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時間亂序者05
?(貓撲中文)******晉江獨家發表,請支持正版“今晚的主食是面,把面放在湯底里蘸上作料就能吃了。”尤諾對另外兩人說道。
魚一共蒸了三條,一人一條,吃到最後仍是有些不滿足。導遊坐在石頭上,風撩起她的發,漫天星辰下,她的雙眸比之毫不遜色。
“尤諾先生就要走了,還真是捨不得。”導遊托着腮,風將她的話傳到尤諾耳邊。
後者笑了笑,“是捨不得我做的菜吧。”
導遊小妹臉上笑意更深,雙眸彎似月牙,“您還會再來嗎?”
“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山好水好,應該還會再來的。”尤諾回答。
聽到這句話,光幕前的迷弟米勒整個人都不好了。今天問你還會不會再來,明天就是留你在此長住啊,這妥妥的撩人節奏,元帥怎麼就是看不明白呢,還答應得這麼快!
米勒內心十分慌亂,他情不自禁地拉了一把希利爾,“陛下,您不能這樣放任元帥了,要是他離開了斯坦斯星,我們都沒得吃……”
“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做飯給你吃了。”希利爾瞥了瞥衣袖上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揮開。
是是是,您說的是。我們凡人只能早上五點起床去餐廳門口排隊,是金錢交易。您刷臉就能進元帥家的大門,想吃多少吃多少,不付錢不洗碗,反正您臉大。米勒腹誹着,恨不得在背上插雙翅膀飛到尤諾身邊,把那就要冒出頭的紅線斬斷。
希利爾的手動了一下,米勒看見他打開手環,翻到撥號界面,找到Y字開頭的某個名字,點下後面的“撥號”。
接着希利爾在通訊被接起前離開會議廳,站到無人的走廊上。
“陛下?”清澈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帶着微微的涼意,如同水一般的月色。
希利爾喊了聲“老師”,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有什麼事嗎?”尤諾問。
“就是想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希利爾急中生智,脫出口后卻發現有些不對,這話顯得他一直在等尤諾似的。
尤諾難得沒計較希利爾略微逾越的話,佇立於浩瀚星辰之下的他內心平靜,語氣甚至染上幾分溫柔,“明天回來。”
這幾分溫柔通過訊號傳到希利爾耳中,浮躁的心就這麼被安撫下來,然而很快又有別的東西冒頭。他忽然想見這人一面,不是光幕上看似真切的影像,而是面對面站立,能夠有實質的接觸。
“老師。”希利爾輕聲道。
尤諾“嗯”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
希利爾能想像出男人說話時伴隨的動作,他會微微偏頭,漆黑雙眸里盛着的星光因此溢出來,一個鼻音,卻勝過千言萬語。
“沒什麼,老師早點休息吧。”希利爾垂下眼,看着手環頂端以穩定頻率閃爍着、表示信號接收良好的綠燈,唇角勾起一抹笑,“晚安。”
尤諾也說了句晚安,接着掛斷通訊。
現在是斯坦斯時間十九點整。
艾啟星因其地理位置和自轉速度,尤諾他們所在之地早已過了晨昏線、進入夜半球,然而星辰照耀之下,地面亮如白晝,再加上這個時代發明了空間鈕,許多娛樂休閑設備都能隨身攜帶,深山老林中信號極好,根本不存在“夜晚太無聊早睡覺早天亮”的情況。
所以皇帝陛下的這句催促和晚安,說得委實不太符合當代人年輕人的生活作息。
