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此為本文V章購買率不到50%才顯示的防盜章~持續時間為三小時
甭管古董的事情如何進展,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首先都得讓江恰恰和林驚蟄搭上線。然而自從第一次嘗試失利之後,往後的許多天,他們就再沒能找到其他合適的切入點。林驚蟄油鹽不進,性格還多疑得要命,葬禮剛一結束,他就換掉了家裏的鎖,每天出門還總跟他那個叫什麼高勝的發小兒黏在一起,根本就不給他們獨處近身的機會。
省城那邊的王科長這幾天又來了幾個電話,聽態度已經很不耐煩了,談起群南市這一次下轄的土地划批,也很有準備不帶江家人玩兒的意思。眼看情況迫在眉睫,別說江曉雲姐弟,就連人在省城的江恰恰都着急,她一改只想和兒子交流感情的雲淡風輕,迫切到甚至把電話打到了學校。
但理所當然的,林驚蟄在得知來電地址后,根本沒有去接。
江曉雲這些天被這股心頭火撩撥得無比暴躁,一點就着,碰見誰都想找茬,撂完和弟弟分析計劃的電話,把丈夫劉德罵得狗血噴頭,卻也別無他法,她只能抱臂僵坐着悶頭生氣。
江潤聽到電話內容:“媽,又是為了林驚蟄?”
“這小雜種!”江曉雲恨聲罵道,“拿到幾個破古董,快嘚瑟得忘記自己姓啥了,連親媽的軟話都不吃,真是王八蛋。”
江潤聞言坐到她身邊,臉色也非常陰沉。周一那天他在升旗儀式后被教導主任提溜到了紅旗下,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朝林驚蟄念檢討。散場後面對四面八方而來的嘲諷目光,他恨不能鑽進泥地里,簡直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丟人丟到姥姥家,怕是也不過如此了。
林驚蟄就是個大災星,碰上他准沒好事!
要不是頭頂上懸着一個還沒落下來的記過處分,江潤非得找個機會打他一頓不可。
不過聽母親和舅舅的意思,好像有了林驚蟄手上那批古董,自家就能搭上什麼省城的大人物。
要是真那樣,他還怕什麼記過不記過?人家隨便抬個手,省內的好大學不就隨便自己挑?江潤心念一動,琢磨得就多了,給母親出主意道:“既然他敬酒不吃,咱們要不就給他點顏色。媽,這事兒你和舅舅不方便出面,我來!”
******
胡玉花了幾天的時間去研究那幾套教材,越研究越覺得有門兒,原本對林驚蟄誆她那話六十分的相信,現在也水漲船高到了九十分。
她做夢都在琢磨學生升學的事兒,有了新發現當然坐不住,緊急修訂好新的課案,就抱着教材和備課表找到了學校領導。
很不幸的是,校領導對此並不當一回事。
胡玉只好又聯繫了其他班幾個班主任,結果班主任們也沒有一個支持她的。
二三四班的班主任人還算和善,他們翻看着那些教材時,卻也七嘴八舌地挑毛病——
“函導綜合?數列綜合?這題型難度也太大了!”
“就是,這個什麼物質量的變化曲線,連我都要算上好長時間,這根本不在高三生的應用範圍嘛!”
“您這準備得也有點太過頭了,怎麼可能考到?現在是複習階段,學生們的課業都那麼趕,我們拿出這套教材,完全就是在揠苗助長。”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胡玉愁眉深鎖:“別一口就把它們否定了啊,再多看看,多看看你們一定會改觀的。”
那幾名班主任卻不為所動,這也難免,他們雖然表面看不出,但打心眼裏多少對老實得有點過頭的胡玉有些看不起。胡玉對他們的提議,在他們看來就像一個小學生試圖指導大學生該如何寫畢業論文一樣,誰會真的當做一回事?
