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蘿蔔餅

8.蘿蔔餅

?三妞很想笑,又覺得不厚道,便說:“嗯,我知道,你不結巴。”可她眼中的笑意…衛若懷恨不得鑽桌子縫裏去。

衛相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起身道:“謝謝你們,今天的菜很好吃。”頓了頓,“趕明兒能不能讓我家的廚子跟你們學學。”話對杜發財說,眼睛看向杜三妞,顯然衛相比兩個孫兒清楚,別看杜家一屋子大人,當家人其實是個小丫頭。

“當然可以。不過,我家吃飯晚。”農村人起得早,卯時天蒙蒙亮就起來,丁春花和杜發財也不例外。自打從去年夏天杜家做飯的人變成三妞,夫妻兩個不捨得小閨女起那麼早做飯,他倆打掃好豬圈牛圈,把牲口喂好,到地里鋤一歇草,才回來喊三妞起床。

“沒事,天氣冷我起得也晚。”衛相話音落下,衛若愉撇撇嘴,一個月前還卯時就去上朝的是他啊?為了能吃到美味的飯菜,直率的衛小少爺難得沒背後捅刀。

三妞一家把衛家爺孫送出去,便看到衛家大宅門口圍滿人。粗粗一看,杜家村在家的老少爺們皆在,小麥踩着稻草鉤織成的木屐跑過來,嚇得三妞迎上去,“慢點,別摔着。”

“不會的。”小孩沖三妞嘿嘿笑着,偷偷瞄她身後的三人一眼,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說:“三姑姑,那個老頭是太子爺的師傅?”

“對,另外兩個是他孫子,你得喊叔叔。”衛家的輩分並不是隨着杜家村,三妞想到她爹喊衛相叔,乾脆依着她家的輩分算。

小麥在三妞面前可調皮了,對上穿着皂靴、華麗斗篷的衛家兄弟,小孩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自卑,儘管他從不知什麼是自卑。

衛若懷見小孩裹足不前,輕輕推一把堂弟,衛若愉接到大哥的指令,走過去,“咦,你怎麼穿草鞋?”衛若懷眉心一跳,又聽到,“不怕凍腳嗎?”

“不凍腳。”三妞道:“鞋裏面墊着麥秸,小麥還穿着襪子。”鞋底下有五公分高的鞋跟,下雪的時候穿再好不過。”

“看起來挺好玩的樣子。”衛若愉盯着小麥的腳上的木屐,“就是有點丑。我能試試嗎?”

“嘎?”杜小麥傻眼,抬頭看向他三姑,希望三妞給他解釋,什麼情況?三妞道:“小麥的鞋你穿着大,回頭讓你家下人給你做一雙。”

“嗯,得做好看點。”衛若愉的表情太過認真,以致於他們回到家衛若懷就問弟弟:“你真穿那個什麼草木屐?”相比堂弟逃一般離京,衛若懷對老家生活沒半分嚮往。

衛相和衛若懷說一番他的打算,少年不想和同窗好友分開,不願遠離父母弟妹,不舍京城的繁華,還是跟隨祖父來到建康府廣靈縣杜家村。然而衛若懷做夢也沒想到,進村第一天會碰到個比郡主表妹美的姑娘,吃到在京城酒樓里也吃不到的美味。

衛若懷心中的諸多不願,經過一頓飯只剩下對父母家人的想念。不過有祖父和堂弟在身邊,這份思念又少許多,只是草木屐,衛家大公子暫時不能接受。

“三妞姐姐說暖和,那木屐一定很舒服。”衛若愉頓了頓,又說:“大哥,明天起早點,讓廚娘去跟三妞姐姐學做飯,我可不想吃蒸肉、水煮菜。我聽杜小麥講,三妞姐姐會做好多好吃的,她那麼美又那麼厲害,祖父為什麼不同意我娶她,娶到咱家,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三妞是你姐姐。”衛若懷臉色一拉,小孩嗤笑一聲,“當我是一歲的若恆啊。我們和杜家不同姓,又不是親戚,我怎麼就不能娶她為妻啦。”亓國開國皇帝規定,三代以內直系親屬不得通婚,衛若愉雖弄不清都有哪些人,但絕對不包括杜三妞。

衛若懷噎住,“反正,祖父說不能就不能,不怕祖父把你送回京城,你儘管試試。”

隔着門光明正大偷聽的衛相暗笑不已,過一會兒,等兩個孫子扯到別處,他才高聲喊:“天都快黑了,你倆怎麼還不洗洗睡覺?今天坐一天馬車不累。”

“洗,我們這就去洗腳,洗臉。”衛若懷伸手剝掉斗篷,喊下人進來伺候。

杜大妮和段守義兩人走後,杜發財鎖上院門,“三妞,二十九下午趙家來送聘禮,咱做什麼給他們吃?”

廣靈縣娶親的風俗是正日前一天下午,男方把聘禮送到女方家中,路途遙遠的留飯,路途近的人家放下聘禮喝碗茶水便回去。正日後一天,新婚夫婦回門,中午和女方家的賓客一塊吃宴。

杜家村離廣靈縣不足七里,丁春花的意思不留飯,三妞沒同意。起初兩家商定聘禮時,杜發財又不指望嫁女發橫財,便對媒人說隨便趙家拿多少,只是額外要一頭整豬。

媒人聽到杜家的要求直皺眉,家境好的人娶親拿牛羊肉,家境不好的也會拿半隻羊,只是豬肉,她當二十多年沒媒人,從未見過送聘禮那日送豬肉的。然而杜家嫁女,主動權在女方,媒人心中不解,還是把話傳到趙家。

三妞不答反問:“來多少人?”