希利爾大概是吃錯藥了。尤諾放下手環,沖導遊小妹打了個招呼,走進自己的那頂帳篷。
帳篷根據進入者狀況自動調節溫度,環境漸漸變得舒適,尤諾解開襯衣最頂上的紐扣,盤腿坐到懶人沙發上,打開光幕玩起遊戲來。
這是尤諾第一次接觸網絡遊戲,曾經他沒有玩遊戲的條件,現在終於有了,卻發現這遊戲上手有些難。
在艾托納帝國,每個公民有且只能擁有一個公民ID,註冊遊戲賬號時必須綁定,提交綁定信息後會經過嚴格審批,完成後無法更改。所以他用的……是五年前元帥尤諾的註冊賬號。
這是款第一人稱射擊遊戲,六人組團和敵方進行對戰,自發佈以來已有八年,元帥是第一批玩家,資歷之深、技術之好,以至於至今都掛在官方網站中優秀玩家頁面中。
遊戲為了回饋忠實老玩家,實行了賽季結算后優秀玩家段位不清零的政策,所以尤諾一上去就跟顆白菜似的被匹配到的對手切了。
所以他含着淚坐在光幕前,感慨這款遊戲對人真是不友好。
尤諾退出快速遊戲排隊列表,轉而點進電腦訓練界面,打算從槍法開始練習。他從沒接觸過這個,一開始命中率奇低,尤其是移動打靶。
隨着練習,尤諾手感變好,一槍一個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充斥着周身,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他和電腦玩了兩個小時,將大部分英雄都熟悉了一遍,便出門左轉加入玩家間的即時對戰。
一條組隊信息在這時發過來,來自好友蘭珀·雷吉納爾德。
尤諾想都沒想,直接點擊拒絕。
他修了一晚上的仙,凌晨五點才睡覺,早上七點就被鬧鐘叫起,洗漱的時候整個人差點沒栽進盥洗盆里。
尤諾踩着虛浮的步子跟在凌女士身後,好在來接他們的人將浮空車換成了飛行器,就停在不遠處的開闊地帶。
飛行器是軍用的,具備星際航行能力,所以他們不用到艾啟星機場換乘,一個小時的功夫就抵達首都機場。
尤諾摘下眼罩,撐開眼皮,依靠本能跟着人往外走。
腳就要跨出艙門的瞬間,尤諾視線聚焦往外看了一眼,當即愣在原地。
他看見了希利爾。
他似乎有大半個月沒見着希利爾了,昨晚那通電話是這段時間兩人唯一一次聯繫。
日光偏冷,這人的銀色短髮被鍍上薄金,湖藍的眸色深了幾分。他本站在五米開外,看見尤諾后立即走過去。
“老師。”希利爾站定在艙門下,朝尤諾伸出一隻手。
艙門內的人覺得自己的視覺神經和聽覺神經一定因為睡眠不足而被糊住了,以至於產生了如此了不得的幻覺。然而轉眼便見走在他前面的凌女士恭恭敬敬朝幻覺行了個禮,“陛下,日安。”
尤諾:“……”
“凌女士,日安。”希利爾點頭回禮。
在首都電視台摸爬滾打多年的凌女士自然知道這架軍用飛行器是特地來接尤諾的,捎她一程不過是順路,再聯想到節目時長無故被縮短,大概是皇帝陛下找尤諾元帥有急事。
凌女士再次朝希利爾一禮,又轉身向尤諾點頭,鬆開輕提裙裾的手往機場出口走去,不再妨礙兩人。
“老師昨晚沒睡好?”尤諾眼周一圈烏黑,看得希利爾眉頭輕皺。
尤諾緩緩眨眼:“日安,陛下。”
“果然沒睡醒,反射弧現在才對上一句話做出反應。”希利爾沒好氣道,他垂下的手再次遞過去。
尤諾沒接,他嘴硬地回了句“睡醒了”,扶着階梯旁的欄杆走下去。他整個人處於極度睏倦的狀態,胸膛里心跳跟擂鼓似的,一挪動,眼前就開始發花,以至於邁出第一步就踏空了。
希利爾急忙將人一拉,下巴和尤諾的腦門狠狠撞上。
真疼。兩人不約而同想道。
尤諾下意識把希利爾推開,沒推動,倒是自己被反衝力弄得後退兩步。迷弟米勒趕緊衝過來將尤諾扶住,仰頭提議:“元帥看上去狀態不太好,陛下,先去聖蒂安醫院做個檢查吧。”
“把莉莉安院長請到皇宮去。”希利爾又“嘖”了一聲,“他怎麼不推你?”
