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魏元音去靖國公府的時候是光明正大去的,可是出了那道公府門后,身為外祖家,整個林府再沒別的動靜。
盛安貴族圈覺得很微妙,看來這位公主確實很不討靖國公喜。
一時,原本觀望是否要交好魏元音的人們更加猶豫了起來,結果不曾想就出現了林家從屬官員評考被掛掉的事情。
這梁子結大了,許多人紛紛嘆道。
朝中一半的官員站了隊,卻不是給魏元音,而是看起來在倒霉的靖國公府。
“靖國公一心為朝廷,怎奈何遭小人讒言。”這樣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出現在朝堂中。
“豈有此理!”殷承暉氣呼呼地擼了袖子,“使心眼到個小姑娘身上,看我不去打他們!”
殷予撂下毛筆,抬頭看了眼殿外正在逗八哥的少女,瞥着侄子淡道:“你急什麼。”沒看到正主在那裏還恍然無事的樣子嗎。
急,當然要急。皇帝陛下卻在對上皇叔那雙深邃冰冷的眸子時,將話咽了回去。
“林家這次太衝動了。”殷予凝神,指尖緩緩劃過宣紙邊緣,突然冷道,“她到底是女孩子,女孩子的事情到底還是女眷們說了算。”
沒錯,的確是女眷說了算。
紛紛擾擾的消息才傳了不過一天,就被肅王府要辦秋菊宴的消息壓了下去。
第一張帖子是遞到迴音宮的。
“肅王府?”魏元音捏着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有些恨自己怎麼回盛安前沒好好背一背皇族關係了。
大昭目前還沒有異性王,肅王和父皇是什麼親戚來着?
“殿下,肅王是陛下的堂兄,先肅王曾經也是養在陳太妃名下的。”
記在陳太妃名下的兒子,那和攝政王也算得上是一母同胞了。那算起來,當今這位肅王應該和攝政王更親近些,怪不得敢做得罪靖國公的事情。
魏元音自嘲地捏着帖子在掌心拍了拍,她現在就是個鬼見嫌,大多尋常的人家都想躲着她,沒想到肅王府竟然肯幫忙破這局。
帖子是仿着秋葉做的,角落裏繪着一朵千絲菊,帖上一筆娟秀字體用灑金徽墨細細記了時間地點,對魏元音盛情相邀,而落款是殷瑤。
茭白在後頭見了,點頭道:“殷瑤姑娘是肅王府的嫡長女,與殿下年歲一樣,如今是盛安之中風頭最盛的貴女。”
都傳殷瑤琴賦皆通、禮義兼具,最是大家嫡女之風。
由這樣的一個人來出面邀請,表現出對公主的重視,最合適不過,也最落靖國公府的臉面了。
魏元音遠在趙郡的時候就知道,在盛安這個地方,世家大族的貴女們最喜歡跟風,如今,大底都喜歡跟殷瑤的風,而現在殷瑤第一個邀請了她,只要宴會上不出什麼岔子,她也就算融入這個圈子了。
魏元音的興緻卻不高:“這位不會和林家那個二表姐一樣,也是個掉書袋吧。”她已經記不太清那位表姐到底叫啥了。
“殿下,這人啊,一人一個脾氣,總不能人人都和林家二姑娘一樣。”
魏元音深覺有理,讓茭白將帖子收好,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她也是等這宮殿掛了迴音宮的牌子才知道這原來是殷予母妃的寢殿,一開始還想把牌子換回來,可又覺得做作,乾脆就當欠了他一個人情。只是那些菊花她到底沒讓人鏟了,只是挪了挪地方,在另一側搭了架子移了她愛的薔薇。
如今菊花開得正好,朵朵大如斗,濃粉淡白皆有,但也讓人生不出這些花在爭芳鬥豔的感覺。
“都說什麼人愛什麼花,沒想到榮寵一時的陳貴妃是個淡泊的人。”
魏元音托着下巴坐在石桌旁,自顧自地嘀咕了一句。
“你不愛它們,為什麼還留着。”
神不知鬼不覺,殷予十分突兀地就出現了。
魏元音嚇了一跳,抬起頭有些目光獃滯地看着長身玉立的青年,今天他穿了身玄色長袍,暗紋是比較老氣的吉祥如意,但是絲毫不損這個人的英姿,嘖。
“攝……攝政王。”她有點喘不過氣,不是男人不能進後宮嗎!
殷予視線略過高矮不一的菊花,最後落到魏元音的身上,少女彷彿被嚇到,面上的驚恐根本沒有絲毫掩飾,原本托腮的雙手此時摳住了石桌面,他幾乎能想像到,等他一轉身,小姑娘估計就會不開心地捶桌子。
他本來在辦公務,聽到馬力說帖子已經送進宮了,就不免想來看看。
她有沒有好一點,有沒有稍微寬心一點?
然後就聽到少女感慨他的母妃。
說不出什麼感覺,有點酸澀,大概很少有人再提起一個二十年前的後宮女人了,還對着她最愛的花。
“習慣嗎?”他坐到了少女的對面,視線落在那雙瑩白的手上,皓腕露出一截,右手腕帶着一條紅繩編的手鏈,墜飾有一半藏在袖子裏,好像是花。
魏元音手指微微縮了下,仰頭笑道:“習慣啊,我在哪裏都習慣的。”
殷予看着這個笑容心中一動,也被勾的舒心,唇角稍稍往上翹了翹:“肅王一家人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少女怔了怔,他竟然是過來寬解自己的?
