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七十五

75.七十五

這天夜裏,石曼生一行歇在了永州鎮的一家客棧里。

晚上,吃好飯準備出門逛逛的石曼生意外在客棧大堂見到了一個熟面孔,正是當初有過一面之緣的鬼醫谷小仙哥——細長雙眼,額角小痣,渾身仙氣飄飄,在這魚龍混雜的客棧中,顯得鶴立雞群。

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再次見到,石曼生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的。

那位小仙哥在見到石曼生后,眼中也顯出了訝異神色,“石姑娘。”

人家主動招呼了,她也不好傻愣着,趕忙拱了拱手,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連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看出她的窘迫,小仙哥笑着自我介紹了一番,“在下藍末,草頭藍,本末之末。”

“藍大夫,好巧。”她笑着回道。

青州一次、永州一次,不得不說,天下之大,能在兩處地方都遇到,確實算得上是緣分,

既然萍水相逢,一般來說,寒暄寒暄兩句就能各走各路了。可這位藍大夫的舉動完全脫離了“江湖常識”,連招呼都沒打完,就徑直開口道,“石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話畢,還定定看向了她,顯然是想就在此刻借一步說話。

被一個如此“仙”的神醫這般注視,那一刻,石曼生腦海中突然浮起了一個荒謬絕倫的想法——難不成她這兒要開第三朵桃花了?

“石姑娘?”見她並未回復,藍末又問了一遍,“不知姑娘是否方便,在下有些話要說。”

壓下心中荒謬念頭,石曼生點了點頭,“自然可以。”

跟着藍末走到大堂一角,石曼生有了個比較靠譜的猜測——難不成是為了師父的事?

可惜,她又猜錯了。

藍末清了下嗓子,“石姑娘,在下正要前往京城。”

京城?怎麼突然提京城?石曼生狐疑地看着他。

“上月聖上大壽,華國公府呈上南詔中興畫卷,龍心大悅,特下令廣邀天下名醫為華國公次子柳言之醫治腿疾。鬼醫谷也收到了請柬,便派出了在下。”

石曼生心裏一咯噔,打上了馬虎眼,“鬼醫谷天下聞名,能人自然事多。”

藍末繼續說道,“可是,三個月前,在下為那位柳大人診治過,他的腿……是被百里宮特殊手法封了穴位,除了百里宮,無人能解。”

石曼生抿了唇,沉默以對。

“根據在下的診治,當時柳大人的雙腿只能最多撐上十日,若是十日不解,則再無機會,雙腿形貌會漸漸枯萎收縮。可前來送請柬的人卻說,柳大人的腿只是不能動,樣貌與常人無異。”藍末稍稍停了一會兒,探究地看向她,“在下想問的是……柳大人的腿,可是姑娘你留了一線生機?”

石曼生心頭一滯,面對藍末的問話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見她神色,藍末知道自己沒猜錯,“姑娘莫要覺得為難,在下問問而已。只是……”語氣一轉,藍末的話卻是從她的角度考慮,“此次去往京城的除了鬼醫谷,還有其他諸位名醫,其中一位便是當初從鬼醫谷出走的神刀景續。他定能看出柳大人的腿尚有生機,屆時,怕是又要尋到姑娘身上來了。”言語之中的意思是,就算出於給百里宮的面子,藍末不點明,那景續也是會說的。

石曼生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的一時心軟,如今看來八成要惹麻煩了。

“多謝藍大夫提醒。”心思繁亂,她先拱手道了謝。

“舉手之勞。”藍末回了個禮。

“不知京城會診,是在何時?”現下,這是石曼生最掛心的問題。京城會診之後,柳木白就知道他的腿還有救,以他的個性,必定捲土重來,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自己的。

“正是下月十五。”

下月十五?

今日是初三,還有整整一個半月的時間,趕往江南是夠了,但之後又該如何隱匿身份?

見她皺眉沉思,藍末開口告辭,“在下話說完了,就不打擾姑娘了。”

石曼生忙再次道謝,“藍大夫慢走。”

……

見過了藍末,石曼生可是一點兒都沒有出門逛的心情了。一路眉頭緊皺地回了房間,卻發現余夏不知何時正坐在她的屋裏,一副等着自己的樣子。

想到藍末剛才的話,石曼生有些心虛,“師姐,你怎麼在這兒?”

余夏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拍在桌上,“這是我剛才在城門口看到的。”

石曼生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張告示,寫得正是招募名醫為柳木白醫腿的事。指尖不由一顫。

“石頭。”余夏很嚴肅的看着她,“你確定你毀了柳言之的腿?”

石曼生撇開視線,說話有些輕,“毀了的。”

余夏沒有錯過她面上的不自然,從小到大,她心虛時就是這副模樣,一股怒意霎時湧上心頭。

“石曼生!你真是好得很啊!”

“我不解,沒人解得了。”看着腳下地面,石曼生辯駁道。

余夏怒容滿面,“沒人解得了?你當初沒下死手,是不是就想着以後要去解!”

