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裘化真微揚起眉,咬了口饅頭,咽下后才道,「許是她去時你不在身邊,知曉你挂念她,所以才會一直在你身邊徘徊,那日我捎話后,就沒再見到她,許是消解了執念,這對她來說是好事。」

「她……那日就跟你說了那句話而已嗎?」顏奎啞聲問。

裘化真皺起眉回想那一日。「嗯,就那一句,後來她就一直盯着我瞧,八成是她看穿你不信我,盼我再說一次吧,待我進客棧時,隱隱約約聽她喊了聲……喊了什麼呢?就兩個字,可我一時想不起來。」

因為沒擱在心上,所以過了就忘了。

「真是多謝你了,事隔近兩年還能有小七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見他眼眶微微泛紅,真心誠意地向自己道謝,裘化真有種說不出的暖意,覺得自己總算做了件可以抬頭挺胸接受道謝的事,哪怕只是代為是傳話的小事。

易水在旁輕踢了顏奎一腳,顏奎才猛地回神,抹了抹臉,看向花世澤面前的畫,輕聲問:「侯爺,這畫……」

花世澤擺了擺手,顔奎便動作飛快地取回畫。

「對了,我寄在掌柜的那兒還有一隻香包,那個香包……」裘化真突道。

「在我這兒呢。」顏奎趕忙從懷裏取出,遞給裘化真。

裘化真將香包給了花世澤。

花世澤接過手,聽她道:「之前侯爺救我時,遭賊人割損了香包,所以我特地上藥材行調配了一樣的三香散。」喏,瞧瞧她這人多懂人情世故,哪像他,竟敢要縣令押她沉江……可惡,想着又氣。

「我那三香散不是一般的三香散,就算你讓人調配……」他驀地頓住,只因那香包里的氣味意然和柳九替他調配的一樣。「……柳九?」

柳九首說過,她調配的三香散,這世上絕無人能仿,就算相近也不可能完全相似,因為那是她的獨門配方。

可是,這香包「對了,就是柳九!」裘化真接口道。

花世澤驀地抬眼,不只是他,就連易水和顏奎都死死地瞠着她。

見眾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她隨即解釋。「我是說,那日小七最後喊的就是柳九這兩個字……有問題嗎?」好像事很大呀,大夥眼睛都瞪得很大,見鬼了嗎?她不禁偷偷往自個兒身後瞥去。

沒呀,一個鬼影都沒有。那麼,為什麼要這樣盯着她?

「她對着你喊柳九?」好半晌,花世澤嗓音沙啞地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聽見她這麼喊。」頓了下,她試探地問:「柳九是誰?」

怎麼覺得這像是個禁忌,又像是個甜蜜的記號,瞧花世澤忽悲忽喜着,着實教人捉模不透。

「當時,顏奎身旁除了小七之外,你可還有看見其他姑娘?」

裘化真皺了皺眉,用力地回想了下。「說真格的,我並沒有注意太多,一般而言,除非有先跟我開口,否則我不搭話的。」她是腦袋殘了才主動搭話,天曉得搭話之後會有什麼麻煩,又不是所有的鬼都跟小清一樣和善。

花世澤垂眸若有所思,不死心地再問:「裘姑娘戶籍何處?」

唉唷,打探起身家來了?裘化真忖了下,道:「我是打翻陽山來的,從小就被我師父撿在身邊養着,直到我師父仙逝了,我才遵師命下山。」這是之前拿來唬弄人家的,以防被識破,如今自然口徑要一致。

「年歲呢?」

「……」這下子真教人摸不透了,連年紀都要過問……想論她婚嫁不成?無聲嗤了聲,她抿了抿道:「十四歲。」雖然小清已經十七,可她這身皮囊要不是這三個多月嬌養,看起來根本就像個十二歲的小丫頭。

「不像。」

「侯爺問這麼多到底想做什麼?」問到她都沒胃口了,能不能消停一會?