李玉蓉更是當場就諷刺:“看什麼看?怪不得五班的成績老是上不去呢,感情胡老師你成天不好好上課,就忙着研究這些東西?學校那麼多老師和校領導花了半年多時間辛辛苦苦編的複習教材,你覺得還不如自己在新華書店買的這些雜書好,胡老師,你什麼意思啊?你這麼能耐這麼厲害,五班的成績怎麼還是倒數第一?”
李玉蓉是前些年才到校的新老師,背景奇深,但資歷不厚,因此一路下來優渥的福利,自然掠奪於其他本該享有它們的人。
編製名額、省城進修、良好教師評選……甚至在李玉蓉來之前,胡玉還曾經是一班的班主任。她倆的矛盾全校皆知,以至於李玉蓉連去五班上課都表現得格外不盡心,可她那麼牙尖嘴利,胡玉個老實巴交的中年女人哪裏抵擋得了,時常就如同現在這樣,被諷刺得面紅耳赤還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氣得眼淚汪汪。
其餘幾個老師為李玉蓉的刻薄眉頭微皺。但老師這個職業說起來高尚,設身處地其中,不過也就是普通的職場。一邊是校領導敢光明正大盤剝福利的老教師,一邊是隨時能進出校長辦公室的關係戶,為前者而得罪後者,明顯是得不償失。
李玉蓉見胡玉瘦弱的脊背都被自己諷刺得佝僂起來,冷笑一聲,還想再說,卻被哐的一聲巨響嚇得忘了開口。
所有人都下意識循聲望去,教師辦公室門口,一身校服的林驚蟄正雙手揣兜面無表情地看着屋裏。他收回踹門的腳,目光在瞠目結舌的李玉蓉臉上瞥過,好像自己剛才什麼都沒做一樣,朝胡玉道:“胡老師,去上課。”
校服很寬大,套在他高挑瘦削的身體上,明明非常普通的樣式,卻有一種格外不同的氣質,看得人怎麼都移不開眼睛。
胡玉擦了把眼淚,感激地點了點頭,匆匆收攏教材走了。
林驚蟄又盯着李玉蓉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這才離開。
直到那張白凈瘦削的清秀臉蛋離開視線,李玉蓉好像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後知後覺地怒火中燒起來:“你們看看他,這像什麼樣子……”
可惜並沒有人同仇敵愾,其他班主任反倒還都有幾分竊喜,誰也不想聽她的抱怨,借口上課匆匆跑了。
李玉蓉這堂課上的是五班的英語,想到要去給林驚蟄那群人上課,她心裏就很不得勁兒。隨便收拾了幾本教材,拿着潦草備了幾句話的課,她決定這堂課還是照舊讓那群垃圾學生自習,不過在宣佈自習之前,她一定要好好訓斥目中無人的林驚蟄一頓。
誰知剛踏進五班的大門,她連口都還來不及開,便被內里五十來個學生的倒彩喝得險些蒙圈。
“李玉蓉,滾蛋!李玉蓉,滾蛋!李玉蓉,滾蛋!”
五十來個學生啊,一邊拿書拍着桌面一邊齊聲嚷嚷的音量,山呼海嘯一般,震得李玉蓉連腳都邁不開。
她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等到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渾身都氣得哆嗦起來。
林驚蟄坐在最後一桌,靠窗,一手支腮,一手夾筆,懶洋洋縱觀整班同學在同桌鄧麥興高采烈的指揮下引來了教導主任,又驚動了幾個校長。
學生集體罷課,這在一中建校以來前所未有,對一個老師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羞辱了。縱使這羞辱來自於一幫自己從未認真教導過的學生,李玉蓉也覺得難以接受,她靠在走廊上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頂着鋥光瓦亮禿頭和巨大肚腩的一中校長陪在身邊,正一臉心疼地安慰着她。
教導主任帶回溝通未果的消息,同時將自己了解到的李玉蓉這一個學期都在讓五班學生自習課程的情況一併朝校長彙報。他多少能理解五班學生的憤怒從何而來,李玉蓉這樣的老師,有還不如沒有。
副校長一聽情況,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他原本以為只是學生們單純地不聽話,哪裏想到,裏頭還會有這樣難堪的內情。
他嚴肅地開口批評:“李老師,你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
李玉蓉一聽自己被揭了老底,哭得越發厲害,校長心中不忍,維護她道:“現在與其追究責任,不如想想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批評的機會以後有得是!”
