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
石曼生和丁澤兩人一同離開,速度要比一群人快了不少。不過再快也是山路,很不好走,加快速度也只能緊巴巴地在正月三十之前一、兩日趕到通義。還要想法子救出余夏,不消多說,肯定是防守森嚴……怎麼看都很勉強。
——柳言之應該是沒死。
石曼生肯定地猜測到,用師姐引自己出來的主意肯定也是他想的。當初他能派人一路從青州跟到江陵殺了葉青,自然也就能繼續跟着余夏,捉了她來脅迫自己。
至於為何要這般大張旗鼓地派人喊話引自己出來,還給了限定時間……怕是與封了穴道一事有關。這麼一想,石曼生心底突然有了幾分快意——成日僵躺在床上,那柳大人怕是忍不下了。
既然柳言之沒死,算算時日,他的經脈應該也快到極限了,還有阿甲的也是。
如果自己沒有在那個時間前趕回,氣急敗壞的柳大人真有可能會對師姐下手。可若自己就這麼直接送上門去,怕是也討不了好的。
“睡吧。”丁澤從背包里取了兩塊毯子鋪在火堆邊上,露宿辛苦,但也沒辦法。趕了一日的路,總歸是要休息的。
“嗯。”石曼生掏出了兩粒暖身子的小藥丸,與他一人服了一粒,又往火堆里舔了幾塊大木頭,便和衣躺了下來。
那黑龍子不喜火,蹭着石曼生遠離火堆的那面臉頰也呼呼睡了起來。
就着火光,她又看了看黑龍子的尾巴,第二個紅圈越發變得明顯了一些。她暗暗嘆了口氣——現在還需要小東西幫忙救出師姐,得時時注意着了。自己的血看來真的很養蠱,不然這黑龍子怎麼長這麼快。
……
睡着睡着,石曼生忽然覺得脖子那處傳來了冰冰涼的粘膩感,猛地一睜眼就看到黑龍子正一下一下舔着自己脖子。四腳蛇的尾巴高高豎起,那上頭的第二個紅圈已經完完整整長了出來。
從第一圈到第二圈,黑龍子只用了十日,那從第二圈到第三圈……
石曼生一伸手就將黑龍子拽了下來,甩到了地上。
“嘶嘶——”
小東西,不,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小東西了,它足足有一尺長,俯身趴在地上,舌頭一伸一伸地,兩隻血紅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石曼生,就像是盯住了獵物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必須馬上殺了它!
這個念頭剛一起來,石曼生就看到黑龍子的尾巴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了第三個紅圈。緊接着,黑龍子猛地騰空躍起,一道黑色閃電般向她脖頸之處直直襲來。
不好!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銀光閃過,帶着凌冽寒意將那黑色從頭到尾一劈為二。
啪嗒——
被劈成兩片的黑龍子從半空中直直落了下來,剛才……它距離她的鼻尖僅剩不到一寸。
掉在地上的黑龍子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這一刀,又快又准,從額前正中將四腳蛇到尾尖徹底分成了兩半,內臟污血灑了一地。
“沒事吧。”
“你……”石曼生驚魂未定,看到一旁提着劍的丁澤,她說話都有些利索。
“它要殺你?”
深吸好幾口氣后,她才勉強平定了心神,“是。你,你怎麼……?”當初,這小東西可是連阿甲都恍過了的。
“在你起身的時候我就醒了。”他一直在旁觀察,自然是來得及出劍的。丁澤將手中沾着黑血的劍遞到她面前,“這個,有毒?”
石曼生接過劍,有些僵硬的點點頭,“我,我幫你弄乾凈。”
“麻煩了。”丁澤沒有繼續過問那東西為什麼突然要殺她,蹲下身,盤腿坐在了毯子上,抬眼看了下天空,“天要亮了。”
東方已經泛白,第一縷陽光突破天際撒向了這片山林。石曼生有些恍惚地嗯了一聲。
天要亮了,他們要繼續趕路了。
然而,黑龍子死了,她所能依仗的又少了一分。已經鎮定下來的石曼生默默擦盡了丁澤劍上的血跡,而後用一個瓶子將黑龍子的血液多多少少收集起來了一些。他們不能就這麼勝算全無地去到通義縣城。
“小澤。”
“怎麼?”
“我們不去通義了。”
“那去哪?”
