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十二

62.六十二

當石曼生髮現自己竟然還活着的時候,她足足愣了有一刻的時間,直到渾身打了個哆嗦才回過神——好冷。

冷得她想罵娘。可一張嘴就是牙齒打架的聲響,完全不受控制,太冷了。

冬日嚴寒,何況是她現在渾身濕透的情況。

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挺黑,只隱隱能看到一些光,石曼生彷彿瞧見自己睫毛上正凝着冰霜。但不管怎樣,好歹她還活着。仰躺着,睜着眼,石曼生藉著微光打量起四周。

這似乎是一處石洞,洞裏有一棵大樹。那樹很高,在她躺的這個位置看不見樹頂。耳邊能聽到潺潺的水聲,她應該是被水流衝到這個石洞裏來的。現在貌似是落潮,因為她的雙腿並沒有泡在水中。

——不能這麼一直躺着,四肢只會越來越僵化。

石曼生吃力地撐起了胳膊,想要坐起來。可剛起來沒多少,就被什麼拽了下去。勉強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外衫已經被扯到了腰邊,拉長的袖子那頭還連着一個人。那人面朝下,一動不動的趴着。正是他壓住了自己衣袖沒讓她坐起來。

只瞄了一眼,她就知道——那個人是柳木白。他身上還穿着那件油光水滑的大氅,很是讓人難忘。

石曼生默默看了他一會兒,見沒有動靜,便打上了那大氅的主意。這般寒冷,她不能再穿着濕衣。那大氅雖然也濕了,但畢竟是動物皮毛,抖一抖會好很多。

艱難地將濕透的外衣脫下,石曼生禁不住又打了個顫。她半拖半爬地去到柳木白身邊,開始扒拉他的大氅。大氅下,柳木白臉白如紙,有些結霜的髮絲貼在他的面頰,黑白分明,顯出幾分柔弱的美來。

但此時的石曼生可沒心情更沒體力去欣賞這份美,她吃力地扒拉着那大氅,卻發現有好大一塊都被柳木白壓在了身下,根本脫不下來。深吸幾口氣,石曼生一咬牙將柳木白整個兒推翻了過去,大氅終於被脫了下來。

她心中一喜,剛要去撿那大氅,卻聽得一直沒聲響的柳大人忽然咳出了聲,連吐了幾口水出來。驚得石曼生動作定在了那處。又過了好一會兒,見他沒有其他動靜,這才小心翼翼拿起大氅往岸上走了走。

“救我……”

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喊聲,可在這幽靜的環境裏分外明顯。

石曼生踉蹌的腳步頓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她就再次往前走去——救什麼救!

一路走到大樹後頭,她將自己的里衫統統脫了下來,擰乾水當做巾子擦乾了頭髮,而後使勁甩了甩那大氅,等終於不再甩出水來了,這才裹到了身上,中間用腰帶紮緊,內里一/絲/不/掛。

——果然比濕衣裳舒服多了。

有了點力氣,石曼生開始查找自己隨身的東西。之前為了見柳大人談判,她帶了不少小的瓶瓶罐罐,而且都藏在了衣服裏頭,想不到竟然沒都被水衝掉。

她仔細翻找了一遍,大為欣慰——火摺子還在,銀針也在,竟然連暖宮的小藥丸也沒丟。石曼生立時就往嘴裏丟了一顆,一股熱氣從丹田升起,瞬時驅了不少寒意。

漸漸地,她終是緩了過來,這才有心情好好查探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個石洞不大也不小,一面臨水,三面石壁環繞。

臨水的那一面延伸出去也是石洞,有點像是地下水的水道。整個石洞唯一與外界相通的地方就是頂部,透過層層樹枝恰能看見頭頂那一牙細細的彎月。習慣了黑暗,這些月光也夠她看清各處了。

洞中唯一的大樹已經落光了葉子,粗壯的主幹筆直延伸了兩丈才長出了枝杈,數不清的分枝算得上是枝繁枝壯,年頭怕是不少。看着掉在地上已經枯黃的鴨蹼葉片,石曼生認出這是一棵大銀杏,就和當初金樹院的那棵樹一樣。

她仔細看了看,若是要爬到石洞口出去,只能藉助這棵大樹,但憑她現在的狀態,絕對不可能。如今,她需要好好休養生息。

不過,她運氣還算不錯,地上掉着好些銀杏果,因為地處偏僻,並沒有被什麼小動物吃光。石曼生用腳踩碎了幾顆,取出果肉囫圇吃了下去。肚子裏有了東西,整個人都好受了不少。

吃了點東西,石曼生便開始將樹下的一些斷枝聚攏到了一起,試圖用火摺子點個火堆。然而,她試了幾次都沒成——有些潮。

想了想,她藉著月光繞着石洞走了一圈,挑了個最乾燥通風的位置,又在樹枝中挑挑撿撿了半天,尋了些相對乾的壘到一起,這才終於點成了火。有了火,她忙將自己的濕衣裳用幾根樹枝掛起來圍着火堆,想要烘乾衣服。

“救我……”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還沒死?

