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落花有意

38.落花有意

了不起的人總有當機立斷的本事。

自從花病酒仔細核對過新舊兩張圖紙后,便命隊伍轉向吉瑞那地圖所示的新路。

大概這個姑娘當真沒有撒謊,他們連着兩天兩夜都沒有遭遇異鬼。

眼看着離傳說中的長湖鎮越來越近,沈桐兒也放鬆了心思,常常在深更半夜在馬上靠着宿舍打盹,並沒有全力堤防危險。

倒是對趕路格外認真的吉瑞有些瞧不過眼,邊跟在花病酒身後邊問:“那位沈姑娘的確是幫鹿家辦事的御鬼師嗎?”

“當然,雖然她年紀尚輕,但真有些本事,你也瞧見過她手上的穆家金縷絲,那是早已失傳的獨門武器,如若練到上乘,未來不可限量。”花病酒拉着韁繩回答。

“未來?御鬼師有什麼未來?”吉瑞不禁哼道。

“哪怕只是飛蛾,也有撲火的燦爛,雖然我們比普通人活得短些,但二三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情。”花病酒抬眸笑:“莫要太悲觀了。”

吉瑞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花病酒側頭問:“你說自己要去長湖鎮找妹妹,你妹妹又是做什麼的?”

“我們是雙胞胎,她也是家鄉小有名氣的御鬼師,自幾個月前開始,專替黑市跑鮫膏的買賣,常與我書信聯絡,但最近很久都沒有她的消息了,我實在無法安心,打算去長湖瞧一瞧。”吉瑞頓時露出愁緒,垂首回答:“畢竟在這也沒有別的親人,當然要對她負責。”

“真巧,我也有個胞弟,也常常令我操心。”花病酒感嘆。

說來奇怪,吉瑞被這位姐姐欺負住,本來是有些懼怕和抗拒的,但是多聊了幾句后,又徒生出絲嚮往。

大概人對美麗的同類都沒什麼抵抗能力吧?

她思及這裏,便忍不住回頭望向隊尾面無表情的蘇晟,然後問:“那位蘇公子沒有陰陽眼,又與沈姑娘關係密切,難道是她的夫婿?否則為何跟在隊裏?”

“他們的關係我也搞不清,大概情同兄妹吧。”花病酒故意壞笑:“怎麼,你對他有意思?”

吉瑞頓時紅着臉使勁擺手:“哪、哪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花病酒笑聲更為爽朗,只盼着有熱鬧能看,才不想幫忙多做解釋。

——

夏季似到了極濃的時刻,白日的溫度炎熱得可怕。

停隊休息后,眾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處可以凈身的水源,當然爭先恐後的洗去滿身粘膩。

沈桐兒並不像另外兩位女子那般注重保養,早早便濕着頭髮坐在樹下吹風。

她瞧見蘇晟從不遠處孤身走來,便高興招手:“小白,過來過來。”

蘇晟靠近后單膝跪在她面前,微笑道:“怎麼不睡會兒覺,這附近還算安全。”

沈桐兒打開包裹,拿出件水藍色的新衣服:“這個是我之前在南陵原給你買的,想着路上可以換着穿,給。”

蘇晟微怔后,慢慢接到手裏:“謝謝。”

“幹嗎忽然客氣起來?”沈桐兒酒窩深深,小聲說:“在外面裝成人實在是辛苦你啦,等跟我回家后,你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蘇晟抬起純凈的眼眸,認真問道:“桐兒不喜歡我像你一樣嗎?”

沈桐兒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喜歡你自由自在。”

蘇晟沒有多言,從懷裏摸出已經編好的發繩遞給她。

“哦呀,這就是你親手做的那個嗎?你怎麼什麼都會呀,賢惠的小白。”沈桐兒開心地往頭髮上比了比,問道:“像吉瑞姐姐那樣梳成馬尾辮好不好看?”

“怎麼都好。”蘇晟微笑。

沈桐兒自顧自地玩起了頭髮。

蘇晟抱着新衣服站起身說:“我去給你弄些食物。”

沈桐兒叫他:“先把衣服換了嘛,就在這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但蘇晟還是款步離開。

恰巧吉瑞也沐浴完畢,提劍過來感嘆:“終於能舒服一會兒了,自離開家后每日都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不曉得我妹妹是怎麼堅持做這種生意的。”

“你提供路線的確安全許多,夜裏雖然能看到異鬼的痕迹,但並沒有受到襲擊。”沈桐兒抬頭道。

吉瑞回答:“異鬼也有神智,越是聰明的異鬼,看到我們這麼多陰陽眼,便越不敢靠近,如若是普通人恐怕早被吃得渣都不剩。”

沈桐兒點點頭:“但是東部久無人煙,它們是如何能餓着肚子火那麼長時間呢?”

“姑娘有沒有聽過肉人村的傳說?”吉瑞盤腿坐到她身邊。

沈桐兒皺眉搖頭:“那是什麼,聽起來好生噁心。”

吉瑞道:“從前我在西部護送商隊時,那裏的嚮導告訴我,有些異鬼會像我們養豬牛一樣,把人養在深山的村落里,喂他們有發情之效的葯,只要誕下嬰兒,就會抱走食用。”

沈桐兒聽得滿頭霧水。

吉瑞只當她小孩子,轉移話題問:“你與蘇公子是夫妻嗎?有婚約嗎?”