但法不責眾,在升學當口,學校絕不可能同時給五十多個學生同時安上處分。因此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李玉蓉當做沒這回事,繼續回去上課。
但李玉蓉怎麼可能同意,她拒絕得聲音都劈了:“我不教了!!我不教了!!我死也不要教這群垃圾學生了!!!!”
校長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朝副校長商量道:“他們既然不想上英語課,就隨他們去吧。”
“校長,這怎麼可以!馬上就要高考了……”副校長一臉的不贊同。
校長一邊拍着李玉蓉的肩膀安慰,一邊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牛不喝水,我們難不成還強按頭?就五班這樣的學生,無組織無紀律,成績一塌糊塗,你還指望他們高考……”
他不容置喙地下了決定,副校長也沒法反對,只能一臉無奈地目送他扶着腿都哭軟的李玉蓉離開,然後和同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教導主任對上視線。
他們都明白,五班這是被徹底放棄了。
大人們的煩惱影響不到孩子,教室里,意識到自己成功趕走了李玉蓉的五班學生大獲全勝地歡呼起來。
鄧麥敲擊着鉛筆盒興高采烈地繞着教室跑了一整圈,然後嘆服地趴在林驚蟄桌上:“哥們兒,你太牛了。”
連續一年的時間,李玉蓉基本上就沒給他們上過新課,每場上課鈴一響,她就二五八萬地進來在講台上一坐宣佈自習,等下課的這四十來分鐘時間,她啥事兒不幹,還總陰陽怪氣冷嘲熱諷。
關鍵的關鍵,她還經常欺負五班的班主任胡玉!
五班的學生是成績差不錯,可心又不瞎,胡玉對他們有多好有多上心他們心知肚明,因此再怎麼不愛學習,數學課也都盡量不睡覺安靜地聽講。
新仇舊恨一大堆,五班的學生老早就想把李玉蓉趕走了,只是一直怕被學校處分或者叫家長,才一直憋着那股氣。
可現在,他們居然憑藉自己的力量,斗得校長都不敢吭聲,還能如願以償!
林驚蟄兩隻纖長白凈的手指鉗住鄧麥的下巴,將他閃爍着崇敬神情卻湊得有些過近的黑臉蛋轉開。
一中學生罷課的消息一旦鬧大,哪怕鬧事的只是成績最差的班級,在教育局那邊,校長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學校這種機構,對早已經踏入社會的他來說,已經剝去了那層神聖不容褻瀆的外衣。
他結束托腮,收回手,拿出自己挑選好的英文教材,懶洋洋朝座位後背一靠,然後將教材丟在桌上。
“別高興得太早。”林驚蟄慢條斯理地翻開書,翻轉了一圈,將目錄頁呈現在鄧麥的眼下,一根手指輕輕點着,“從今天起,就由我來上英語課。有不聽話的,我拿你是問。”
清晨的陽光透進窗欞,灑在他白凈的臉蛋上,鄧麥伏着身,仰頭看他微微抬起的下顎和微微眯起的雙眼,竟然由衷生出一種被馴服的忠誠來。
他發了會兒呆,才恍然回神,突然想到什麼,看了眼四周,湊到林驚蟄耳邊小聲彙報:“哥,跟你說個事兒,一班那個江潤這幾天在外面蹦躂着認識了幾個大哥,有人給我線報,講他有次和女生吹牛,說要帶着大哥在校外堵你。”
林驚蟄朝旁邊挪了挪,躲開鄧麥又湊過來的臉,眉頭微皺,哥什麼哥,鄧麥比自己還大一歲半呢。
至於江潤和那什麼“大哥”…………
