住戶。
要見這樣一位人,尤諾難免有些緊張,不過幸好蕾娜塔有接待過這位客人的經歷,一切就有條不紊起來。
智能管家端來蘭珀喜歡的茶水和點心,便着手準備晚餐。
“尤諾。”坐在駝色沙發上的男人先一步開口,他已換下軍裝穿上常服,背依舊挺得筆直,馬褲一絲不苟地扎進軍靴,翡翠色的眸子卻彎得如同新月,帶着千萬分柔意,“能再次這樣和你說話,我很高興。”
尤諾扯了扯唇角,說出口的卻是一句“抱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蘭珀放下茶杯,“當年的事我也有一份責任,若當時我跟在你身後……算了,不提這些。我聽說了你現在的情況,有什麼打算嗎?”
尤諾撤回目光,透過落地窗去看灑了一地的夕陽,里澤正趴在霞光里無聊地甩尾巴。“打算把以前的東西撿起來。”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需要我幫忙嗎?我已經向軍部遞交了休假申請,接下來兩個月都會在這邊。”蘭珀笑道。
他發現自己有些拒絕這樣一張笑臉,卻又忽然想到希利爾。和蘭珀比起來,他和希利爾的初次見面相當不愉快,大概是和當時才來到這裏一時有些無法接受有關,不過後來他依舊無法接受希利爾。那位陛下的行為太古怪了,很容易情緒化,雖然偶爾也會不問不說,但眸子底下總是藏着別的東西。
而蘭珀·雷吉納爾德這人,和他說話很親切,很舒服,不需要去猜忌什麼,所以能夠暢所欲言。
又或者,如果把兩人換一換,現在才是他和那位皇帝陛下的初見,大概他也會用這樣的態度。
“我想需要幫忙的地方很多。”尤諾跟着笑起來。
“你想從哪方面開始呢?”
“機甲操作吧。”
“在開始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你現在的水平。”蘭珀道。
“基本的都會了。”尤諾摸摸鼻子。
“光聽你說可不行,得實際操作一番。”蘭珀理了理袖口,站起身,“去外面吧。”
“馬爾巴士現在還在裝備部……”
尤諾的話被打斷:“先用我的。”
蘭珀在門前的空地放出他的機甲,里澤甩着尾巴走過來,圍着嗅了兩下,然後趴了回去。
這是之前所經所歷造成的心理陰影所導致的,幹什麼都要先查探一下有無危險,沒危險才讓尤諾過去。
走進駕駛艙后,這台名為索爾的王級機甲給尤諾打起招呼來,“元帥,真是好久不見。”
“抱歉。”尤諾垂下眼眸。
“您無需道歉。雖然您不記得我了,但您的從前和現在都將永遠保存在我的數據庫中。而我們也將重新認識一次,開啟一段新的旅途。”索爾頓了頓道,“我想蘭珀大人也是這樣的。”
尤諾唇線抿了抿,最後露出個笑容,“謝謝。”
他坐進駕駛座中,和索爾進行神經接駁,然後在蘭珀的指令下做出動作。教科書一般的測試方式,讓尤諾想起高中時的體育考試來。
蘭珀將所有的項目都測試了一遍,將數據都輸入一個文檔中,然後沖尤諾笑道:“可以了,我晚上回去做個分析,給你制定一套訓練方案。”
“謝謝。”尤諾偏了偏頭,“其實不用這麼急的。”
“你怎麼跟我客氣。”蘭珀拍了拍他的肩,推着他進屋。
經過尤諾改良的廚房系統做出的菜品色香味俱全,但比起他自己動手做出的仍是少了某些東西。
餐桌上,尤諾放下筷子,擦拭完唇角后道,“下次我親自下廚好了,智能程序始終帶不上人的那份靈氣和變通。”
“原來你真的會下廚?我以為網上只是傳聞。”蘭珀輕笑道,“不過想來也是,你從前就很嫌棄營養液和壓縮食品。”
“從前我還有什麼喜歡和不喜歡的嗎?”尤諾問。
“你喜歡獨自一個人。才入學那段時間,教官們沒少懲罰你,因為你不屑參加團隊作戰”蘭珀挑眉,“說來你確實有這個資本,因為你太強大了,全然不似一個新生,連有的教官都被你吊打。”
