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但是,隨着情勢越來越緊繃,朝廷的日漸衰微,有人的野心越來越大,戰火往往一被挑起,越來越無法收拾。
就如同為了爭雍州這塊肥沃之地,隆家與齊家就打了半年,這場戰爭打得天下的百姓為之人心惶惶,朝廷幾次派人來勸,都沒有奏效。
人們都知道隆道武的野心,但是,齊家的主子齊天始也絕對不是好惹的良善之輩,他的性情冷薄,對敵人毫不留情的名聲一向都是眾所皆知的。
五月晚春,一連幾日陰雨綿綿。
一封加急的信函送進了齊府,送到了齊天始的手裏。
齊府大廳里,幾位重要的心腹手下都趕到了,他們聽聞從府里收到從隆家加急送來的信函,此刻,他們正等着主子前來。
“二爺。”
門口小廝一聲叫喚,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他們回頭,也頷首喚道。
他們口中所喚的二爺,就是齊天始,緩步走進屋裏,揚了揚手,示意眾人免禮,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袍,袖口收束,雖然神情平靜,但是額角隱隱發著熱汗,可見得才剛練過武,一身勁裝令他原本就高大的體魄,顯得更加偉岸昂長,他伸手接過奴僕遞上的棉巾,隨便抹了汗,就扔了回去。
“拆信。”他坐上了首位,淡聲說道。
“讓我來。”
洪飛一向都是個急先鋒,不只嗓門大,體格粗,搶東西的手腳也一直都是最快的,他抄過信,三兩下就把信封給撕開,掏出函里的信紙,
“拿來。”齊天始伸手,他一向深知自己屬下的個性,洪飛就像是一隻被養得極好的忠犬,雖然忠心可表,但是一向不知道守分際。
“是。”洪飛乾笑了兩聲,乖乖地把信交給主子。
齊天始接過書信,攤開閱看信里的內容,好半晌,他只是抿起唇,靜靜的沒吭聲,他的臉龐立挺分明,可以稱得上是好看的,充滿了會令女人心折的陽剛氣息,但是,總是過分冷靜的神情,教他那張臉看起來顯得有些懾人,甚至於教人覺得駭怕,但對於這一點,他一向是不怎麼在乎的。
“二爺,隆家送來的書信上怎麼說?”這時,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葛豫開口了,在齊府里,他一向以博學深受主子的信賴,雖然比不過譚琢青與主子形同莫逆之交,但所說的話,在主子心裏算是有分量的。
這時,一抹淺笑躍上齊天始的唇畔,他將手裏的信交給葛豫,大伙兒輪流看完之後,洪飛的大嗓門迫不及待地喊道:“隆道武這個老滑頭,眼看着自己絕對贏不了這場仗,竟然想要用到仲裁的法子,拉攏其他幾個世家給他當幫手,真是他奶奶的。”
齊天始勾起一抹徐淺的微笑,平靜的臉容一如往常,說起這仲裁大會,其實是老祖宗們訂下的老規矩。畢竟,在數十年前,五大家族也曾經和樂融融,肝膽相照的,幾位老祖宗們約定,既然是兄弟們之間的事,就私底下解決,鬧到京城的朝廷里,也只是徒讓皇帝和大臣們瞧了笑話而已。
只是,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仲裁大會只是一個名義,大伙兒到那竹林里談的,往往都是家族們彼此爭戰之後,割地賠銀的善後事情。
“至少,他學聰明了,沒想到要以朝廷的力量讓咱們就範。”齊天始聳了聳肩,勾在眼眉嘴角之間的冷薄神情,多了一抹嘲弄的意味。
聞言,眾人互覷了一眼,想到上演隆道武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
這件事情,直到如今都是其他四大家族之間的笑話,如今的朝廷就像是一尊沙砌的泥偶人般,脆弱得不堪一擊,就連其中勢力最弱的玄家都不將之擱在眼底,更何況是向來以武力強大聞名的齊家與白家呢?
