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十一

61.六十一

青屋山,懸木橋。

柳木白確認了青屋山所在,但地圖上根本沒有標明何處是懸木橋,阿乙已經先行到前頭打探去了。

為了加緊時間,一路上馬車如飛,柳木白半躺在車內,雙手緊緊抓住車壁上的扶手。可是因為雙腿使不上勁,身子隨着車輛顛簸總會重心不穩,好幾次他都差些從榻上摔下來。

“大人,小心。”馬車內的貼身小侍衛再一次扶住了他。

柳木白臉色黑了下來,“腰帶給我。”

小侍衛一愣。

“拿來。”

小侍衛忙把腰帶取了下來,剛要雙手交給他,只聽得柳大人發冷的語氣傳來,“幫我把腿綁在榻上。快點!”

“是,是。”

於是,小侍衛戰戰兢兢地在柳大人寒氣四溢的目光中幫他把雙腿綁在了榻上,這下無論馬車如何顛簸,都不會再摔下來了。

綁好腿后,柳木白一言不發閉着眼,手在袖下狠狠掐住了自己無知無覺的腿——他絕不能成為一個連路都走不了的廢人。

馬車疾馳,待趕到青屋山腳的時候太陽還沒下山。

“大人。”阿乙已經等在了山腳,他剛問清了懸木橋的位置,並請來了一位山民做嚮導。

“還有多遠。”柳木白被阿乙從馬車上抱了下來,他很討厭這個姿勢,非常厭惡。

“在山腰,可能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到。”。

柳木白看了看天色,也就是說要天黑才能到。

“這就走吧。”

“是,大人。”

於是,阿乙背上了柳大人,另外又有幾個侍衛背着阿甲,被渾身綁住的余夏,以及其他四個腿被封了穴道的侍衛,跟着那山民快步往山上走去。為了應對石曼生,一起同行的還有一支五十餘人、射藝精湛的弓箭隊,代先生自然也是一同來了的。

青屋山比不得百里宮,並沒有上山的石階,是以道路十分難走,加上積雪未化,每一步都較之往常費上更多力氣。趴在阿乙背上,看着天空中那抹似血紅霞,還有自己兩條木頭般僵直的腿,從來鎮靜的柳大人心底莫名有了恐慌。

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完全偏離了他的預計,那個妖女接下來要做什麼,他也毫無頭緒,若是趕不及,或她不肯解穴……

他忽然有些怕了,從那妖女的性子來看,她是做得出玉石俱焚的事情來的。

這般想着,柳木白越發沉悶,他深吸氣,暗暗安慰自己——不是都想好應對了嗎?沒事的。讓那妖女先解一個普通侍衛的腿,能不能成功一試便知,只需讓那人記住下針順序,而後代先生按照順序在另一人身上試,確定管用后再來解自己的穴道就好。如此行事,容不得她使詐。余夏還在他們手上,那石曼生不敢亂來的。

……

“這位大人,前面就是懸木橋了。”山民站定步子,指向了西面的一處斷崖。

此處已是平地,阿乙按照吩咐放下了柳大人,立即就有人將木質輪椅送上前來,這也是特意背上山的行李之一。

柳木白坐了下來,阿乙在身後推着他前進。待走近那山崖后,他們才看清,半空中懸着一座鐵索木橋。懸木橋,顧名思義,懸在空中的木橋,隨着山谷中的風來回搖蕩,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橋的一頭懸空掛在斷崖上,另一頭連着近百丈開外的另一個片斷崖。跨越山谷,這座橋是兩崖之間最近的道路,若是不過橋,那要繞上好幾個山頭才能到對面。崖下很深,天色已暗,除了厚厚的霧氣什麼都看不見。

“這橋,還能用?”柳木白懷疑地看向那山民。

“能用,能用。”

柳木白眼中隱有厲色,那妖女果然好計謀,還能找到這麼個地方,分明就是讓他們的弓箭手無計可施。若是射箭,那木橋怕是撐不了多久。可近距離的話,他們根本抵不過百里宮的手段。

那山民又接著說道,“我們平日裏都用的,就是不能同時走太多人,橋吃不消。”

柳木白眸色一暗,“橋上最多能走幾人?”

“我們走的時候從來沒超過七個人,這都是爺爺那輩傳下來的規矩。”

七人。

柳木白默默念着這個數字,眼中厲色更甚——那妖女連能上橋的人數都定死了。

正在這時,對面山崖上出現了一個人。遠遠隔着霧氣,看不清長相。那人走上橋,身形隨着橋在山谷中搖擺着,看得人有幾分心驚。

那人走到橋中心便停了下來,而後一個女子喊聲傳了過來。

“請柳大人帶我師姐橋上一敘。”

是石曼生那個妖女!

柳木白眯起了眼睛,隔着霧氣死死盯住那個身影。不管怎麼說,她來了。

“你。”他指了指身後一個侍衛,“先帶一個人過去讓她解針。告訴她,要確認能解,才交人。”

“是。”那侍衛背起了一人走上了橋,柳木白等人就在崖邊靜靜看着。

然而,那侍衛走到橋中心沒多久,忽然就趴在了橋上,連着背上的人也倒了下去。石曼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既然柳大人這般沒有誠意,今日事便就此作罷吧。”

說完,她竟是直接調轉頭往回走了。

柳木白沖阿乙使了個眼色,阿乙立時將余夏拉到了前頭,扣住她的脖子,大聲道,“石姑娘,還請您過橋說話,不然,你這師姐……”

石曼生回頭站定,喊道,“師姐,我救不了你,他日一定幫你報仇。”

力竭氣弱的余夏忽然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好!”驚得阿乙立時就封了她的啞穴。

眼看石曼生又一次轉身要走,柳木白終於按捺不住,“石姑娘,留步!”