迷弟往自己抓着尤諾手臂的手上看了看,又瞅了瞅希利爾的手,一時間喜悅難以遮掩,“大概是因為我對元帥的愛比較深沉。”
尤諾只覺得自己的魂都被撞出去了,腦神經像被撕扯着,他眼前一片模糊,還伴隨着耳鳴,什麼都聽不清。
渾渾噩噩間扶着他的人換了一個,他被帶着向前走,然後那人將他安置在座椅上。
米勒並不氣餒,他認識了希利爾這麼多年,十分清楚這位大爺的脾氣。大爺沒把他直接趕出書房,就說明還是有機會得到答案的。於是米勒上前一步站到希利爾的光幕旁,充分發揮這些年所學所見,為希利爾出謀劃策,和皇帝陛下一起將逆風局翻了盤。
一局結束,希利爾退出遊戲、點開郵箱,將未讀郵件閱覽后,抬眸對上米勒的眼睛,“尤諾他接受了一檔美食欄目的錄製邀請,每個月都要抽幾天去拍攝現場。”
“哦!”團長大人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他不再打擾希利爾,退出書房和安排在這、負責保護希利爾安全的手下一起對別墅周圍進行巡視。
期間他的手環不住震動,等巡視完一圈後點開消息,米勒看見尤諾粉絲萬人群里有人在他將元帥為何會暫停營業的具體原因公佈出去后,打探到了元帥接下來幾天的行程,並且組織起五天後的接機活動來。
五天後是星期三,工作日,要去的話他需要向希利爾請假。
於是團長大人噌的起身,快步走上二樓,帶着幾分急切敲響書房門。
希利爾翹着腿坐在椅子上,雙眸里沒有包含太多情緒。
“陛下,下周三我想請半天假,理由是……”米勒用真誠而熱切的眼神回望希利爾,然而他這個決定做得太突然,沒來得及想個正當理由,以至於卡了帶。
“你父母都在首都星,無病無疾,你每個法定休假日都會回家。你是條單身狗,沒有對象需要陪伴。你的朋友也都是軍隊裏的人,出了什麼事有他的上級和戰友照看。而你現在活蹦亂跳,一口氣能吃三大碗,身體素質好得不能再好,摔一跤受傷的鐵定是地板。”希利爾雙手交握放到膝上,語氣平平,“你有什麼正當理由來請假。”
米勒一時無言以對,他臉漲得通紅,嘴張了又張,最後決定如實相告,“尤諾元帥下周三早上八點從艾啟星返航,九點半到達首都機場,後援會組織了接機活動,我想去參加。”
希利爾抬抬眼皮:“嘖,去維護現場秩序么。”
米勒立即反駁:“我們都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人!後援會正在安排接機的具體事宜,參加活動的人會被劃分到五個方陣,每個方陣站在不同的位置上,確保每個人都能見到元帥……”
皇帝陛下第一次耳聞腦殘粉們背後的故事,一時有些不忍心,抬手打斷米勒,“時間改了,尤諾三天後就回來。”
“啊?”米勒一驚。
“別到處去說,我讓□□的人出面把那節目的時長壓短了,所以尤諾不需要在那邊待太久,會提前回來。”
米勒的表情由驚轉喜,然而片刻后又變得複雜。這樣一來,作為腦殘粉的他更沒什麼機會見到自家愛豆了。
“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去,直接把人接到皇宮。”說完,希利爾將房間內的光線調亮,擺手示意米勒出去,拿起桌上的文件開始看。
艾啟星。
越是源頭的水越清,越是山裏的小妹越水靈。不知打哪聽來的,總之到過一次大山深處后,尤諾十分同意這句話。
