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讀書
第二天蘇曇準時去了。
她到的時候陸忍冬在病房裏沒好氣的打電話,見到蘇曇進來,朝着她點了點頭。
“我和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的意思么?”陸忍冬撇起眉頭,渾身上下都在散發低氣壓,他道,“這話我不再說第二遍了。”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陸忍冬的心情更糟糕了,他說:“她就在你旁邊?別讓她說話——”
然而陸忍冬話才說了一半,就連站在他不遠處的蘇曇都能聽見電話里響起了一個尖銳的扯着哭腔的女聲:“忍冬!!別和我分手!!”
“啪”的一下,陸忍冬直接摔了電話。
蘇曇看着被砸在地上的手機,莫名的有點心疼。
陸忍冬道:“坐。”
蘇曇乖乖坐下。
陸忍冬面無表情的把昨天讀了一小半的書遞給了蘇曇,道:“繼續。”
蘇曇接過來,翻到了書籤的位置繼續閱讀。
陸忍冬聽着蘇曇的聲音,原本糟糕的情緒終於得到了緩解,他安靜的聽着,一時間病房裏的氣氛變得十分的和諧。
蘇曇讀了一章,正準備繼續,就聽到陸忍冬道:“我們聊聊天吧。”
蘇曇稍微有些為難,但礙於陸忍冬是出錢的老闆,聊天這個要求好像也不怎麼過分。
陸忍冬道:“你是A大的?什麼專業的?”
蘇曇說:“學的是財經……”
陸忍冬道:“我沒記錯你們學校財經專業在業內挺有名的,不準備讀研?”
蘇曇笑了笑,她說:“嗯,打算考的。”只是讀研的時候還得找些零工來做。
陸忍冬的眼神漫不經心的在蘇曇身上掃了掃,他道:“還是喜歡學習的小孩比較可愛。”
蘇曇微笑着,並不答話。
陸忍冬道:“那天被嚇着沒有?”
蘇曇抿了抿唇,她說:“還好吧。”
陸忍冬見蘇曇十分拘束,沒再為難她,結束了話題讓蘇曇繼續讀書。
蘇曇眉眼低垂,一字一句的念着手上的書本。
陸忍冬慢慢的合了眸,一時間病房裏只剩下了蘇曇輕柔的讀書聲。
本來蘇曇以為和陸忍冬的相處會有些困難,但事實上這個男人非常的沉默,他看出了蘇曇不想說話,便什麼都不再問,與蘇曇隔出了一段相當舒服的距離。
蘇曇的課程一般都是在上午,且集中於一周前幾天。自從她應下了這活兒后,便開始天天往醫院裏跑。
蘇曇的室友見她不去圖書館了,還好奇的問了句:“蘇曇這幾天在忙什麼呢?”
蘇曇回了句:“接了個活兒。”
室友道:“你又去做臨時工啦?”
蘇曇想了想,嗯了聲。
室友道:“哦,那你記得早點回來,最近治安不好,隔壁寢室一姑娘才被人搶了。”
蘇曇道了謝,這才出門。
陸忍冬已經在醫院裏躺了快一周,看樣子已經是渾身躺的快要長毛。但不幸的是他的腿離出院還至少得有一個月的時間。
讀了一個星期,蘇曇讀完了兩本書,都是推理系的,挺有意思,蘇曇也不覺得無聊。
今天蘇曇是吃過晚飯才來的,她翻開了第三本,卻看到是個恐怖故事。
蘇曇拿起書的動作稍微頓了片刻,卻被陸忍冬看出來了,他說:“怎麼,怕這個?”
蘇曇說:“怕倒是不怕……”
陸忍冬道:“真的?”
自然是假的了,蘇曇最怕的就是這些玩意兒,但她面上不露,微微笑着:“真的。”
陸忍冬說:“那你念吧。”
於是蘇曇開始念。
這是個挺滲人的故事,封面就是個弔死鬼的模樣,蘇曇越念越覺得有點後背發涼,連帶着彷彿空氣也冷了起來,她輕輕的搓了搓手背,翻書的動作也有些僵硬。
陸忍冬若無其事的說:“聽說這間病房死過人呢。”
蘇曇動作一頓。
陸忍冬說:“你晚上記得走樓梯下去,這裏運屍體,都用的是電梯……”他的聲音很倒是很好聽,此時卻帶了些沙啞的味道,聽的蘇曇汗毛倒立,最後她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句:“是么。”
“是啊。”陸忍冬笑眯眯的。
冬天天黑的早,不過六點左右,天空中便已被黑雲覆蓋。雪花片片的落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病房裏有暖氣,所以並不太冷。
蘇曇念了差不多半本,時間到了晚上八點。
陸忍冬說:“我想喝些熱水,你可以幫我接一點么?”