“不是呀,為何都這樣誤會?”沈桐兒摸摸頭。

恰好蘇晟煮好了面,在不遠處的營地呼喚道:“桐兒,過來吃飯。”

“嗯嗯!”沈桐兒立刻連蹦帶跳地跑了過去。

吉瑞坐在原處,捧住臉淡淡嘆息。

——

總是漆黑恐怖的夜再度趕走了明亮的光。

短暫的休息過後,急於完成任務的花病酒又宣佈啟程。

沈桐兒照例喂着半死不活的季祁喝過葯,然後才打起哈欠上馬,疑惑道:“難道大家都不會累嗎?”

蘇晟反問:“你以為他們累了,會願意在這種地方休息?”

沈桐兒咬着嘴唇沉思片刻,不禁搖頭:“到了長湖鎮后也不曉得那裏是個什麼狀況,多半還是寢食難安,而南陵原又能好到哪裏去嗎?這個世界安全之所只會越來越少,我們能看見異鬼的人尚且如此,那些看不到的普通百姓,又該懷着怎樣擔驚受怕的心苦苦生活?”

蘇晟走神地微笑:“怎麼忽然如此懂事?”

“今天聽吉瑞姐姐講肉人村,覺得好可憐。”沈桐兒低下頭:“真不知這些異鬼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讓它們出現的老天爺,肯定是大壞蛋。”

蘇晟忽然握緊她的手:“這些事不是桐兒該操心的,更何況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哎呀,好痛。”沈桐兒縮起胳膊。

蘇晟聞聲恢復正常:“抱歉。”

沈桐兒好奇地仰頭問:“小白,發情是什麼意思?發情就會生小孩嗎?”

蘇晟獃滯。

在附近騎着馬偷聽的花病酒忽然爆發出狂笑。

未曉得忽有隻暗劍從林中飛出,直朝她衝來!

花病酒鬆開韁繩在空中翻閱躲避開,落地后罵道:“什麼人!竟敢暗算鹿家!”

由於他們整隊都是御鬼師,出色的夜視能力使得根本無需點火,故而不遠處忽然出現的幾簇火光顯得格外刺眼。

沈桐兒吃驚側頭,瞧着七八個麻布粗衣的壯漢走出來,忙拉扯着蘇晟下馬圍觀。

花病酒摸下腰裏的鞭子,皺眉冷笑:“不打招呼便動手,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火光照亮了馬車上飄揚的鹿家大旗,致使壯漢中為首的黑臉男人走出來擺手道歉:“誤會、都是誤會!方才我們正在打盹,聽到動靜后,望見你們一群赤瞳快速靠近,還以為是異鬼來了。”

花病酒動人的眼睛轉了圈,自然不會把這謊言當真:“你們是什麼人?”

“在下黃老七,這幾位都是我的兄弟,我們是在長湖鎮齊老闆手下做事的雜工。”黑臉男人回答。

“哦?齊老闆……就是販賣鮫膏的齊彥之?”花病酒抱住胳膊,頓時顯出興緻。

黃老七頷首:“沒錯,正是。”

花病酒笑:“那真是一場誤會了,我們正準備去長湖鎮找他進購鮫膏,既然如此,不如請黃大哥帶個路如何?”

商人們對鹿家的感覺永遠複雜難測,這位黃老七也是賊溜溜滴轉了轉眼睛,方才展顏:“看姑娘這隊伍的規模,應當是份大買賣才對啊,幸虧你們遇上我,不然再繼續走下去,難免要損兵折將。”

花病酒摸出吉瑞的地圖:“為何,難道這地圖有異?”

黃老七回答:“地圖原本是沒錯的,只可惜前陣子發了水,把好不容易開的道都沖毀了……而且那些從海里冒出來的異鬼變得比往日更為兇殘,一月之內接連出了三件慘案,人心惶惶啊。”

花病酒嗯了聲,又開口問:“那該如何進鎮呢?”

黃老七指了指身後幽暗的密林:“齊老闆也是擔心生意受到影響,才命我們百餘號人開鑿地道,這裏的異鬼不會潛土,通過地道入城十分安全,不如姑娘就隨我來吧。”

“那可真是幫了大忙了,恭敬不如從命。”花病酒嬌笑兩聲,瞬間翻臉,甩出長鞭就把他勾至身側,用袖裏劍戳進他的下巴:“開什麼玩笑,地道里放水放毒容易得很,誰曉得你是何居心?入地道可以,讓你的人全部帶路!”

黃老七吃痛哀嚎,示意手下不要靠近嗎,慘叫道:“那……那你不放心……可以走林道……”

“我偏不!今晚若是你不能把我安全帶進長湖鎮,我就要了你們的命!”花病酒冷着臉絕不像開玩笑。

沈桐兒拉住蘇晟的袖子躲在他身後,愈發覺得自己跟着位土匪惡霸,再也沒敢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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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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