這次拍攝場地是在艾啟星靠近赤道的地方。十萬大山縱橫,水流湍湍不息,空氣悶熱,彷彿手伸出去就能抓出一把水來。蚊蟲也多,然而居住在這裏的人皮膚個頂個的好,除了有點黑。
尤諾從斷石上跳地面,轉身把手遞給身後的兩位女士,幫助她們下來。她們一個是節目負責人凌女士,另一個是請來的當地導遊。攝像機在頭頂一路跟拍,將圖像實時傳播回電視台。
“再往前走,就是多哈魚聚集的地方,河岸上生長着槭葉草。我們這邊吃多哈魚的時候會在底料中放那草,十分提鮮。”走過那段難行的路,導遊快步繞到尤諾和凌女士之前,介紹起當地特產來。
“你們一般怎麼做魚?”尤諾問,他們逐漸走到一個開闊的地帶,樹木沒有之前那麼密集了,少了綠葉的遮掩,陽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痛,他問完之後走向一棵樹葉寬大的樹,攤開手心放飛一個裝置。
這個裝置是希利爾寄過來的,無論是採集生長在高處的果子,還是捕撈河裏的鮮貨都十分方便。尤諾在樹底下輸入命令,裝置十分迅速地扯下三片樹葉。樹葉被他折了折,變成三頂帽子。
“謝謝,尤諾先生手藝真棒!”凌女士笑容滿面地誇讚,同時在頭頂進行遠距離拍攝的攝像機降低高度,給帽子來了個特寫。
“謝謝尤諾先生。”導遊跟着道謝。
尤諾把帽子扣到頭上,沖兩人擺手,示意不客氣。
三人繼續趕路,導遊向尤諾介紹當地多哈魚的做法。傳統做法是燒一鍋湯底,將剖好的魚放進去,混合著各種小菜一起煮,類似於魚火鍋。
走到河岸邊時正好遇見日落,橘色的光鋪滿河面,微風將水吹皺,波光成了碎金,**之間,能看見水底魚群遊動。
尤諾將裝置丟進河裏,然後彎起袖子,開始摘生長在河岸上的槭葉草。
斯坦斯星,首都電視台,高級會客廳。
台長畢恭畢敬地將希利爾引進會客廳內,廳內播放設備早已開啟,碩大的光幕中播放着凌女士攜帶的攝像機傳回的畫面。
銀色圓形裝置在觸碰到水的時候自動變成魚的形狀,穿白襯衫的男人在光幕上操縱了幾下,便轉身到岸上,加入採摘野菜的行列。
這畫面看得希利爾腳步一頓,嘴角一扯,“真棒啊,他把馬爾巴士用來抓魚。”
“陛下,這是您的疏忽,您把馬爾巴士交給元帥的時候沒有註明它的正確用途,只說了能幫上不少忙。”忠實粉絲米勒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馬爾巴士是一台王級機甲,和艾利歐格、希利爾的巴爾一樣,擁有極高的智能,具有出色的變形能力。
然而希利爾沒有多說,以至於尤諾以為就是簡簡單單用來抓魚和摘果子的,這確實也是他在野外走了兩天,最需要幫忙的事情。
“他們頭上的那片葉子是怎麼回事?”希利爾又指指光幕。
“哦哦,這是元帥做的帽子,之前陽光太毒辣了。”台長急忙開啟另一塊光幕,將之前的片段放出來。
站在這個視角,希利爾看見了許多尤諾不曾看見的東西,比如被尤諾牽着走下斷石的導遊在尤諾轉身後臉頰羞紅,比如尤諾攤手放飛馬爾巴士時衣角被風吹起,白皙的皮膚反着陽光晃得導遊小妹眼睛都挪不開了……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尤諾手裏正在折的樹葉帽子上。
呵,綠色的帽子真是好看。
尤諾不免睜大眼,往手環上瞅了一眼以確定時間,“怎麼不早提醒我?狐狸竟然沒走?”
