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華重盛看向一旁垂首不語的柳艾,口氣不善地道:「柳院使,令千金在威鎮侯府照料長公主一段時日了,今兒個中秋宴入宮隨侍,豈會連長公主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都不知道。」

站在華重盛後頭的花世澤緊繃著臉不語,但見柳艾隨即跪在華重盛面前,道:「皇上息怒,一直以來長公主陰盛寒積之徵,民女不敢下重葯,以外針內葯並用而下,長公主已有所起色,然而今日晚宴恐有葯膳,再加上民女所施藥方,造成藥效加乘,因而使長公主昏厥。」

華重盛微眯着眼,回想長公主今日進宮,氣色確實比往常要好上許多。

感覺皇上怒意稍緩,柳艾才大膽再言,「不知能否請皇上差人告知長公主宴上所食用的葯膳食料,好讓民女確認宄意是何物造成長公主昏厥?」

華重盛沉吟了會,交代了一旁的貼身太監,隨即再問:「長公主確實無恙?」

「回皇上的話,長公主確實無恙,民女一刻鐘後會再施針一次,最多半個時辰內長公主便會蘇醒。」

華重盛鬆了口氣。「長公主一醒,立即差人通報。」

「遵旨。」

「擺駕。」

「恭送皇上。」一行人隨即作揖,恭送皇上離去。

暖閣里幾位太醫在柳至衍的命令下,先行離開。柳至衍本是要留下,卻在花世澤上前說了幾句話后,神色微變地匆匆離開。

柳艾起身便幽幽地道:「侯爺暫且在這兒歇息吧,長公主一醒,我會先告訴你的。」

「真不是毒?」

柳艾頓了下,咬了咬唇。「理該是毒,但最終反倒是出了好的脈象,我懷疑有人以示警的手法,添了微量的鞏固,而其毒有強心之效,反而對了長公主的病徵,只是劑量微重,導致長公主承受不住厥了過去。」

「所以母親確實無恙?」

「確實無恙,但要是再受一回,我就無法保證。」換言之,是要他儘可能地讓長公主待在威鎮侯府里養病。

她垂首等待許久,等不到下文,怯生生抬眼,就見他不掩怒氣的目光正瞪着外頭,而他的臉色異樣的蒼白,不及細想的,她探手診他的脈,脫口道:「你受傷了?發生什麼事?」

難怪她剛剛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原來是從他身上來的。

花世澤收回目光。「中秋宴上,有刺客夜襲,我分了點心神,受了點傷,不礙事。」

「不礙事我就不會聞到血腥味。」她查探他身上,就見右邊肩胛處的衣裳被劃破,她瞧了眼,見那傷口已經見骨,不禁拉着他到一旁榻上坐下,忍不住酸他一句。「都已經見骨了還不礙事,還真是鐵打的漢子呢。」

桌上還擱放着太醫未帶走的藥箱,她翻找着,找出乾淨的布巾和金創葯,回頭解着他的衣襟,一扯下,她的臉微微地燒紅着。

雖說她是個大夫,但她從未診治過男子,甚至根本不曾見過男子裸身,目光掠過他刀鑿似的胸膛,趕緊專註在他的傷口上。

花世澤面無表情地任由她包紮傷口,淡淡開口問:「你可診過皇子的脈?」

柳艾手上頓了下。「沒。」

「昨兒個五皇子也發病了,嘔吐、腹疼、高燒不退,雖說今兒個燒已退,然卻嘔出血來,你認為,這是什麼毒?」

柳艾快速思索着。「很多毒都會引起這些癥狀,可是家父已說過,沒有毒征。」指的是並沒有出現中毒的脈象。

「你也認為不是毒?」

「宮中藥材有所管制,想從宮外帶入也不容易,可有先從御膳房着手?」

「皇子們的膳食是由後宮的廚房另備。」

「……那是否査過這其間接手過膳食的宮人?」

「膳食日日都由不同人準備,不同人送進各殿。」

柳艾聽聞,頭痛地替他拉妥衣衫,目光卻不住地落在他的胸膛,乾脆閉起雙眼,來個眼不見為凈。

「宮中近來有人私語,正是因為皇上逆天登基,才教皇子遭此災禍。」他哼笑了聲。「簡直是笑話,皇上登基是先皇遺詔,假得了嗎?」

柳艾待臉上熱度稍退,吸了口氣問:「皇上登基后,可有換掉大批宮人?」

「當然有。」

「那麼,就從有品秩官階的宮人們先査,連內命婦也別放過。」

花世澤驀地抬眼。「你指的是——」

「我大膽認為有人刻意在後宮興風作浪,讓後宮嬪妃為一已之私謀害皇子,製造混亂局面,讓皇上疏於防備祁王。不知我如此猜測,侯爺認為是否太過?」後宮嬪妃為爭寵,平常就已是齟齬不斷,要是有人在耳邊造謠生事,後宮想若出事端還怕難嗎?