如今的朝廷,只是五大家族留下來制衡彼此的一枚棋子,只要天子仍然安在的一天,就不怕有人敢擅自越制稱帝,否則,便會被扣下謀逆的罪名,人人得而誅之。
“二爺,這場仗眼看着咱們就要打贏了,難道,真就讓這個隆道武玩把戲給唬弄過去?要是他真的拉攏其他世家為他當幫襯,難不成咱們就真的把雍州那塊肥美的土地拱手讓他?”洪飛負起呼呼,說什麼都不肯服氣。
“當然是不讓,但是,他要仲裁就仲裁吧!我倒要看看隆老爺子可以從南宮、玄家、白家討到多少好處?”
“二爺?”
“葛豫明白二爺的意思了。”
“什麼?什麼意思?”洪飛捉着夥伴急問道。
葛豫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這個大塊頭給扳開,他的想法跟主子一樣,洪飛這大個兒真的就像一隻忠犬,雖然討喜,但是偶爾粗魯得令人舉得沒轍,“二爺的意思是,這幾年咱們碰頭的機會少了,能好好說上話的機會不多,隆家想從其他幾家得到好處,但同時,咱們也可以從幾家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判斷出除了隆家之外,究竟有誰是咱們的敵人,又有誰是咱們的朋友,知悉彼此的態度,對咱們而言不見得沒有好處。”
“我洪飛要順便讓這些人看看,咱們齊府可不是好欺負的。”說著,他掄起拳頭,哼笑了兩聲。
“好,那替齊府耀武揚威這件差事就交給你了。”齊天始聳了聳肩,冷笑了聲,起身大部走出門口。
“二爺……”洪飛愣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真是一隻充滿蠻力,卻沒想要用腦袋的忠犬!葛豫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憐憫地嘆息了聲,在這種充滿制衡與角力的緊繃時刻,齊府韜光養晦都來不及了,這隻忠犬竟然還想耀武揚威?
“記住,要壯大聲勢可以,但是,千萬不要太囂張,給咱們二爺丟了面子,要不,你就算被人給打死了,咱們也不管了。”
說完,葛豫也轉身隨着主子的腳步離開,接着,每個人都在洪飛的肩上拍了一拍,說了聲保重之後,也都跟着離去,最後,只剩下洪飛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大廳里,一臉的不知所措……
時序雖然已經進入了夏天,但是拂面的微風之中仍有着一分涼意。
鳳雛站在大廳里,無視於身旁的爹親與長輩此起彼落的討論聲音,像是出神似地望着門外。
她看着那遠端的天邊,天色極藍,雲朵如絮,白得叫人為之炫目,形成了極強烈的對比。
又是一陣涼風穿門而入,拂過她散落在頰畔的細發,她細細地眯起了眸,感覺着風兒如絲緞般拂面的清涼,如點朱般嫣紅的唇噙起了一抹微笑,那抹微笑將她如玉般白凈的臉容襯托得更加生色動人。
娘親總說她的膚色好,就像是上質的白玉,再加上眉目也生得極端正,無論橫看豎看,都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美人兒。
鳳雛也覺得自個兒長得不差,但是,人們卻總說她是個“半身美人”,原因出在於她並沒有裹小腳,沒了那雙象徵身份尊貴的小腳,無論她長得多美,在男人們的眼底都像是有缺憾似的。
倒是眉桐,自從裹成了一雙三寸金蓮之後,美人的名號傳遍了整個領地,打她十三歲起,爭着要求親的人家差點沒踏破周家的門檻,終於在去年底擇了一門好親事,今年初成親了,剛進婆家門不久就懷上身孕。
人們都說,她雖然不是領主之女,但是看來福氣更厚,再加上溫婉賢淑,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娘子。
響起了眉桐,噙在她唇畔的笑意更深了,想到自己的好姐妹過的幸福美滿,她心裏比誰都高興。
人們說,她心裏一定是既後悔又怨妒,怎麼不在自個兒孩提時也裹小腳,這樣一來,她這“半身美人”才能十全十美,可以覓得好婆家。
但是,事實上,她真的不悔也不妒,就算年紀稍長之後,才明白在他們南宮家所鎮守的南方領地崇尚着小腳之美,一雙小腳價可比千金,她也只是以平常心視之,就像娘親當年說的,要是那個男人因為她沒有小腳而嫌棄她,那便無須理會這種男人了!