“你忙起來就不顧別的了,與其提醒你去照顧狗和狐狸,還不如幫你快點把事情辦完。”蕾娜塔站起來,彎腰拍了拍裙擺上並不存在的灰,“而且你之前把所有窗戶都關了,小瘋子的門只有它能通過。”
一股歉意湧上心頭,他連忙起身,但癱坐的姿勢維持得太久,站直后麻感和痛感襲來,猛地踉蹌一步。
蕾娜塔條件反射伸手去扶,然而手直直穿過尤諾身體,什麼都沒觸碰到。智能管家連忙下命令將浴室和卧室門打開,從客廳將醫藥箱“搬”上來。
開門的瞬間,在外面趴着快要睡着的狐狸豁然起身,邁腿衝進卧室,一路奔騰到浴室里,在尤諾面前緊急剎車。
尤諾手撐在洗手台邊,臉色也不好,一雙黑眸大睜着,卻目光無神。希利爾覺得自己活似見了鬼。
狐狸竄上洗手台,伸爪子在尤諾手背上摸了摸,還沒感受個所以然出來,就聽見屁股後有東西落下來,然後是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長時間沒有換姿勢導致血液不暢,再加上突然站起來,血液流動速沒能跟上。而且你昨天玩遊戲玩到凌晨才睡,身體狀況本就不太好,有些低血糖……”蕾娜塔絮絮叨叨地從醫藥箱裏挑出一管藥劑,“來,喝下這個。”
希利爾聽到蕾娜塔的話后,沒忍住拍了尤諾一爪子,指引着這個眼前發花的人握住藥劑。
緩和一陣之後,尤諾道了句謝,又擼了一把狐狸後頸的毛,邁步走出浴室。
小瘋子正站在樓梯口,礙於狐狸沒有進去,它看見尤諾出來了立馬撲過去,頭不住地往自家主人身上蹭。
狐狸飛起就是一腳,將小瘋子踹偏。
尤諾見這兩隻四腳動物又打了起來,無奈地扶額。他懶得去管,繞開它們下樓。
雖然之前跟狐狸說過要多做些好吃的,但時間已晚,加之剛才的事情太傷神,尤諾就沒怎麼**思,隨便炒了兩個菜便端出來。
他彎腰把狐狸抱上桌,自己卻沒打算動筷子。
第一次在這種形態下獲得這種待遇的希利爾驚呆了,隨即又感到擔憂,他朝尤諾走過去,伸出爪子、透過光幕在尤諾眼前揮了揮。
尤諾:“你不餓?”
狐狸爪子又揮了揮。
尤諾:“還是說不習慣這樣吃?我看你以前不教養挺好的嗎?”