“沒有。”石曼生斬釘截鐵。

余夏嗤笑,“沒有?石曼生,自欺欺人不是這麼個玩法!他柳言之都那般對你了,你還在這兒婦人之仁?你對得起師父嗎!對得起百里宮嗎!”

告示狠狠砸在了石曼生面上,輕飄飄的紙,砸的不疼,卻讓她整個右臉頰都火辣辣地燙了起來。

事到如今,她也說不清在那石洞裏,自己為何會鬼迷心竅地多扎了兩針,從而給柳木白留了一線生機。可既已做下,她也無話可說,只能站在此處,任師姐發泄。

余夏喘氣都不順了,看着她,額頭甚至茂出了青筋。

“我不會幫他解的。”

“你不會?”余夏笑了,“你以為我還會信?你以為還有人會信你嗎,石曼生!”

余夏的聲音有點響,隔壁住得就是師叔,石曼生焦急地壓低了聲音,“師姐,有什麼話我們出去說,別打擾師叔。”

“師叔?你還知道師叔?師父師叔辛辛苦苦拉扯大你,結果竟是養了頭白眼狼。”提到師叔,余夏到底還是平靜了幾分,聲音也跟着壓了下來,但話語中的怒意絲毫不減。

面對余夏的控訴,石曼生一句都沒有反駁。事到如今,她說什麼都沒用,師姐已經認定了她罪不可恕了。她唯有站在那處,默默任余夏訓着。

又說了兩句,面對默不作聲的石曼生,余夏徹底訓不下去了。

“把你的解法給我。”

什麼?石曼生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幾步之外的余夏。

“把解柳言之雙腿的方法給我。”余夏直白地說道。

石曼生眉頭立時顫了一下,“你要做什麼?”

“你只需把解法給我就好。”余夏目光很冷,“之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光明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你要去京城。”

石曼生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余夏使想以解法為依仗,從而接近柳木白,伺機報仇。

“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去。你只需給我解法就好。”余夏冷冷攤着手,“或者,你希望我將一切都告訴師叔?”

這是在威脅……

石曼生皺眉看着她,余夏面上全是一副你看着辦的表情。

心中斟酌再三,石曼生給了答案,“我不會給的。”

給了余夏,不管報不報得了仇,只要她出現在柳木白面前,怕是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余夏豎目,一下揪住了她的衣襟,聲音壓緊,“你就不怕我告訴師叔嗎?”

石曼生毫不退讓,“她也是你的師叔,若是想氣死她,你儘管去說。”

“就算氣死,也是因為你!”余夏咬牙道。

她挑眉,“是啊,不過是師姐親口說出來罷了。”

余夏死死看了她一會兒,猛然鬆了手,“石曼生,你真是太讓人討厭了!”

石曼生了解余夏,知道她不會真地去告訴師叔。而余夏也了解石曼生,這個師妹認準的事情從來不可能改變。所以,她說了不給,就絕不會給。

兩人又雙叒叕一次不歡而散。這似乎已經成了每日必然。

……

余夏出了屋子,但並不代表事情已經解決。等柳木白知道了腿還能治,她要如何才能躲開。

江南江南……

石曼生在屋中來回踱步了一會兒——江家就在金陵,不若先去拜訪下江淺?

……可江家畢竟只是商戶,面對官府盤查怕是保不了她們幾日。

她暗了暗神色——不管了,先快些到江南,江家也是要見上一見的,至於接下來,看看江南是個什麼情形再說。

~~~~~~~~~~~~~~~~~~~~~~~~~~我是過了一個月的分界線~~~~~~~~~~~~~~~~~~~~~~~~~~~~~~~~~~~~

六月初,太醫院接連幾日都是門庭若市,一輛輛馬車停在跟前,下來的皆是各地聞訊而來的知名大夫。聖上親自下旨為柳大人廣邀名醫,此事已經天下皆聞。

六月十三這一日,藍末來到太醫院門口,遞上了請柬。

那看門童子一見是鬼醫谷來人,忙領了進去。

畢竟鬼醫谷的名號擺在那處,較之別的醫生自然更受重視。

“藍大夫,這邊請。”

“勞駕了。”

接下來的時間,所有大夫都會歇在太醫院,六月十五那一日才會去為柳言之看診。

“不知此次一共有多少大夫?”藍末客氣地問道。

“回先生,一共三十七人。”小童又補充道,“先前太醫院的眾位太醫已經為柳大人診治過,並不包括在這三十七人之內。”

也就是說,太醫院沒無人能治。

對此,藍末一點都不奇怪,百里宮的封穴手法,全天下,除了百里宮也只有他們鬼醫谷辨得出來。一路隨着小童去往專門為鬼醫谷準備的獨間小院,剛到院門口,他看到了隔壁院子裏站着的一個人——他曾經的師兄,景續,人稱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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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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