年輕的攝政王卻將視線瞥到了菊花叢上:“母妃得寵甚久,卻一直沒有子嗣,父皇憐她,恰巧一個才人難產,孩子就被抱到了母妃身邊。”
“那就是肅王?”魏元音好像聽故事一般聽殷予說著這段往事,也不怕他了,笑眯眯的等着下文。
“是。”殷予淡淡道,“母妃將他養的很仁厚,父皇一度想將他立為太子,母妃擔心孝敏仁皇后不滿,拒絕了,他也從來沒有怪過母妃。”
“那真是一個很好的人啊。”魏元音歪着頭想着,“然後宸威皇帝就立了先皇為太子?”
“嗯。那時候我也還小,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肅王倒是一直亦父亦兄待我。”
魏元音努力點點頭表示明白,忽然愣了下,匪夷所思地看着殷予,他……他怎麼今天說了這麼多的話,還講了肅王和他的淵源。
表情瞬間變得匪夷所思,殷予也看出來了。
“我知道你功課沒做好。”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本小冊子,“拿去吧。”
暗處的路遙差點把舌頭咬下來。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結的盛安重點人物重點關係,自家王爺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給出去了!這麼輕描淡寫,人家妹子怎麼可能知道有多珍貴呢!
魏元音抬手去接,手鏈上的玉墜完整地露了出來,是朵薔薇花,白玉透着微粉,很精緻好看。
但是完全沒有少女好看。
她是盛安最嬌艷精緻的花,殷予嗖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捏着書冊的手指不由緊了緊,教她一下沒能抽走。
“攝政王?”魏元音疑惑地看了青年一眼,不會是捨不得吧。
殷予眸光晦暗,驀然鬆開手指倉促站起來:“你慢慢看,我去處理政務了。”
步伐匆匆地離開。
魏元音瞅着那背影,莫名覺得怎麼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啊,然後百無聊賴地翻了翻他給的冊子,不由看入迷了。
這可比書庫里那些有趣通俗多了,既有關係表,又有小像,嘖,再也不用擔心參加宴會認錯人了。
“殿下。”一名宮女站到了魏元音的身後,“您小心着涼。”
魏元音回頭,正對上對方勉強從自己手中書冊上收回的目光,似乎沒有準備她倉促的回頭,那目光里還有點驚慌。
“榛葉。”魏元音合上手中的書冊,“你原是哪裏調來的。”
自從那日從靖國公府回來后,她就沒有把這位放在心上,而這位似乎受了茭白的敲打,也沒再做過什麼過於過份的事情,只是今日,她望了一眼攝政王離開的方向,莫名覺得嘲諷。
榛葉恭敬行禮:“奴婢原是未央宮的宮人。”
她們都是打小就進宮的,有的時候碰對了主子還能有些臉面,也有可能連主子都不會有,只能一日又一日打掃空蕩蕩的宮殿,未央宮就是這樣一座宮殿。
魏元音點頭:“你在宮裏至少也得十幾年了吧。”
榛葉看起來比茭白還要大,茭白都已經十七。
“奴婢五歲進宮,如今已經十五年整。”榛葉回答的很老實。
“嗯,該找個人家嫁出宮了。”魏元音笑咪咪道,“等月白她們來了,我就命人給你找個好人家。”
“公主殿下。”榛葉有些驚慌。
魏元音將殷予給的冊子揣好,也不理會面色蒼白的榛葉,哼着小曲兒進了殿門,她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個宮女計較,茭白八成已經整理出了好多衣服讓她去參加秋菊宴的時候穿。
果然,等她進了寢殿,就看到面前掛了一溜的裙子,各式各樣,什麼顏色都有,不過也大多是她平日裏喜歡的款。
“殿下您看看,最喜歡哪套,都是回了盛安以後尚衣局按照風尚給你趕製的新樣式。”
女孩子誰不喜歡新衣裳,魏元音也是一樣,見到十多件漂亮的新衣裳幾乎挑花了眼。
擺在身前比來比去:“太艷了不好,會奪主人的風采,太淡了又不像我的風格。茭白,你覺得呢。”
“我家公主穿什麼都好看,亮的壓得住,暗的也不失色,濃妝淡抹都相宜。”茭白柔和地笑看着魏元音比劃,“要不您上身都試試。”
“不。”魏元音果斷搖頭,“都試一試要累死了。”
最後她將視線停留在一套杏紅的團蝶百褶裙上:“還是就這套吧,如今天也快冷了,外面再搭個斗篷剛剛好。”
茭白笑着應了,然後就去收其餘的衣服。
“殿下。”她邊收拾邊像尋常一樣簡單地和魏元音說這話,“剛剛有宮人碎嘴,攝政王在宮外來着?”
“是啊。”魏元音想也知道是哪個碎嘴,“聊了聊肅王的事情。”
知道攝政王是為了自家公主好才過來,但茭白還是不免眉頭微皺:“攝政王也是很好的人。”
魏元音難得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悶氣,反而點點頭:“說起來我就覺得奇怪,攝政王無論如何都是這盛安頭一份了,怎麼還沒成親。”
就連她父皇,一個閑散懶惰的皇帝,現在都開始正經八百地討論立後事宜了,攝政王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實屬不正常。
“您不知道?”茭白驚訝道,“攝政王原先是有過一個未婚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