狐狸:“……”
他還沒來得及揮爪,就被尤諾一抱、一丟,遣返回屬於自己的那塊專屬用餐地。
希利爾齜牙咧嘴地在桌腿上磨了磨爪子,再跑過去踩了尤諾一腳,接着順着腿爬上去,重新回到桌上。
三日後,希利爾在皇宮宴請突然到訪的威爾夫元帥、文森格元帥以及席德烈上將。
長桌被樣式精美的食品擺滿,銀色圓盤將吊頂上打下的燈光折射。尤諾坐在末尾,他難得穿了一次正裝,潔白的襯衫外套着淺色系馬甲,胸前打着黑色領結,最外層的西裝也是黑色,和淡漠的眼眸相輝映。
五月的天氣並不適合這樣穿,但皇宮內溫度被調節到適宜程度,他絲毫沒感覺到熱。
尤諾任侍者抖開餐巾鋪在腿面,往日裏浮於表面的溫和不見了,他眉眼微垂,神色冷淡。刀叉被拿起的時候光轉瞬即逝,他眼睛一眨不眨,將叉子按在澆滿黑椒汁的牛排邊緣,刀輕輕切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他像極了五年前的元帥尤諾。
這三天裏他想明白很多東西。
溫和皮囊對於他來說不再是一副好偽裝和為自己帶來利益的好工具,像他這樣的身份,強硬或冷漠才是該有的態度。那些一而再再而三都逃避不了的事情,只能儘力去面對,以及儘快讓自己成長。
就鍛煉人來說,軍部不是一個壞去處。
危險不知什麼時候會找上他,他必須在那之前把保命的技巧學到。
沉默了許久的午宴,眾人的目光交接過多次后,威爾夫元帥率先開口將快要凝滯的氛圍打破。
“尤諾,你對以後有什麼規劃嗎?”威爾夫問。
尤諾的叉子未見停頓,他將一塊生魚片叉起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完畢后才道:“不知道後勤缺人嗎?我現在倒是挺適合去管理餐飲一塊。”
聞言,威爾夫臉上那點試探性的笑容褪去,他眉梢一弔,眼見就要發怒,尤諾又道:“我當然是說笑的。既然什麼都忘了,就重新來過好了,先從機甲和格鬥開始,把東西都撿起來。”
威爾夫就要吹起的鬍子落回去,他輕哼一聲,臉色稍霽,“我們幾個老頭子也是這樣的想法。機甲操作由麥考校長指導。格鬥讓雷吉納爾德上將來,反正馬上就是國慶慶典,他會從邊關趕回來,然後有一個月的假期。還有戰術指揮這方面,你一覺睡得太久,現在許多理論都更新了,這一塊我親自帶你。”
尤諾點點頭,對此沒有異議。
希利爾面前的牛排被他切成小塊,卻沒動過一口,他見尤諾不再悶着當葫蘆,唇角一勾,“威爾夫元帥的話讓我回想起當年的軍校生活,我記得皇家軍校有個一年一度的活動,叫做學院之星,是個兩人組隊在野外生存、鬥爭的比賽。”
“是的陛下,學院之星在每年秋季學期開學第三日舉行。”威爾夫回答道。
“好像每年獎品都不同?今年是什麼?”希利爾又問。
威爾夫一笑:“現在春季學期還沒結束呢,獎品都是暑假的時候才進行商議和籌備的。”
希利爾眼眸一轉,正好和尤諾的目光對上,他將跟前的盤子推了一下。
尤諾瞬間懂了希利爾的意思,大致翻譯成人話就是:這桌上的飯菜都太難吃了,我要吃你做的。
強行往肚子裏塞了半份牛排、半盤魚的尤諾十分隱忍地衝天翻了個白眼。
皇帝陛下雙眸不甚明顯地彎了彎,偏頭繼續和威爾夫說話:“今年的獎品由我來準備,活動三日之後開始舉辦,就在我檢閱完學生練習情況的第二天。”
剎那間,尤諾右眼皮一跳,他直覺這事和他有關係。
果不其然,只聽得希利爾接着道:“我帶老師一起參加。當然,我們的成績不計入最終評選。”
希利爾用陳述語氣說出的話並不是提議,威爾夫不得不聯繫皇家軍校,把皇帝陛下搞的么蛾子交代回去。
確實不太好,要是擱在以前,這可是欺君的大罪。不過艾托納帝國的政體說到底也是皇帝一人獨.裁,所以擱現在,依舊是欺君的大罪。