尤諾心說當然了,換任何一個人從小就被當做機器一樣進行重複訓練,再蠢的也會有所作為。
“不喜歡的東西……”蘭珀沉默了一陣,“其實你很少對一件事物表現出喜歡或不喜歡,你的感情太淡了。”
尤諾從他的眼裏看出幾分苦澀,而蘭珀似乎陷進了回憶里,聲音清淡而悠長,講述起他記憶深刻的往事來。
那可能是元帥尤諾冷漠寡淡的人生中做出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進入軍校的第二年,他終於和自己的室友,也就是蘭珀說了一句超過二十個字以上的話。那時元帥還是十七歲的少年人,少年人難免叛逆,他想要翻過門禁跑出學校,想要蘭珀掩護,為了防止蘭珀拒絕,他的請求中還帶着脅迫。
蘭珀無奈地應下,不過那晚查寢的人沒來。
元帥天快亮時才回來,還順路給蘭珀帶了早餐,他身上帶着濃重的酒味,細嗅之下還有股血腥味。
“我有朋友生日,結果在酒吧遇到一群混混,我和他們打了一架。”
這是元帥對蘭珀說的第二句能夠被稱為長句子的話。
聽到最後尤諾沒忍住笑了一下,雖然他直覺元帥說的是假話。
“從那次開始,我們變得熟絡起來,不過也只是相對的。”說著,蘭珀的眼神變得落寞,“很多時候,你依舊不會告訴我你真正的想法。”
尤諾:“……”那他豈不是沒什麼希望從這位老友身上打探到消息了?
蘭珀對尤諾的事情相當上心,幾乎天天到奧西斯山來報道,指導尤諾進行機甲操作訓練。
那天之後裝備部就將馬爾巴士給尤諾送了過來,因此尤諾不必借用蘭珀的索爾。
希利爾來這邊蹭過幾次飯,次次都和蘭珀遇上,陛下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雷吉納爾德上將是不是打算在這裏住下”后,再次來時變成了銀狐模樣,夜裏死死摳着尤諾的床單,怎麼趕都不走。
尤諾緊盯着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最後腰一彎、床單一兜,把狐狸裹在裏面,提溜到門外。
“你到底要幹什麼?”
突然出現,突然消失,每次都能那麼精準地找到他,經過自家西伯利亞犬變成活人這事後,他越發覺得這狐狸不對勁。
哪家會把寵物教這麼好,上桌子用兩隻前爪吃飯?
狐狸嗚咽一聲,從床單中探出腦袋。
“換個問題,你到底是誰?”尤諾聲音透着冷,他走到二樓走廊盡頭,將窗打開,手伸出去把狐狸提在空中。
狐狸的眼神變得驚恐,瑟瑟發抖地抓着床單。
“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真是只狐狸,你就叫一聲,不然就把你丟出去。”尤諾漆黑的眸子凝視他。
希利爾仍是拽着床單,半個音節都不曾發出。
這樣舉了大概十來分鐘,尤諾感覺自己手有些撐不住,他手往下跨了一下,床單裏頭兜的狐狸腿被嚇軟,然後尤諾手一收、一放,將床單丟到走廊上。
他掃了床單里的狐狸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回卧室。
希利爾悻悻地站起身,從床單里走出去,路過里澤時西伯利亞犬用尾巴掃了他一下,眼神輕蔑。隨即里澤變回人形,他打算把希利爾拎起來,卻被狐狸靈巧地躲開。
“喂,看你這樣子,也是在第二階段吧?”里澤對下去,壓低聲音對希利爾說道。
狐狸把頭一偏,沒有理他。
里澤也不在意,直接坐到地板上,他變回人形純粹是因為這樣能夠說話。“你這回沒在房子周圍按監控,所以不知道吧,那個雷吉納爾德天天來找尤諾,頻率之高連我都幾乎要認為我們是一家三口了。”
希利爾又把頭扭回去:“!!!”