酈雲市的那些大哥就跟開玩笑似的,混點錢花而已,見到真黑·道,怕是能把尿都嚇出來。
林驚蟄心知江潤突如其來的大膽背後肯定有江家人的手筆,目的是什麼也顯而易見,至於該怎麼應對他心裏早有成算,比起這個,更讓他上心的,反倒是那個從自己重生以來就沒有露面過的另一個發小——周海棠。
周海棠已經快一星期沒來學校了,高勝那邊最近也沒有他的消息。
正琢磨着這事兒,教室外頭一陣狂奔的腳步聲,遲到好久的高勝背着他的破包飛也似的竄了進來。
他還不知道自己班裏發生了什麼,見教室里沒有老師,立馬鬆了口氣,隨後馬不停蹄地撲到了林驚蟄的桌邊。
“驚蟄!”他帶回來一個重磅消息,“我昨晚在白馬街夜市見着周海棠了,他認了個可厲害的大哥,牛逼哄哄的,今晚還要請我們吃夜宵呢!咱們去不去?機會難得啊!”
高勝單純的臉上洋溢着被“黑·道老大”欣賞的自豪,林驚蟄卻知道,這估計就是哪個野雞混混招攬馬仔的手段而已。
他拿着那本英語教材站起身,預備上講台授課,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我去。”
跑到近前的人是高勝,這讓他們鬆了口氣。
“驚蟄!”高勝壓低聲音,他是來通風報信的,“外頭來了一群人,說自己是省文物局的,周海棠正帶着班裏的同學幫你擋着呢,你趕緊跑!”
林驚蟄皺眉:“我為什麼要跑?怎麼回事,你不要着急慢慢說。”
“哎呀你別拖了,他們還帶了好幾個警察來呢!說你犯了一個……反正是藏了什麼東西的罪名!”
林驚蟄臉色一下陰沉下來,他聽明白了,原來江家人的後手在這兒呢。
林驚蟄的遺產繼承手續沒有紕漏,他們索性就從古董的來歷上做文章。我國《文物保護法》內有明確規定,在國土領域內的地下、內水以及領海內遺存的一切文物,都歸宿國家所有,而發現文物卻隱匿不報的,文物局則有權自行收繳。
這一手不可謂不陰毒,即便同樣有明文規定傳世文物和祖傳文物可收藏拍賣,但藏品合法與否,不過也就是靠一張嘴來鑒定罷了。
林驚蟄的這批古董確實是合法繼承的不錯,可遺留下這批古董的已經去世的江家老爺子,又有誰能證明他獲得古董的手段是合理合法的呢?那可是青銅器啊,擁有幾千年歷史的傳世最為悠久的文物之一,國家明令禁止不允許交易販賣的寶貝,想找出點問題來,實在太容易了。
林驚蟄記得上輩子是沒有這一茬的,想必是比前世更多的波折,才逼迫江家不得不使出這種一招不慎就會牽連甚廣的底牌,恐怕幕後那個最終獲益者,都已經親自淌下了這趟渾水。
跑?他偏就不跑。林驚蟄心中冷笑,他真要是跑,才是正中那群人的下懷。
“一些私人矛盾而已。”對上方老爺子驚疑不定的目光,林驚蟄從庫房中翻出繼承證明的原件,一面出示給他,一面簡短地解釋完箇中原因,在對方心疼的目光中輕輕笑了笑,“反正您放心,我不是騙子。”
他說罷,撥開護在自己面前的那幾個大高個,用眼神示意高勝讓路。
高勝焦急道:“驚蟄——”
林驚蟄安撫地擂了他肩膀一拳,沒有理會,離開的同時目光看似不經意地從方老那四個好像是保鏢的隨行跟班腰間劃過。
他看得出來,剛才這些人下意識做的,是掏槍的動作。
這個年代燕市國家博物館的專家保護級別居然那麼高么?不過有他們在,左右都不會叫文物局來的這批人討到什麼便宜就是了。
文物局來的那七八個人正在與周海棠和五班的幾個同學爭執,林驚蟄出來時,恰逢對方高聲恐嚇:“你們這群學生,不要不知天高地厚!我們是來辦案的,再敢妨礙公務,小心我讓人把你們統統抓起來,和藏匿文物罪一併論處!”
