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曇花
蘇曇進了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陸忍冬,還有站在陸忍冬身邊的人。那人手裏拿着一疊資料,正打算給陸忍冬看,陸忍冬似乎並不太有興趣,潦草的翻閱之後便隨手扔到了一邊。
“有趣的事情,什麼有趣的事?”那人問道。
陸忍冬卻不答,還是說自己不打算繼續接手這個案子,他道:“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萬一你也感興趣了怎麼辦。”
這話說的那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道:“那你先看監控錄像,再決定接不接行吧?”
陸忍冬沒答,而是扭頭對着蘇曇道了句:“坐。”
蘇曇乖乖的在陸忍冬身邊坐下,一臉無辜的看着兩人。
陸忍冬說:“錄像血腥么?”
“不。”那人道,“沒有拍到受害人的模樣。”
陸忍冬說:“行吧,但是曹子旭我和你說清楚,如果看完了之後我還是沒興趣,那你就別勸我了。”
被陸忍冬叫做曹子旭的男人,咬牙切齒的說了聲好,他說:“陸忍冬,也虧得我脾氣變好了,要是換了三年前——”
陸忍冬說:“別逗了,三年前你連我的屋子都進不了。”
曹子旭哼了聲,從自己帶着的包裏帶着的,輸入密碼之後就丟給了陸忍冬,說:“右邊第三個視頻。”他說完這話,抬目看了眼蘇曇。
蘇曇很自覺的站起來,道:“我出去站一會兒吧。”
陸忍冬卻是淡淡道了聲不用。
蘇曇道:“真的沒關係么?”她對人的情緒特別的敏感,一進屋子就覺得這個叫曹子旭的人不是特別好相處,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高傲的氣息。
陸忍冬說:“沒事,坐着吧。”他說完話,點開了視頻。
陸忍冬靠着床頭,從蘇曇的角度,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平板電腦上播放的視頻內容。曹子旭站在旁邊,沒忍住說了句:“小心點啊,這錄像有點嚇人。”
陸忍冬說:“嚇人?”他挑眉,“血腥?”
“不。”曹子旭故意壓低了聲音,陰森森道,“靈異。”
“哦,那挺好。”陸忍冬按下了播放鍵。
在旁邊坐着的蘇曇心想什麼是正好,正好可以又嚇嚇她么。雖然知道這錄像似乎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蘇曇還是沒忍住好奇心,把目光投了上去。
錄像一開始便是一個穿着睡衣的女人,手裏提着垃圾,走在樓道之上。
她垂着頭正在看手機,模樣被長發擋了大半,看不太清她的面容。樓道的燈光有些昏暗,她走了幾步便拐了個彎,進了放着垃圾桶的樓梯間。然而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她家原本半掩着的門,被一隻雪白的手緩緩推開。
若只看形狀,那可真是只漂亮的手,指尖修長,翹着蘭花指,但仔細看去,卻會發現那雙手白的根本不像正常人的膚色。
蘇曇的表情僵了僵,她舔了舔嘴唇,低低道了句:“這、這是靈異視頻么?”
陸忍冬漫不經心的說:“當然不是。”他顯然是對着監控錄像起了興趣,連帶着表情也認真了幾分,他抬目看了蘇曇一眼,彎起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道,“世界上哪裏會有鬼呢。”
蘇曇笑了,她慢慢道:“也對。”
平板上的視頻還在繼續,女人倒了垃圾,便空着手從樓梯間出來了,然而當她再次回到走廊上的時候,她卻看到了自己大開的房門。
蘇曇看到女人的腳步頓了頓,似乎是在疑惑那門到底是怎麼開的,但她也沒有多做猶豫,便抬步緩緩的走進了那扇半開着的門中。
然而當她進屋后,卻一直沒有將門關上的動作。視頻畫面似乎就這樣凝固住,除了右上角的時間在流逝之外,便沒有了任何的變化。
陸忍冬點了下進度條,直接把視頻往後拉到了最後。
蘇曇看到了這個錄像的結尾——還是那雙雪白的手,替女人拉上了房門,只是這一次,那雙手塗抹上了艷紅的指甲油。
看完視頻,整個病房裏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陸忍冬在思考,曹子旭在等陸忍冬的答案,而蘇曇在後悔自己的好奇。她此時的腦海里都是那隻柔弱無骨的手的模樣,甚至都覺得空氣里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陸忍冬點了點屏幕,道:“死了幾個?”
“一個。”曹子旭說,“這裏是詳細資料。”
陸忍冬這次沒有拒絕曹子旭的資料,他接過來,仔細的翻看之後,道:“已經有懷疑對象了?”