尤諾垂下眉眼,往鍋里又添了一筒米,然後沖蕾娜塔無奈揮手,“開門吧。”
站在門外的希利爾毫不意外地和蕾娜塔對視,少女朝他屈膝行禮,“日安,陛下,尤諾在廚房裏準備晚餐,所以今天依舊由我代他接待您。”
希利爾隨意地點頭,在玄關換鞋,眼眸一轉,就看見趴在不遠處的小瘋子。皇帝陛下挑挑眉,沖西伯利亞犬笑了一下。
“今天喝紅茶。”在小瘋子有動作前,希利爾偏頭對蕾娜塔說道。
蕾娜塔道了聲“是”,飄去廚房的路上順路對小瘋子警告了句“別鬧”。小瘋子不情不願地低吼一聲,轉身用屁股對着希利爾,眼不見為凈。
廚房裏的尤諾聽見雷娜塔的傳話后,開始燒水泡茶,幾分鐘后,他端着托盤走到客廳。
茶壺中裝滿水,放到桌上時響得沉悶,瓷杯的碰撞之聲就要清脆許多,尤諾傾斜茶壺,褐紅色的茶湯注入杯中,透亮間帶着幾分瑰麗。
“陛下今天來又是為了什麼?”尤諾將茶杯放到希利爾面前,淡淡地開口。
皇帝陛下翹起一條腿,仰頭看向尤諾,“我有東西落在老師這了。”
尤諾仔細回想了一下,實在是想不出昨晚過後家裏有多出什麼東西。不過目光掃到窗外隨風而動的樹影時,他靈光一閃,“……難道是昨天你走之前塞在我手裏的那把傘?”
希利爾面不改色:“是的。”
為了一把傘,從斯坦斯星西半球跑到東半球,信他就有鬼了。尤諾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讓蕾娜塔將晾乾的傘送到希利爾面前,自己則扭頭走回廚房。
“今天老師不趕我走了?”希利爾得寸進尺,收了傘尾隨在尤諾身後。
尤·皇帝導師·諾從刀架上抽出菜刀,刀面往菜板上狠狠一拍,幾顆白生生的大蒜被拍得四分五裂。
希利爾:“……”他收起表情,默默閉上嘴。
“今天的菜有一道蒜泥茄子,不知道陛下能接受大蒜嗎?”尤諾漫不經心地回頭掃了希利爾一眼。
“我能接受菜里有它,但不能接受它進我嘴裏,老師少放一些吧。”希利爾道。
這話一出,尤諾就知道這位大概不知道蒜泥茄子長啥樣。他轉回身去,沒有接受也沒有否定後半句的提議。
今天的希利爾比昨天安分許多,也可能是昨天已經圍觀過全程的原因,對飯菜背後的故事沒了好奇心,在尤諾拍第二顆蒜時,希利爾回到客廳,坐進沙發裏邊喝茶邊處理事情。
小瘋子倒是跑進廚房,跟在尤諾腳邊轉悠。
開放式廚房雖然面積不小,但雄壯的西伯利亞犬往這一蹲,頓時擁擠許多,尤諾騰出手往小瘋子嘴裏塞了根熱狗,讓它自己出去玩。小瘋子掃了尤諾一尾巴,走出去橫在門口,把自己趴成個“一”字。
這意思很明顯,堅決攔住希利爾的去路,不讓他靠近自家主人。
然而小瘋子默默做的這些事沒有入陛下的眼。
希利爾面前的光幕有三個,一邊聽着財政大臣的彙報,一邊批閱外交部遞上來的文件,還要關注科研院的實驗進度。一心三用,恨不得把自己切成三份,24小時拉長至72小時來處理這些事務,根本無暇顧及這條狗。
今天的尤諾依舊帶着幾分故意,他做了三道蒜香的菜,蒜泥白肉、蒜泥茄子以及蒜香烤魚,用光了家裏所有大蒜,剩下一菜一湯是鹹蛋黃土豆絲和酸菜粉絲。
前三道菜先上,陛下看見那堆冒尖的蒜沫后整個人都不好了,然後便見西伯利亞犬推着自己的碗到桌子底下,屁股往地板一坐,開始吃它的蒜香烤魚。看得出尤諾還特地幫它去了刺。
希利爾將光幕從空中一一劃去,走到餐桌前、拖開椅子,坐下后翹起的腿剛好對着小瘋子腦袋。
小瘋子用爪子拍了他一把,希利爾踹回去,一人一狗誰也不讓誰,但桌面之上維持得十分平靜。連最後上桌的那道湯,在最初的漣漪散開后平靜無波。