“口氣不小。”林驚蟄似笑非笑地開口,音量不大,但效果就像給混亂的火爐潑下了一盆冰水,所有人都下意識安靜下來看向他。
他不緊不慢地朝文物局來人方向迎面走去,步伐穩健,神情平靜,目光毫無情緒地盯住對方人群中的帶頭人,直到那個體型矮胖的中年男人抵抗不住,率先轉開了目光。
林驚蟄這才扯了扯嘴角:“文物局來的?敢問這是哪位領導?”
對方身後有一人答道:“請你放客氣點!這是我們局王副局長!”
“王副局長。”林驚蟄照章重複了一遍,點了點頭,神情仍舊平靜得掀不起一絲波瀾,“您帶着這麼多人闖進我家,帶搜查令了嗎?”
王副局長心中當即一個突突,又被迎面而來的氣勢鎮得下意識倒退了兩步,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遞向隨同前來的幾個警察身上。
其中一個警察咳嗽了一聲,站了出來:“你就是林驚蟄?”
“我是。”林驚蟄點點頭,“沒有搜查令,就請你們出去。”
那警察萬料不到一個普通中學生竟然這樣和自己說話,怔楞的同時不由生出幾分怒火,他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一臉兇惡:“林驚蟄,你不要胡攪蠻纏,現在我方懷疑你有隱匿、毀棄甚至轉移犯罪證據的重大嫌疑,屬於緊急搜查情況,不需要申請搜查令!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老實交出那批來歷不明的非法文物,不要等我們親自動手,那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林驚蟄毫不畏懼,與他針鋒相對:“那批文物是我家長輩去世后的遺物,已經走過了合法繼承手續,並不是你所說的非法文物。你想指控我可以,請先拿出證據來。”
“對!”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蒼老而渾厚的附和,林驚蟄回過頭,便見方老正從庫房方向走來,帶着他的四個保鏢,一臉怒容。
他走到近前,一抬手,將林驚蟄撥到自己身後護住,同時嚴厲訓斥:“你們群南的文物就是這樣管理的?你們酈雲的警方就是這樣辦案的?!光天化日,闖進群眾家中,不分青紅皂白隨口污衊罪名!甚至威脅恐嚇。你們這簡直就是目無法紀!濫用職權!”
他氣勢比林驚蟄更甚,怒火一出,簡直無人招架得住。
文物局來人並幾個警察被罵跟孫子似的,片刻后回過神來,皆是怒火中燒:“嘴巴放乾淨點!我們在找戶主林驚蟄辦案,與本案無關的人員請自覺離開現場!”
“我怎麼和本案無關了,我和本案的關係大着呢。”方老被噎得滿臉通紅,直接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專家證,啪的一聲拍在客廳的茶几上,“我是燕市國家博物館受聘專家,戶主林驚蟄先生已經將他名下的這批文物贈予給我們首都博物館名下,你要查這批文物,就去國家博物館查吧!”
方老丟完了證件,便負手而立,怒目相對,只等這群囂張的辦案人員在看過證件後知道厲害,放棄糾纏。
然而沒想到的是,對面領頭的那位警察卻連瞥都沒瞥證件一眼,只聽到“燕市國家博物館”這一句,臉上就掛出了一個充滿嘲諷的笑容。
“你們消息看來不太靈通啊。”對方耐人尋味地嗤笑了一聲,便冷着臉轉頭朝自己身後吩咐,“不用跟他們多廢話了,帶走!”