傢具、棉被這些東西杜家出,趙家來人只送些酒肉菜和銀錢,有杜大妮嫁人在前,“一桌人差不多了。”那會兒沒要豬肉,杜發財想着這次起碼得多兩個送豬肉的人,“準備十二三個人的飯。”

三妮點點頭表示知道,催爹娘去休息,回到自個屋裏就開始擬菜單。

翌日,杜家剛開門,丁春花見門口站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你是?你是衛家的廚娘吧,怎麼稱呼?”

“我夫家姓錢,喊我錢娘子。”來人被主子攆來跟鄉野村婦學做飯,萬分不願,好在她知道自己是個下人,看到丁春花非但沒敢露出鄙視,見她掃雪,拿起一旁的鐵杴幫她鋤雪。

“不用,不用,我自個來就行。”老話說的好,相爺府的丫鬟配七品官,丁春花一聽她是管家娘子,哪敢讓她動手。然而她卻不知道,衛若懷就在一路之隔的衛家院裏站着,錢娘子可不得好好表現么。

三妞昨晚將近亥時睡下,可也比她前世一熬到半夜來的早。聽到院裏的說話聲,睜開眼的三妞在被窩磨磨蹭蹭,直到她娘問她爹:“早上吃什麼,我先把菜洗好。”三妞才穿着棉衣爬起來梳頭。

“娘,洗兩個蘿蔔做蘿蔔餅。”三妞的聲音從東面傳出,錢娘子張嘴想問什麼是蘿蔔餅,就看到從裏面走出個姑娘,“這是你三閨女?”錢娘子來之前,她家大少爺特意交代,對杜三妞放尊重點。錢娘子心中一凜,她是瞧不起鄉下人,可又沒表現出來,大少爺怎麼發現的?

“不是,是我二閨女,二丫,去燒火,煮幾個雞蛋。”丁春花舀盆熱水,“錢家嫂子,你先坐。”端着盆去最東面的房間裏。

隨着丁春花再次端着水盆出來,她身後跟着個小姑娘,劉海濕漉漉的,小臉雪白,顯然剛洗過臉。錢娘子下意識看向面容只能稱之為清秀的杜二丫,“那是你妹妹?”

二丫不雅的翻個白眼,“是,不是從草地里撿來的。”錢娘子尷尬地笑了笑,“我,我不是這意思。”

“知道你什麼意思,反正又不是你一個人這樣講。”二丫已從最初的羨慕嫉妒到如今的麻木,淘一碗小米倒進鍋里,一邊燒大鍋煮米一邊燒小鍋煮雞蛋。

等丁春花切好蘿蔔絲,三妞拿出胡椒粉,“嬸子,胡椒樹山上就有,村裡人每年都會上山采胡椒拿去縣裏賣,你找村裡人買點,比縣裏便宜。用小石磨磨成粉,放蘿蔔絲裏面。”舀瓢麵粉倒盛蘿蔔絲的盆里,接着打倆雞蛋,添鹽和一把干蝦米,倒水攪拌成糊狀,小鍋里的雞蛋也差不多熟了。

丁春花撈出雞蛋刷凈鍋,錢娘子便看到她往鍋里放油。待鍋里的油冒青煙,三妞點着腳尖,用盛稀飯色勺子舀兩勺蘿蔔絲麵糊放進去,勺背攤勻,煎至兩面金黃,濃郁的香味不講道理的鑽進錢娘子鼻子裏,錢娘子不禁咽口口水,“真香。”

“油煎的東西都香。”三妞笑了笑,並沒有把她當成多貴重的人,像和村裡人話家常,“豬油煎東西最好吃,不過書上說這東西不能多吃,最好還是用麻油。”

“書上說的?”錢娘子以為自個聽錯了。二丫接道:“我妹妹上過幾年私塾,她將來又不考秀才,書上的字都認識就不去了。”

“幾年就全都認識了?”錢娘子不信,盯着杜三妞恨不得把她看出個花來。

每當這時二丫總是最高興的,與有榮焉道:“三年。我家三妞可聰明了,腦袋比她的臉會長。”

“二丫。”丁春花哭笑不得,“怎麼說話呢。去喊你爹來家吃飯,又不知跑哪兒跟人家嘮嗑去了。”拿碗盛三個雞蛋,又用碟子裝兩塊剛出鍋的蘿蔔絲餅,“錢嫂子,我也不留你,帶回去給相爺嘗嘗,我們中午早點做飯,你再來跟我們家三妞學。”

“行,給你們添麻煩了。”錢娘子還以為送給她的,心裏可高興了,一聽給主人家的,又忍不住咽口口水。到家就讓她閨女洗蘿蔔、煮粥。

衛家來到杜家村的第一頓早飯便是小米粥陪蘿蔔餅,簡單的甚至簡陋,衛家爺孫三人吃的特別開心。衛若愉又一次忍不住追問,“祖父,我為什麼不能娶三妞姐姐為妻?”

啪嗒!

衛若懷手裏的勺子無情地掉在地上,“食不言寢不語,衛若愉,你學的規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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