石曼生往大氅里縮了縮,抬眼看了看不遠處水邊的柳木白。他還保持着剛才被自己翻過去的那個姿勢,仰躺着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還依稀辯出是個活人。

她默不作聲地看着他,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這麼小一個石洞,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若是和一個死人伴着,實在是……

默默嘆口氣,石曼生到底是起身走了過去。

——好沉、

一路將半昏半醒的柳大人拖到了火堆旁,石曼生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力氣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隨意餵了他一顆暖宮藥丸,她自己在火堆的另一邊坐了下來,閉眼靠着身後石壁。

——歇歇,歇歇再做事。

歇了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石曼生走到了柳木白身邊,毫不猶豫地開始幫他脫衣服。期間,柳木白睜開眼看了她一下,但眼神並沒有焦距,看上去很是恍惚。

“救我……”他還在喃喃說著這兩個字。

“嗯嗯,救你了。”石曼聲沒好氣地回了句。

哪知,聽到她說話,柳木白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而後竟是相當放心地暈了過去,人事不知。那個笑容看得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倒是個會享福的命。

石曼生冷着臉把柳木白扒得只剩了一條褻褲,本來她想連他的褲子一起扒了的,可到底還是沒下得了手。雖然她以前在百里宮學習的時候是看過男人那東西的,但畢竟是柳木白,怎麼想怎麼還是不看為好。

現下,光着上身的柳大人,窄腰長臂,膚如凝脂,披散着烏髮,渾身濕漉漉的,俊美的側臉被月光勾勒出了銀色的弧線。他安靜地躺在那處,像是不小心從水裏來到人間的妖精。

——人面獸心。

石曼生默默腹誹着,用他自己的衣服胡亂幫他擦了頭髮和身子,然後把他架着靠坐在了樹上,畢竟直接躺地上太涼了。

做了這麼多事,也許是那暖宮葯起了作用,她反倒精神了一些。走到樹下,石曼生又撿了好些白果丟到火中去烤。不一會兒就噼噼啪啪炸響開來,白果的香味傳了出來,她一口氣吃了好些。正吃得高興,餘光看到一旁無知覺抱着手臂微微發抖的柳大人,她有些心虛地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大氅。

算了……

石曼生不聲不響坐到他身邊,果不其然柳木白觸到暖和的皮毛立時就抱了上來。一雙手還拚命找着毛皮的入口。

往哪摸呢!

石曼生毫不猶豫手起針落,定住了他的手臂。但之後,她想來想去,終是退後一步,讓他躺在了自己腿上。有了大氅做墊,還有一旁的火堆,柳木白終於安靜地又昏了過去。

褻褲下,柳木白露出了一截灰黑雙腿,腿型很好看,此時卻帶着枯木般的質感。她一言不發看着那雙腿,靜靜吃了一個白果,接着又吃了一個……

末了,她悄悄用針扎每條腿扎了一下——這腿,就這麼廢着吧。

烤的白果有些多,石曼生吃不下了就撥到一邊放了起來,留着吃。

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小月牙,她打了個哈欠,覺得腦袋有些重,靠着樹就這麼坐着睡了過去。柳木白依舊伏在她的腿上一動不動地睡着。他睡覺很靜,不知是因為病着,還是因為習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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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光照進石洞的剎那,石曼生再次醒了過來,她摸到了一個滾燙的東西。

猛地睜開眼,就看到依然光着上身的柳大人渾身已經紅得和煮熟的蝦子一樣,額頭滿是汗水,嘴巴幹得起了皮。

不好,這是發熱了。

石曼生趕忙幫他用水先擦了一遍身子。在確認自己衣服幹了之後,她先換上了自己衣服,把大氅讓給了柳木白,半墊半蓋倒也像個床鋪。緊接着,又餵了他好幾顆暖宮葯,反正驅寒的效果都差不多。而後,就用柳木白衣服上撕下的一塊布,時不時幫他換水涼着額頭。

前前後後好一番折騰,足足捱到日上中天,柳木白這熱度總算是降了下來。

看着他終於又能靜靜睡去的模樣,石曼生暗暗罵了一句——幹嗎要這麼盡心儘力地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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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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