“有幾個。”曹子旭蹙着眉,他道,“但是有幾個比較麻煩的疑點。”
“嗯。”陸忍冬並沒有繼續追問,他道,“找個時間單獨談談吧。”
得了陸忍冬的承諾,曹子旭似乎鬆了好大一口氣,他點頭說:“成,那我就先走了。”
“不送。”陸忍冬說,“資料你也帶走吧。”
曹子旭嗯了聲,開始整理資料。他差不多整理完了之後,看了眼一直很安靜沒有什麼存在的感的蘇曇,道:“這個比較可愛。”
陸忍冬說:“滾滾滾,就你話多。”
曹子旭聳聳肩,拿着自己的包出去了。
蘇曇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端起水杯慢慢的喝了口水。
陸忍冬這才把目光轉向蘇曇,他道:“我沒想到這視頻這麼嚇人,你沒被嚇着吧?”
蘇曇說:“沒呢。”
陸忍冬說:“真沒有?”
蘇曇說:“真沒有。”她抬手撩了撩耳畔垂下的髮絲,道,“這視頻是監控錄像?我看了沒問題?”
陸忍冬說:“沒事。”他道,“一般人就算看了,又看出點什麼呢。”
蘇曇聞言笑了笑,她道:“也對,今天想聽點什麼?”
陸忍冬隨便點了一本,說:“就這個吧。”
於是蘇曇便拿起來,翻開書頁,輕聲漫語的讀了起來。
和前幾日的專註相比,今天的陸忍冬似乎有些走神,目光越過蘇曇,投到了窗戶上。此時窗外剛剛放晴,和煦的陽光照射在被白雪覆蓋的樹梢上。
陸忍冬忽的開了口,他說:“外面天氣真好。”
“對啊,昨天晚上還下着雪呢。”蘇曇說。
陸忍冬道:“唉,躺的都快要發霉了。”
蘇曇想了想說:“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推着你在花園裏轉轉。”
陸忍冬看了蘇曇一眼,笑道:“你對誰都這麼溫柔么?”
蘇曇認真的說:“不呢,對給工資的老闆,大概會格外的溫柔一點。”
陸忍冬哈哈大笑,他說:“那就麻煩你了。”
坐上了輪椅,蘇曇推着陸忍冬上了電梯,電梯上還有個小護士,笑着同他們打招呼,說:“陸先生,您這是要去下面轉轉?”
陸忍冬說:“對啊,躺累了。”
兩人又聊了兩句,看起來關係頗為熟絡。
要不是蘇曇知道陸忍冬才進醫院,恐怕都要以為他是這裏的常客了。
醫院裏的花園修的倒是十分漂亮,道旁種着各種梅花迎着風雪怒放,蘇曇嗅到了濃郁的香氣,她抬目,看到了樹梢上沾了些白雪的臘梅。
“你為什麼叫蘇曇?”陸忍冬坐在輪椅上,腿上蓋着毯子,但即便如此,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風姿。他長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可嘴唇卻極薄,笑起來甜的像是融雪的春,可若是嘴角下撇,卻能瞬間變成凌冽的寒冬。
“因為我媽媽喜歡曇花。”蘇曇道,“因為喜歡,所以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明月幽曇,的確是美景。”陸忍冬笑着,“你也是人如其名。”
蘇曇笑笑,並不應話。
蘇曇的長相,並非時下最流行的那種張揚的美。她更像是江南水鄉里藏着的精緻樓閣,藏在彎彎曲曲的小巷裏。窗戶上鏤空着繁瑣的花紋,推開便能看到樓閣之下鋪着的青石板,還有角落古樸的井。她安靜並不張揚的氣質不容易吸引注意,可也只有最資深的旅者,才能發現並品味蘇曇獨特的美。
只是此時的蘇曇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她家世算不得太好,在別人大學可以放鬆一切盡情玩樂的時候,她還得抽出一些時間來解決自己的生計問題。陸忍冬的誇獎,蘇曇也並未將其放在心上。她早就從父母的婚姻里明白,男人的承諾和誇讚,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值得相信的東西。
昨日下了雪,今天卻晴空萬里。
蘇曇看着枝頭的臘梅,咬了咬下唇。
陸忍冬一眼就看穿了蘇曇的心思,笑道:“小姑娘想偷花?”
蘇曇很不好意思,她道:“沒,就是覺得挺香的。”
陸忍冬道:“摘一枝吧,不礙事的。”
蘇曇搖頭,她道:“算了吧,讓它長在這兒就挺好的,摘下來帶回去,沒幾天就謝了。”
陸忍冬卻是不以為意,他漫不經心道:“花放在外面,也會謝的。”
蘇曇沒和陸忍冬爭,她從來都不是個喜歡讓別人贊同自己的人,但與之相對,別人也很難讓她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