“是這樣的。”里澤點頭,“你看尤諾現在過得多幸福啊,白天學習機甲,午餐蕾娜塔做,晚餐親自動手,吃完之後兩人還手牽手……哦不肩並肩散步。雷吉納爾德比你好多啦,從來不會突然變臉,也不會大吼尤諾,對我也不錯……”
皇帝陛下猛然起跳,用前爪撓了里澤一巴掌,迅速從窗戶竄出去。
變成狐狸后的希利爾特別容易暴躁。
自從知道自己西伯利亞犬其實是個人之後,尤諾就不讓他睡在自己卧室地板上了,單獨給他整理出一間卧室,至於里澤自個兒睡的時候是睡床還是睡地板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所以他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體驗——早上醒來一腳踩下床,踩到的不是地板,而是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尤諾低頭一看,是昨晚被他丟在外面的那隻狐狸。
“你怎麼進來的?”剛睡醒時嗓音還有幾分沙啞,尤諾用腳點了點狐狸的肚子,把這傢伙弄醒。
希利爾看了看面前的腳,目光上移到尤諾的臉,然後翻了個身,繼續裝死。
風從窗外吹來,髮絲掃到臉上,尤諾撩了一把,眯起眼睛望過去。
從窗戶爬進來的?
狐狸似乎又睡過去了,尤諾把腳塞到拖鞋裏,跂拉着走進浴室洗漱,出來時狐狸又翻了個身,他彎腰捏住狐狸的後頸肉,提着他走出去。
皇帝陛下自覺地跟進廚房,尤諾打開冰箱門取酸奶時瞥了他一眼,雖然面上不情願,手裏還是多拿出一盒,撕開蓋子放在狐狸面前,自己則插好吸管邊喝邊往外走。
“不喝?”發現狐狸舔了兩口就又跟到自己腳跟后,尤諾疑惑地問,“你以前不是挺愛喝的嗎?”
狐狸當然不會回答他,畢竟這個形態無法說話。
尤諾懶得去管他,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看早間新聞,八點半結束時,門鈴被按響。
“蕾娜塔,開門。”
說完尤諾走進廚房泡茶。
希利爾這次沒跟着去,而是用鼻子哼了一聲,瞥了眼門邊。
里澤正好從房間裏出來,狗臉對着狐狸笑了一下,跑進廚房讓尤諾給他拿早餐。
出來時放茶壺的托盤上還有一盤糕點,看上去是尤諾自己的手藝,狐狸不免抬了抬腦袋。
尤諾將茶和點心放到桌上,坐下后拿起一塊點心餵給旁邊的狐狸,做得相當順手,連他自己也愣了愣。
蘭珀的目光在他和狐狸之間掃過,道:“昨天來都沒看見這隻狐狸,難不成你半夜出去撿的?”
“自己跑來的。”尤諾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他多說,尤其是這狐狸極有可能是只異能獸。
希利爾吃完尤諾喂來的糕點后,前爪一伸爬到尤諾腿上,湖藍色的雙眸冷淡地瞥了蘭珀一眼,把頭埋到尤諾胸前。
然後皇帝陛下就被拎到了地上。
陛下有些憤怒,也有些絕望。
他知道上次把話說開……不,把話說得半開后尤諾對自己的態度就變了,變得和剛醒來那會兒差不多,笑得恭敬又疏離,把他惹毛了才會撕掉那層皮和自己拌個嘴。
現在變成狐狸也是這待遇……
希利爾用爪子捂住眼,都怪那頭西伯利亞犬,讓尤諾知道了異能獸的存在,開始對他進行懷疑。
他往尤諾腳邊挪了挪,想再爭取一下,結果尤諾就站起來,和蘭珀一塊兒往外走。
機甲課到了……
廚房裏吃飽喝足的里澤慢悠悠踱過來,蹦上沙發變回人形躺得四仰八叉。他一向是用西伯利亞犬的形態在人類中生存度日,向來不知尊卑,對那些趾高氣昂的權貴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因此對希利爾也毫不恭敬。
好在希利爾也念他是條狗,沒有過多苛責。