他身後立刻便有人取了明晃晃的手銬上前,作勢要抓林驚蟄。
方老瞠目結舌,那四個保鏢也立刻列隊擋住了那名警察的動作,林驚蟄那幫哥們同學更是亂糟糟地嚷嚷着將林驚蟄護到了最後,發號施令那警察氣得臉色發青:“你們這是在公然暴力抗法,你們這是藐視法紀!!!”
門外此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劉局長,老遠就聽到你的罵聲,什麼事情火氣那麼大啊。”
那警察朝外看了一眼,發青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眼神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鄧局長,你怎麼也來了?”
“我接到群眾舉報,過來看看。”來的是個中年男人,高個魁梧,皮膚跟鄧麥不相上下的黑,模樣倒是慈和。他明顯是鄧麥搬來的救兵,進屋后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目光在屋裏環視了一圈,落在手銬上,才笑眯眯道:“劉局長,這一屋子學生,你說你怎麼還抓上了呢?”
劉局長挺直腰桿,神情自若地看着他:“我正在協助省里的同志偵辦一起非法藏匿文物案件,犯罪嫌疑人拒不配合,且毫無認罪意識,情節十分嚴重,我正要帶他去局裏配合調查。”
“哦~原來如此,劉局長辛苦。”鄧父點了點頭,又突然蹙起眉頭,“唉?這起非法藏匿文物的案件,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省里的同志親自參與抓捕,行動文件審批過了嗎?在市裡備案過嗎?”
劉局長扯了個假笑出來:“這不是特事特辦嘛。”
“特事特辦,特事特辦。”鄧父尋摸了一處凳子坐下,點着頭將這個詞兒重複了幾遍,突然拍了下桌子,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聲音也驟然拔高,“劉局長!什麼手續都沒有!什麼證明文件都沒有!你就敢闖進普通市民的家裏,就敢隨便下命令抓人,你就是這樣辦案的?!”
劉局長被他罵得額頭青筋不住蹦跳:“鄧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質疑省領導下達的命令嗎?更何況我們闖入的根本不是普通市民的家,對方是犯罪嫌疑人,且涉嫌的是重大文物犯罪案件,你不要偷換概念,往我身上潑髒水!”
“犯罪嫌疑人?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犯了罪?”
“我們接到群眾舉報……”
“群眾舉報!”不等劉局長辯駁完,鄧父一聲大喝打斷了他,“舉報內容在哪裏?我倒是也想看看!”
劉局長無話可說,表情幾欲噬人,陰狠的視線盯在鄧父身上許久,他一咬牙一揮手:“把林驚蟄帶走!”
鄧父沒想到他竟敢這樣明目張胆違背紀律,頓時也急了:“我不同意!”
“用不着你同意!”矛盾升級到這個份兒上,劉局長也不想為同事之間表面的友好虛與委蛇了,他直接冷笑一聲,“鄧局長,這是我的案子,我只接受省里領導的指揮,你有什麼意見,直接去跟省領導彙報吧。”
他深知自己只要將上頭吩咐的這件事情辦好,往後好處必然享用不盡。而如今,酈雲市局的局長大位空懸,所有人都在試圖競爭上崗,他上不上位,或許就是省里一句話的事兒。
屆時他當上局長,成為姓鄧的上級,雙方關係好或惡劣,就不是他該擔心的問題了。
因此他有恃無恐,帶來的心腹也着實聽話,一聲令下,便立刻迅速繞開方老鑽入人群,數人圍攻,按住了林驚蟄。
武力差距在那裏,沒有無謂掙扎的意義,林驚蟄順從地戴上手銬,抖開試圖推搡自己後背的手,給了對方几人一個警告的眼神,從容地朝屋外走去。
“你們敢!!!”方老看着林驚蟄離開的背影,已然怒不可遏,他氣得肺都快炸了,臉漲得通紅,越過幾個保鏢,快步追出院子:“你們不能帶走他!”