說穿了,後宮嬪妃就跟一般家宅後院的姨娘沒兩樣,為了母憑子貴,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幹得出來,她在柳府看多了。

花世澤目光如炬,不敢相信她竟能將朝堂間的情勢看得如此透澈。

「至於皇子們身上的毒就讓我來查吧。」這事不光是為了他,為了長公主,也是為了自己,萬一真是柳葳那蠢蛋遭人煽動,她也得趁早善後,總不能讓柳葳將那把火給燒到柳家身上吧?

「……你想要什麼?」

柳艾笑了笑。「侯爺未娶妻也未納妾,對不?」她想,她在這個人面前也不需要太過偽裝,橫豎最難堪的模樣都被他瞧見了。

花世澤微揚起眉。「所以——」

「明年我就及笄了,我不希望讓嫡母隨意找個人配了我,所以……」要她自個兒提親事,實在是太出格,但只要當作交易就好。「我希望侯爺可以納我為妾,主動上柳府表明納妾之意。」

花世澤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難以置信她竟大膽地自主親事。

「侯爺,這是一樁交易,對你有益無害,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失。」怕他不允,她賣力鼓吹着。「要是納我為妾,長公主有我照料,侯爺就能心無旁騖地進行手上的要務。」

「聽起來,我似乎佔了你很大的便宜。」

「誰要我是個人微勢薄的庶女呢。我呢,並非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只是太想離開柳府,逃脫我的命運。」柳府後院姨娘爭鬥,可憐她連姨娘都沒有,從小就得看人眼色過活,為了活下去她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其中就以醫術與騙術最為精湛。

她學醫,是為了有一技之長,而騙術,不先騙過自己,如何騙別人?她騙自己可以過得很好,她騙自己什麼都不要,只求活下去,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只為活下去而盲目地活。

如今有機會可以為自己真正地存話着,她為何不爭。

「威鎮侯府不會是個好選擇。」時局正亂,天曉得往後會如何。一旦皇上有了差池,威鎮侯府將會首當其衝,而身為暗衛之首的他,何時會出事,任誰都說不得準的。

柳艾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那倒是,侯爺天性冷情,不是個好相與的,但是只要有本事替侯爺分憂解勞,侯爺是不吝於打賞的。」她明知他提的是威鎮侯府在朝堂上險惡的處境,甚或是他並非明面上的閑散勛貴,卻偏是不接。

花世澤笑了笑,欣賞她聰明地顧左右而言他,卻又能拐回正題。「賞,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能給得起,但是,你要是毫無進屏呢?」他帶了點壞心眼道。

「不可能的,我一定會找出答案的。」她綻放連自己都不自覺的燦亮笑花,只因她知道,他允了。

「那麼且讓我看看你的表現吧。」既然她執意當撲火的飛蛾,他也愛莫能助,不過要是此生有她作陪,似乎是件頗有樂趣的事。

兩人達成協議,待長公主清醒回威鎮侯府後,她提議自己暫且搬回柳府。

「為什麼?」不是嫌柳府是龍潭虎穴,還急着趕回去。

「因為我想來福了。」她笑得皮皮的。

事實上,她要進後宮打探消息,自然得要讓柳葳對她有基本的信任,而挑選在長公主出事後回柳府,絕對是個再好不過的時機。

花世澤沒追問,儘管這是他第二次聽見來福這個名字。在與她約定每晚戌時一刻在交泰門外的橋亭相見后,便讓顏奎送她回柳府。

每隔三日,她會進威鎮侯爺替母親針灸,那時,他不見得見得到她的人,但每晚戌時一刻,他倆必在橋亭上相會,每每瞧她走上橋亭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分明怕着卻又不願顯露的倔強,教他好氣又好笑,等着她何時開口央求他換個相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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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兩小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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