“我昨天的話還沒說完,你怎麼就跑了。”里澤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過段時間就是尤諾生日,蘭珀已經在做準備了,我猜他要告白。”
里澤翻了個身,面朝下俯視希利爾:“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我看得出蘭珀喜歡尤諾,而且喜歡了很多年。你如果不搶先的話,尤諾就是別人的了。”
狐狸沒有出聲。
“當然啦,就算你搶先,尤諾也不會接受你的。”里澤眨了眨眼,“他不喜歡你。我聽人說過,告白這種東西,對於相互喜歡的兩人只是捅穿一層窗戶紙,但對於單方面的喜歡呢,很大可能是豎起一道牆。”
“希利爾,你這個人成天想得太多,一開始就不安好心,還用這幅樣子去欺騙尤諾。尤諾不可能喜歡你,就算喜歡蘭珀,也不會喜歡你。”里澤的聲音很輕,說完便翻身躺回去。
外面陽光很好,現在已經是六月,唯有早上的陽光不燙人,里澤想了一下,變成西伯利亞犬的樣子躥到陽光底下。
希利爾繞着沙發走了一圈,最後踹了沙發腿一腳,從窗戶爬出去。
變形的飛行器懸在雲層之上,飛行器內臨窗的那張沙發,希利爾一臉不爽地靠在沙發背上,手指在光幕邊緣滑上滑下,瀏覽近日來軍部遞上來的報告。
近些年來艾托納星系內大體上處於和平狀態,局部偶有戰爭,也能夠很快平息,一時間希利爾不知道該把什麼樣的任務塞給那位黑刺軍團團長。
正發著愁,又一封報告發來,希利爾伸手點開。
某顆偏遠小行星上政府自立為王了……
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艾托納星系太大,邊邊角角總藏着些山猴子,企圖翻身成為新主人。
希利爾的眼睛卻眯了一下,他發現自己找到臨時加派給蘭珀的任務了。
作出決定后便是執行,希利爾直接越過軍部那層,將任務發佈給蘭珀,並責令他立即啟程前往那顆小行星平息叛亂。
做完這件事後,他讓巴爾將光線調暗,並讓它一個小時后叫醒他,便倒頭睡去。
此時蘭珀正在和尤諾進行對戰練習,接收到這個消息時楞了一下,尤諾抓住這個機會,迅速繞到索爾身後,馬爾巴士的雙兵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接着指向機甲最脆弱的位置。
兩台機甲由動轉靜,練習暫時中止。
“為什麼分心了?”帶着輕微的喘氣聲,尤諾問通訊頻道那頭的人。
“陛下給我下達了任務。”蘭珀道。
“你不是在休假?”尤諾皺眉。
蘭珀溫聲安撫,“軍人從來身不由己,在假期中接到任務實屬常態,這是我們的職責和義務。”
尤諾不便多說,也沒有去問具體的任務,他操縱馬爾巴士後退一步,蘭珀的聲音又響起來:“抱歉,我不得不立刻過去。”
“你不用對我道歉。”尤諾眨了下眼,汗水因着這個動作淌過眼角,“注意安全。”
那邊的蘭珀卻是楞了一下,隨即道了句“再見”,駕駛他的索爾升到空中,離開奧西斯山。
空中那大片白雲之後的飛行器動了動,進入隱身模式。
巴爾為了自家陛下也是操碎了心。
尤諾從駕駛艙走下,馬爾巴士縮成一枚耳扣緊扣在尤諾耳垂上,聲音帶着意猶未盡,“閣下,您現在的操作水平已經到了A級,您完全可以申請加入軍團,那樣每天陪您練習的人就有很多了!”
“你想讓我去黑刺軍團?”尤諾挑眉,快步從熾熱的陽光下逃進屋內。
“是的,我是一台機甲,是武器,為戰而生。”馬爾巴士聲音高昂,“而我認為您和我是同一類人。”
光着小腿坐在地上打遊戲的少年冷笑了一聲,“首先,你連人都不是。其次,尤諾才不是為戰而生。”
馬爾巴士同樣一哼,也不只是哪個機甲設計師將它的情緒模塊設計得如此生動,“小屁孩打你的遊戲去,連失重感都克服不了的人沒資格說我壞話。”
顯然米勒的機甲將某些數據同馬爾巴士共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