聽到他的聲音,石曼生好歹又停了步子。

柳木白繼續說道,“在下腿腳不便,可否讓侍衛扶我上橋?”

這一次,石曼生沒說什麼,只是又走回了原處,一副等候的模樣。

橋上已有石曼生,還有那兩個侍衛,若是要柳木白還有餘夏一起前去就已有五人了,他最多只能再帶兩人……

稍稍思考,柳木白定了主意,“阿乙,代先生,一同去吧。阿乙,你壓着余姑娘走後面點。”

“是,大人。”

代先生推着柳木白的木質輪椅緩緩前行,阿乙挾持着余夏遠遠跟着,一同上了木橋。此時,懸木橋上已經有了七人。

山谷霧氣很大,待他們走近,石曼生才看清了柳木白此時模樣。紫衣黑氅,戴着一頂翻白毛的冬帽,依舊是附和他身份的華麗衣衫。可坐着輪椅的他,明顯有幾分憔悴,眼底的青灰透露出柳大人近來怕是不得安眠。放在白手上的雙手沒有任何僵硬的跡象。

——真可惜,手竟然叫他解了穴道。

稍稍一想,石曼生便明白了。她還看到了他腰上那塊醒目的黃蠍玉,心中不由有些譏諷,“柳大人,好久不見。”

“石姑娘,並不算太久。”毫無語氣及內容的寒暄。

“我師姐呢?”

他微微笑道,“在後面。”

“霧氣太大,站得太遠,看不清。”山間有風,那個阿乙帶着自己師姐站那般遠,她的葯怕是撒不到。

“也對。”柳木白笑着點點頭,而後揚聲吩咐了一聲,“阿乙,讓余姑娘發個聲。”

緊接着便聽到余夏痛呼出聲。石曼生一下擰緊了眉毛,“柳大人是不想要腿了嗎?”

柳木白靠在椅背上,語氣溫雅,“石姑娘放心,你師姐絕對完好無損,只要姑娘交出解法,本官自然不會為難余姑娘。”

“交出解法?”她看了看倒在地上那兩個,心裏明白了他是想找人先試,便挑了挑眉,“柳大人,我只動手,不交解法。”就看你敢不敢讓我解穴了。

柳木白不會拿自己的腿開玩笑,更不會拿自己的腿去與一位妖女賭。

柳木白拍了拍椅把手,“代先生,我們回去吧。”

“柳言之,你不要腿了嗎?”

柳木白淡淡一笑,“既然石姑娘都捨得師姐,在下這一雙腿又有什麼捨不得的?反正,今日子時一過,你便想着以後如何為你師姐報仇便是了。當然,到子時前,本官都會讓你師姐多多發聲的。”

冷靜下來的柳木白已經不再被她言語所惑,石曼生能特意這番佈置證明她就是想救余夏,先前只是故作姿態。既然如此,他便也拿一拿喬。

他仔細看了石曼生一會兒,果不其然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慌張,很是愉悅地再次拍了椅把手,“回去吧。”

眼看着他們當真往回走,石曼生終是喊了話,“慢着。”

很好。柳木白揚了嘴角,停下動作。

石曼生上前一步,“放了師姐,我給你解法。”

“先給解法,待驗證后,再放人。”柳木白分毫不讓。

這根本就談不妥。

懸木橋中央,談話僵滯下來。

柳木白心底隱隱有了幾分勝算——耗着,等會就讓阿乙削根指頭丟過來。

然而,變數就在此時發生了。

橋底忽然竄出了一個人影,閃電般直襲阿乙而去!

阿乙發現不好,剛要後撤,卻突然癱倒在地。他萬萬沒想到,這般危險的半空,竟然有人一直埋伏在橋下!

石曼生自然是看到了這一切,頓時喜上眉梢——丁澤成功了。她就是故意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好讓丁澤得手。

聽到動靜,柳木白和代先生同時回頭,趁此機會,她毫不猶豫地出手了。解決掉這個代先生,他們接下來只要挾持柳木白就完全可以從另一邊山頭安全撤離。柳木白在手,那些人不敢射箭的。

崖邊有人大喊起來。“大人!小心!”

“快回來!”

“小心!”

再叫也來不及了!

就在石曼生將要撒出藥粉的那一刻,柳木白轉回了視線,一向平靜的水墨眸子裏終於有了恐懼。可是這份恐懼卻並不是來自她,而是……

懸木橋,只過七人。加上丁澤,他們共有八人。

“嘩啦——”

橋索從中間猛然斷裂開來。

石曼生腳底一空,直直墜落下去,隨着她一同落下的,還有從輪椅上翻下的柳木白。半空中,他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袖,滿面怒容,呲牙欲裂。

二人疾速下落,風聲淹沒了一切,霧氣和夜色隔開了全部場景。她看到了他的口型——妖女!

她忽然笑了,伸手扣住了他的腰,湊近去看自己曾經最喜歡的那雙鳳眸,這裏面有她從未見過的驚懼、不甘。

“一起死啊,木白。”她笑着喚他,媚色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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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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