希利爾把烤魚表面的蒜撥開,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由於一開始期待值不高,現在嘗到味道,本宛若一條失去夢想的鹹魚的他突然竄上天去,星辰大海將他擁抱,四方大地在他腳下,渾身又充滿動力。
總而言之,十分美味。
“老師。”希利爾放下筷子,挺直背脊,“你給我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什麼?”尤諾沒太明白這位的意思。
“蒜香的東西真是太好吃了,香而不辣,也不過分油膩。”希利爾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蒜真是一種很棒的植物,應該鼓勵栽培。”
“……”
尤諾忽然心疼起皇帝陛下來,長這麼大竟然才認識到蒜有多麼好。
希利爾“嗯”了一聲。
“元帥為什麼忽然暫停營業?他有和您說過原因嗎?是每天營業太累,需要休息?還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元帥處理,不過每個月都要抽那麼幾天去處理,難道是……元帥處對象了?”米勒喋喋不休,作為一個腦殘粉,他關心的事委實涉及到方方面面,以至於最後有些腦補過頭。
“要是元帥真的處對象了,那今天是暫停營業,明天豈不就是永久歇業了。不行,真是讓人太想哭了……陛下,看在我們倆認識那麼多年的份上,你跟我透個底,元帥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想的那樣!”米勒越說越傷心,臉上五官都垮下來,活像要壓到地上的雨雲。
皇帝陛下在米勒不住說話的過程中移開了眼,用後腦勺對準這位團長,手腕上手環亮着瑩瑩白光,光幕中赫然是……即時對戰遊戲的畫面,再看右上角,開局已經三分鐘了。
顯而易見,希利爾並不想理會聒噪的米勒。
米勒並不氣餒,他認識了希利爾這麼多年,十分清楚這位大爺的脾氣。大爺沒把他直接趕出書房,就說明還是有機會得到答案的。於是米勒上前一步站到希利爾的光幕旁,充分發揮這些年所學所見,為希利爾出謀劃策,和皇帝陛下一起將逆風局翻了盤。
一局結束,希利爾退出遊戲、點開郵箱,將未讀郵件閱覽后,抬眸對上米勒的眼睛,“尤諾他接受了一檔美食欄目的錄製邀請,每個月都要抽幾天去拍攝現場。”
“哦!”團長大人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他不再打擾希利爾,退出書房和安排在這、負責保護希利爾安全的手下一起對別墅周圍進行巡視。
期間他的手環不住震動,等巡視完一圈後點開消息,米勒看見尤諾粉絲萬人群里有人在他將元帥為何會暫停營業的具體原因公佈出去后,打探到了元帥接下來幾天的行程,並且組織起五天後的接機活動來。
五天後是星期三,工作日,要去的話他需要向希利爾請假。
於是團長大人噌的起身,快步走上二樓,帶着幾分急切敲響書房門。
希利爾翹着腿坐在椅子上,雙眸里沒有包含太多情緒。
“陛下,下周三我想請半天假,理由是……”米勒用真誠而熱切的眼神回望希利爾,然而他這個決定做得太突然,沒來得及想個正當理由,以至於卡了帶。
“你父母都在首都星,無病無疾,你每個法定休假日都會回家。你是條單身狗,沒有對象需要陪伴。你的朋友也都是軍隊裏的人,出了什麼事有他的上級和戰友照看。而你現在活蹦亂跳,一口氣能吃三大碗,身體素質好得不能再好,摔一跤受傷的鐵定是地板。”希利爾雙手交握放到膝上,語氣平平,“你有什麼正當理由來請假。”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