石曼生將理好的包袱背到了身上,“隨我來。”
既然柳大人能引她出來,那她也能引他出現。
拿師姐的命與自己討價還價?若是她直接去,很可能會連自己的命也搭上。現在的柳大人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柳木白了,他不會手軟,更不會在意她的性命,他要的,只有那勞什子的畫卷。
不過,這樣的柳大人一定捨不得讓他自己變成一個殘廢,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他沉得住氣,還是她棋高一籌。
現在,她便要去好好佈置一番。
~~~~~~
元月二十九,明日就是三十,也是鬼醫谷大夫藍末所謂十日限期的最後一天。石曼生依舊沒有出現、
柳木白的腿已經有了明顯變化,原本只是沒有知覺,而現在皮下血管經脈的顏色漸漸變得烏黑髮青,摸上去,皮膚也有僵硬的跡象。這下不用大夫說,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這腿……快廢了。
“啪——”
又是杯子砸碎的聲音,這幾日,柳大人一天比一天急躁,杯子已經砸壞了有十幾個。
“繼續找!給我找!”
“是,是……”
那妖女究竟在何處,難不成她連自己師姐的性命都不顧了嗎!如果真是這樣……
不可能!她不是那樣的人。手札里的一切都顯示她是一個很注重家人的人,師姐、師叔、還有那個丁澤都是被她划入家人範圍的。余夏在自己手上,只要她知道,就一定會來的。
——那萬一……萬一她不知道……
柳木白狠狠咬了牙,努力摒棄心底這個不確定的想法。妖女也許只是在趕路,不是還有一日嗎?不要急,還有一日。
“來人。”
“大人。”
“送本官去監牢。”他要再去會會那個余夏。
侍衛推着坐着木質輪椅的柳大人一路去到了通義縣衙的牢房,那裏頭只關着一個人——余夏。
此時的她,雙手被粗麻神懸挂而起,前半個腳掌勉強能着地。然而,除了看上有些憔悴瘦弱,余夏身上並誒有什麼刑訊的痕迹。
“你那個師妹,還沒有來。”隔着粗木欄杆,柳木白靜靜看着她,“你說,她還會來嗎?”
精疲力竭的余夏緩緩抬起了頭,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放心,你……會成為一個殘廢的。”
柳木白一下就捏緊了輪椅把手,他的脾氣在這幾日變得極易外露,在聽到“殘廢”這兩字的時候恨不得立即就殺了眼前人。
可是……不行。
起碼在石曼生解了自己的穴道之前不行。他不能讓余夏有一絲明面上的損傷,不然那妖女若是故意使壞可就不好了。
柳木白努力平緩着自己的怒意與急躁,“明日之後,若是她還不出現,本官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啊。”余夏無所謂地笑了笑。
他又看了她一會,而後面無表情地揮手讓侍衛推自己離開。
臨離開前,柳木白淡淡吩咐了一句,“將她再吊起一寸。”
“是,大人。”
“狗官!你不得好死!”
余夏的咒罵聲夾雜着再被吊起的痛苦呻/吟。如今又吊起一寸,她只有腳尖將將能點到地面,雙手似要被拉斷一般,疼痛如鈍鋸削骨一點點磨蝕着她的神經,“柳木白,你不得好死!”
“你會有報應的!”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柳木白面色陰沉地在余夏的咒罵中離開了監牢。
……
夜色寒涼,人心更薄。
時間毫不停歇地流逝着,眼看着就要到子時了。通義城門依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城外的巡邏兵士也完全沒有見到石曼生的蹤影。
這是柳木白有生以來,過得最艱難的一個夜晚。他根本無法入睡,一直坐在屋中等待消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眼睜睜看自己的雙腿失去。
子時,丑時,寅時,卯時……
天色早已大亮,他已經坐了整整一夜。現在就是元月三十,可那妖女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屋中,柳木白摸着自己如木一般堅硬的雙腿,指尖都在顫抖。今日,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石曼生……你究竟在何處!
恰在此時,阿乙匆匆跑了進來。
“大人!”
“有消息了?”柳木白立時抬了眼睛。
“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他急忙打了開來。那信中,只有一行字——通義縣北,青屋山,懸木橋。還請柳大人帶在下師姐前來一見。
柳木白立時查看了地圖,青屋山離他們現下所在足足有六十里地,若是現在出發,也要到天黑才能趕到。那妖女是故意挑了如此地點和時間,就是要他親自前去。不然若是派人將她擒來再醫治的話早已來不及了。
“大人,您看?”
柳木白狠狠捏皺了地圖,“即刻出發,去青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