“雛娃?”南宮昭與手下說到中途,見女兒心不在焉,輕喚了聲。
“嗯?”鳳雛聞聲回眸,挑起了一邊眉梢。
在一旁的將領成煥仗着年紀大,輩分高,自小看着鳳雛長大,說話也忒不客氣,“瞧她這心不在焉的模樣,八成是人在這裏,心已經野了,還說要旁聽咱們商討大事,果然女兒家就是女兒家,綉繡花撲撲蝶可以,要說起這國家大事,還差上一段呢!”
“誰說的?”鳳雛丹嫩的唇瓣彎起好看的笑弧,一雙如寶石般清冽的美眸直視着叔叔,“誰時候我的心野了?沒錯,我是想出去透透氣兒,可是,那是因為你們的話讓我覺得無聊了、悶極了。說什麼國家大事,可是我在你們的言談之中,聽不到關於黎民百姓的福祉,只聽見了誰想多分些兵權,誰又想多得些財寶,成天都想着這些,難怪百姓們都說咱們這些權貴是天,離他們那些在土地上辛苦幹活兒,職位討一口飯吃的人們是越來越遠了!”
“你你……你這個伶牙利嘴的丫頭,就不怕以後沒男人敢要你嗎?”成煥知道他是在指責剛才他抱怨說這回分口田一事,他的小隊分少了,希望下回可以補回來。聞言,南宮昭只是淡淡的微笑,雖然已屆中年,卻仍舊英姿勃發的臉龐閃過一抹沉肅。
“成老弟,說話留心些,想想你是在對誰說話,鳳雛是我家的閨女兒,咒她沒男人敢要,是存了心在罵我這親爹養出了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兒嗎?你這是在罵她,還是拐了彎兒在指責我的不是呢?”
“不,這……”成煥顱了左右一眼,卻發現沒人伸出援手幫他。
鳳雛自然知道這位成叔在軍隊裏是極不得人望的,但她也不是個心存佛念的人,才剛要滿十八歲,正是個心眼兒最古怪刁鑽的年紀。
她走到父親身後,雙手搭住了他厚實的肩膀。
“爹,我聽說,成叔一直對您沒說我裹腳很有意見,覺得您是太寵我了,才會如此考慮不周,硬生糊塗了。”
“冤……冤枉啊!將軍,小弟心裏絕對沒有這種想法。”說完,他雙手合十拜着鳳雛,“小祖宗,你就行行好,別害成叔了,行嗎?”
“真的?可是我怎麼聽說,你到處對別人說,說我雖然貴為領主之女,可是,因為少了一雙三寸金蓮,就算是要嫁到你成家去,怕也要跟幾牛車的嫁妝,你才勉為其難要收我這個大腳姑娘當媳婦,而且……”
她故意頓了一頓,把成煥弄得緊張極了,其實,她說的話倒不全是自個兒編出來的,前些日子,她的侍婢青桃幾乎每天回來都在訴苦,說成煥縱容家僕放話,內容可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反正,他心裏篤定了自個兒跟隨南宮家幾十年,便是有小過小錯,一向仁慈的主子不能拿他奈何,而且,在所有將領之中,唯有他的兒子與她的年紀最相近,想當然要挑選夫婿的話,他的兒子理應是首選。
“雛娃,你這些話可要真有其事才能說啊!”南宮昭出聲提醒,語氣並不是太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