“滾開!”林驚蟄被推進警車內,警車迅速開走,事情成了一半,劉局長的心腹們也不再害怕,索性一把朝這個礙事的老傢伙推了過去。
然而那隻推人的手到底也沒觸碰到方老的身體,只伸到半途,就被一隻鐵一般的手掌牢牢抓住,狠狠一折。
“啊!!!!”
猝不及防的慘叫聲驟然拔高,現場所有人都驚了,劉局長更是勃然大怒,跳起來就摸出了腰間的配槍:“你們竟敢襲警!”
咔咔咔咔——
回應他的,是四聲上膛的脆響,劉局長還沒拉開保險栓,動作就僵住了。
四枚黑洞洞的槍口已經齊刷刷對準了他。
他額角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滑下,這槍是真的還是假的?
鄧父也驚着了,刷的一下站起身,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方老後退兩步,捂着胸口倚在院門上緩了半天,這才沉聲開口:“都把槍放下。”
無論什麼時候,動用武力都是下下策,現場一旦混亂,發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萬一被人趁亂暗算,屆時說什麼就都晚了。
訓練有素的四人收起武器,同時聚攏,滴水不漏地護在方老身邊。
劉局長被這四雙獵豹一般的眼睛盯得心驚膽寒,他不敢多留,一面緊緊抓着手裏的槍,一面小心翼翼朝院外撤退,隨後在跟班的保護下迅速爬上了車子。
“立刻回市局,請求武力增援!”
感覺自己終於安全后,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擦着汗朝車內幾人高聲吩咐:“開快一些!千萬不要讓這群不法分子逃脫!這關係到一起重大的文物犯罪案件,務必要弄清楚他們背後的目的是什麼!”
這恐怕會是起大案,要是能辦下來,絕對大功一件,同時還能完成省領導的託付,簡直一舉兩得。
他想到自己剛才和那群犯罪分子交鋒的經過,一時間又對自己的敏銳和機智感到了深深的自豪。
那個老頭拉下臉戾氣就那麼重,一看就是個賊頭子,還拿出證件說自己是博物館的專家,搞得跟真的一樣,明顯很有詐騙經驗了。
可這個老騙子一定沒有想到,那個被他當做幌子的國家博物館考察團今天真的來到了酈雲,而且一到酈雲就被市·委幾個領導親自接走了,現在恐怕正在不知道哪個夜總會裏被隆重接待呢。
他望着窗外倒退的樹影,忍不住得意地哼起了歌,心說,這就叫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啊!
*******
林驚蟄家中,鄧父和他帶來的幾個下屬被有意無意地“遺忘在此”,他們尚且沒從剛才短暫的對峙中回過神來,仍舊驚疑不定地注視着方老和他四個手下的一舉一動。
方老深深吸了口氣,已經從怒極的狀態恢復了平靜,他沒有理會這些人,只朝自己帶來的下屬吩咐:“去客廳,打電話給存知。”
立刻有一人領命離開。方老跟隨在他身後走進客廳時,電話已經接通了。
聽筒里傳來學生沉穩又略帶些擔憂的問候:“是老師嗎?您平安到酈雲了嗎?出什麼事情了?”
方老瞥了眼站在大門處不敢靠近的鄧父幾人,旋過身子,壓低聲音:“存知,我的行蹤可能暴露了。目前我不敢確定一切是不是巧合,但提出捐獻文物的那位捐獻者,現在已經被酈雲市警方帶走,處境很危險。”
“什麼!!??”
***
正在進行辛苦接待工作的市領導得知省里又來了電話,忙不迭趕來接聽,接起電話時,語氣恭敬而又喜悅:“領導,我幸不辱命,燕市來的博物館考察團接待工作目前非常順利,大家都是賓至如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