蘇曇拿起杯子,走到屋子裏的飲水機旁邊,按下了開關卻發現水已經沒了,陸忍冬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說:“走廊盡頭的值班室有水。”
蘇曇嗯了聲,抬步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燈光昏黃,盡頭的病房看起來格外的遠。蘇曇抿了抿唇,慢慢的往那邊走去,然而她還未走兩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蘇曇。”
被突然呼喚,蘇曇身後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她硬生生的把驚叫咽下,一轉頭居然看到了她的大學教授余豈然。
“老師,您怎麼在這兒?”虛驚一場,蘇曇呼了口氣。
“陸忍冬說太晚了,讓我接你回學校。”余豈然說,“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沒事沒事。”蘇曇剛說完沒事,就聽到了病房裏傳來的悶笑。
陸忍冬說:“嚇着了?”
蘇曇沒吭聲,捏着水杯的動作緊了緊,轉身接水去了。
待她接了水回來,余豈然卻是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說:“陸忍冬,你是三歲小孩?”
陸忍冬很坦白的說:“我無聊。”
蘇曇把熱水放到他的床頭,還沒說話呢,陸忍冬就指着蘇曇說:“她都不敢和我說話,肯定是你打了小報告。”
余豈然怒道:“我還需要打你的小報告?”他扭頭看向蘇曇,道,“我們走,別理他。”
蘇曇看着陸忍冬委屈的表情,終是有些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
余豈然說:“你還笑,他就是看你好欺負逗你呢。”他說完催着蘇曇出了門,連書都沒有放好。
余豈然是開車來的,兩人慢慢走到了停車場。
蘇曇平時都是坐公交回去,今天余豈然特意來接她,她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又有些疑惑,為什麼余豈然今天會突然過來。
“他給我打電話讓我來的。”余豈然說,“說今天讀的晚了些,怕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蘇曇說:“謝謝老師。”
余豈然說了聲不用謝,便發動了汽車。
雪越下越大,凌冽的寒風呼嘯作響。
余豈然忽的開了口,他說:“蘇曇。”
蘇曇說:“嗯?”
余豈然嘆了口氣,他說:“陸忍冬他……”
蘇曇說:“他怎麼了?”
余豈然說:“你不要覺得他特別的好相處,我雖然和他是朋友,但也得說,這人的脾氣有些……飄忽不定。”
這已經是余豈然第二次說起這件事了,蘇曇還記得他初給自己介紹這份工作時嚴肅的表情。
蘇曇說:“老師?”
“我就這麼和你說吧。”余豈然在紅燈前停了下來,似乎已經開始後悔將這份工作介紹給蘇曇,他說,“我認識他三年了,他喜歡的女人就沒有追不到的。”
蘇曇明白了。
余豈然說:“他很容易看出他喜歡的女生喜歡什麼的男人……”他顯然有些苦惱,不知道該如何措辭,總覺得說得多了,怕蘇曇厭煩,說的少了又擔心蘇曇聽不進去。總而言之,余豈然的態度全然像一個害怕自己孩子走了歪路的長輩。
蘇曇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說:“嗯……我知道啦。”
余豈然念念叨叨,說:“我知道你乖,就是怕你被騙了。”他道,“唉,搞得我像個四五十的啰嗦老頭子……”
蘇曇全都一一應着,她分得清楚別人的好意歹意,也不介意多聽些嘮叨。
車開了二十分鐘,到達了宿舍樓下。蘇曇下車,同餘豈然告別。余豈然讓她早些休息,別太累。
蘇曇道謝,轉身進了樓道。
寢室里開着暖氣,室友們有的在看視頻,有的在聊電話。
蘇曇洗漱完了,便拿出了單詞本爬到了床鋪上。
叮咚,手機短訊的聲音響了起來,蘇曇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陸忍冬發來的。
陸忍冬說:到家了么。
蘇曇寫:到了。
陸忍冬說:晚上不是故意嚇你的,抱歉。
不得不說,余豈然從某種程度上對陸忍冬的描述真是太貼切不過了,從短短的相處時間裏,他就看準了蘇曇害怕他表現出來的那種強勢,今晚便刻意表露出了親和的一面。成熟男人偶爾的幼稚,更是格外的可愛。
蘇曇看着短訊的字眼,她說:您太客氣了,我應該感謝您才對。
陸忍冬似乎並不介意蘇曇表現出來的疏離,他說:那等我腿好了,請你吃頓飯?
蘇曇說:好,祝您好夢。
陸忍冬也回了一句晚安。
把手機放到了旁邊,蘇曇給自己的耳朵塞上耳機,她今年夏天便要過二十三歲的生日,這二十三年裏她從未喜歡過什麼人,連追星也從未有過。蘇曇有些近乎冷漠的想,大概這樣的感覺還會持續很久。
第二天,蘇曇下午沒課,於是去陸忍冬那裏的時間便稍微提前了些。
哪知道她還未進病房,便聽到了裏面傳來的隱約談話聲。
陸忍冬說:“這案子我不想接。”
另一人說:“為什麼不接?你現在不是特別閑么?”
陸忍冬說:“因為我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
那人正欲問什麼事,陸忍冬就道:“蘇曇,你來了?”
蘇曇一愣,沒想到陸忍冬居然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她,她緩緩推門而入,道:“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