管她今年幾歲,住海邊的也犯不着管這麼寬。

着手中的香包,心裏逐漸拼湊出一個大膽又荒唐的可能。但是,哪怕荒唐,哪怕滑稽,他都要試着信一回,誰要她身上存在着太多柳九的影子。

「這香包是裘姑娘親自調配的?」

「我原本的香囊是他人贈與的,她總說那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三香散。」而他也證實過,柳九確實是好本事,她所調配的三香散,不但能清神醒腦,亦能解暑防煞。

皇上也喜歡這個味,讓宮中太醫調配,卻怎麼也調配不出來,哪怕借了香包也調配不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可是,她卻能。

裘化真不以為然地微揚起眉。「這天底下沒什麼絕無僅有,這三香散確實是特別的,但想要調配壓根不難。」不是她要誇自己,她這鼻子比狗還靈,藥材里宄竟摻了什麼,她一聞就知道。

「裘姑娘可知道三香散擱放的是哪幾味?」

「說是三香散的話,裏頭約略就是沉香、廣棗、訶子、肉豆蔻、木香、木棉花、石膏、楓香脂這八種調和比例,每個大夫喜好不同,放的比例不同,味道自然不同,可是你的香囊放的並非正統三香散,減了一些又添了一些。

「裏頭少了什麼,又添了什麼?」他又問。

「檀香、白芷、細辛、蒼朮和生艾葉,但是添了什麼減了什麼倒不難猜,難猜的是藥粉摻進的經例。」也許幫他調配的人確實了得,但一聞就知曉的她,才是真正了不起吧。

不過,這味道她也挺喜歡的,「這配方清熱醒腦又可驅邪,可以想見調配這三香散的人,花費了不少心思。」說不定小清不敢近他的身,就是因為它呢。

「驅邪么?」花世澤喃喃自語。「她確實怕鬼呢……」

柳九生在太醫院院使大人府上,日裏防人算計,夜裏防鬼魂乍現,她總是香包不離身,可眼前的她,卻能見鬼。

他猜錯了嗎?是他太渴望,逼瘋了自己?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從懷裏取出破損的香囊,哪怕已破損,他還是捨不得丟,因為這是少數幾樣柳九留給他的東西。

瞧他那眼神,裘化真恍然大悟,原來調配的人便是已逝的柳艾,是他的小姨子……原來這人是想大享齊人之福啊,可惜,出了意外,教他無法如願。

不過,瞧他如此珍惜,倒有幾分情深,那個叫柳艾的也不枉此生了,至少能讓個男人在她死後還念念不忘。

發覺她的目光,花世澤將香包與香囊一起收進懷裏,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認為,她為何要送我鳳凰香囊?」

裘化真想了下,「侯爺乃皇親國戚,鳳凰圖騰配與侯爺,乍看之下是與侯爺身分相襯,可要再任細往深處想,這姑娘心思頗重。」

「何以見得?」他濃眉微揚,眸底又生出些許盼望。

「鳳為陰陽之體,朝堂上,天子以龍為尊,侯爺以鳳為之,在此鳳為雌;然當鳳與凰為對,鳳為雄,凰為雌,凰為凡皇,與龍對仗……」裘化真說得太快,不禁頓了下,瞧他一眼,才又繼續說:「我猜想兩個意思,一意太過大逆不道,我就不說了,其二則是,她認為鳳為凡凡鳥,本該天地翱翔。」

花世澤怔怔地看着她,再開口時,嗓音微啞,「何處看出本該天地翱翔?」

她回想起香囊上那鳳凰于飛的圖騰,再道:「凰作凡皇解,皇為天,她將自己比喻為凰,其意是在告訴侯爺,只要侯爺接受她,她便能讓侯如凡鳥般在天地翱翔,這姑娘心思雖重,倒是有情。」

這般想來,他倆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嗎?可惜卻是陰陽兩隔她托着腮,替這一段來不及琴瑟合鳴的夫妻之情感到惋惜,可偏偏有兩道熾熱的目光燒得她不抬眼都不成。

他這是……他這是……天啊,她是不是要假裝自己瞎了仕么都沒看見?可問題是她看見了要怎麼裝蒜呀,這難度太高了!

可惡,她為什麼要抬眼?!

裘化真的不知所措落在易水和顏奎眼裏,兩人對視一眼后,微側着身偷覷了花世澤一眼,卻驚見侯爺直睇着裘化真,淚水無聲地滑落。

花世澤靜靜地注視着她,任憑淚水模糊了他的眼。

她是柳九吧,他人總以為鳳凰于飛是柳九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唯有他和柳九心底清楚,這是他倆給予彼此的承諾。

這份承諾,不能只有他記着,不該只有他記着。

這份情……給予的,也不該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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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兩小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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