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珠蕊閣雖然與東宮不在同一宮院,但也只隔了一道牆,而且顧名思義,在春季花木扶疏、百卉齊放,樊天胤的母妃很喜歡在此流連。
有了這一層面的緣故,宋蝶舞住進這個院落就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只是她很不安分,一天裏待在這兒的時間不多,多數時候仍是跟在樊天胤與宋譙年的身後跑。
這會兒,她因為晚起,正趕着去找樊天胤,在曲廊上奔跑,懷裏還抱着他抓的那隻毛茸茸的白色小兔子。
突然,有個宮女迎面而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要做什麼?」她皺起小臉,不高興的問。
「蝶舞小姐,皇貴妃娘娘召見你,就在花石亭那兒。」
「皇貴妃娘娘找我?可是我要去找胤哥哥耶!」宋蝶舞一臉煩惱。
宮女露出惶恐的神情,連忙提醒,「皇貴妃娘娘召喚,蝶舞小姐最好先去覲見。」
「噢,好啦!」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回應,跟在宮女的身後。
花石亭位在湖中央,湖面一片雪白,有座小橋連接亭子和地面。
「皇貴妃娘娘……」宋蝶舞嗓音甜膩的開口。
坐在亭子中,優雅品茗的女子連忙抬起頭,朝她笑了,「小蝶兒,快過來,來本宮身旁坐,這兒有暖爐,比較暖和。」
宋蝶舞坐到皇貴妃的身邊,馬上撒嬌的抱住她的纖腰,一點也不管君臣之別。
皇貴妃似乎很習慣她這撒嬌的動作,反而像疼自個兒女兒般摟住她。
「娘娘,您找蝶舞?」
「這隻小兔子就是胤兒抓到的那隻嗎?」皇貴妃笑問,伸手摸了摸小兔子。
宋蝶舞低下頭,看着因為她的懷抱溫暖而乖乖的讓她抱着的小兔子。「對啊!娘娘,牠的毛好軟,像我身上的狐裘,軟綿綿又熱呼呼的,抱在懷裏,好舒服喔!」
「是很柔軟,不過看樣子牠還小,應該還沒有脫離母兔吧?這麼小,要小心的養,不然很容易夭折。」
「我有很小心的養,晚上怕牠冷着,我會把籠子放到床側,陪牠一塊睡;白天把牠抱在懷裏,牠暖和,我也暖和。」她順着兔毛撫摸。
「不過你這丫頭,都不想你爹娘了嗎?在宮裏住這麼久,從兩日變十日,現在都半個月過去了,你娘恨不得能入宮來找人,你就這麼喜歡住這兒?」皇貴妃憐愛的說,點了點她的臉頰。
「宮裏有好多新奇的東西,比外頭好玩。」
「宮裏一點也不好玩,丫頭,你能在外頭生活就待在外頭,一旦進入這座深宮內苑,可就終生都出不得宮了。」
「為什麼?」
「進來這兒后,這兒就是家,是天地,是一切。」皇貴妃笑得凄然,「外頭的一切便不再與你有關,爹娘要見你,也得經過通報,允准了才能進來,幾個時辰后又得離開。」
「娘娘也不能出宮嗎?」她有些懵懂。
「是呀!」
皇貴妃來回輕撫宋蝶舞的臉頰,仔細觀察她隨着年齡增長而顯現的俏雅,想像着女孩成了女人後會是怎麼樣的妍麗、脫俗。
在看盡了宮裏的人生百態與爭權奪利,眼前這善良、無心機的雙眸讓她分外感到珍貴,也已經很久沒在宮裏見過了。
她喜歡這孩子,長得甜美,愛撒嬌、不做作,讓她私心的想將她納為己有。
「丫頭。」
「嗯?」
「丫頭,本宮問你,你怎麼老是喜歡追在胤兒的身後跑,老是黏着他?」
「因為胤哥哥和哥哥都會玩好玩的遊戲,他們會跑到雪地里去找兔子窩,還會在湖面上滑冰,我好想玩,但老是摔倒。」
「就只因為玩嗎?」
宋蝶舞重重的點頭,似乎沒有其它原因。
皇貴妃有些失望,「可是胤兒也不是成天玩,他得在塾堂里讀書。」
「讀書也好玩。」她雙眼發亮,「我也想像胤哥哥他們坐在塾堂里搖頭晃腦,有趣極了。」
皇貴妃愣了下,不禁失笑,「搖頭晃腦?」
「嗯,每回我躲在窗戶外頭,看到他們一邊念書一邊搖頭晃腦,好有趣喔!」她學起皇子們讀書時的模樣。
「你這小丫頭,就是會哄本宮開心。」皇貴妃笑彎了眼眉,寵愛的將她抱得更緊,看着懷裏的她像女兒般貼心,有了些許想法。
一下了課堂,幾位皇子相約到太液池滑冰。
內務府的太監提着加了鹽的水,一列排開在湖面潑水,讓冰面平整光滑,才不會害皇子們滑冰時摔倒,否則到時怕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皇子們穿上鐵齒后,興奮的衝進太液池。
宋蝶舞看見大夥都穿好鞋開始玩了,而她還在等宮女替她將皮靴綁上鑲了鐵齒的木板。
樊天胤穿好鐵齒,站起身,要往湖面滑去。
「等我……」她出聲哀求。
樊天胤停下來,「你不會玩,不要進來了,坐在那兒看着我們玩就好。」
「不要!」她氣怒的拒絕,「我不要坐着看你們玩!」
「那你會滑嗎?」
她鼓起腮幫子,賭氣的瞪着他。
「你不會滑,萬一摔斷腿,怎麼辦?」
「我蹲着慢慢滑。」她一定要跟他們一起玩。
他無奈的嘆氣,「你應該找其它女孩一塊玩,玩摸瞎魚或堆雪獅子。」
她沉默了半晌,再開口時,嬌軟的語氣明顯的低落,「你不喜歡我?」
「我……」樊天胤看着她的眼眶慢慢的盈滿了淚珠,端着一張令人無法抵抗的可憐表情。
他從未對這個成天跟在他身後打轉、老是纏着他的女孩感到厭惡,相反的,他只想寵她。
不過這樣的情感,他到現在還分不清究竟是什麼……
見他一徑的盯着自個兒,卻一句話都不說,以為他真的不喜歡她,宋蝶舞不禁皺起小臉。
「你真的不喜歡我喔……」
「我沒說過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她咧着嘴,期待的問。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抬起頭,看着宮女,「鐵齒穿好了嗎?」
「回太子殿下的話,奴婢已經替蝶舞小姐穿好鐵齒了。」
「把兔子交給宮女,你抱着牠是無法滑冰的。」
宋蝶舞乖順的將兔子交給身旁的宮女,還不放心的交代她好生照顧,別冷着了小兔子。
樊天胤朝她伸出手,「扶着我的手,我帶你滑。」
「嗯。」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握住他的手,在兩人手掌相貼的剎那,一股莫名的心悸迅速傳開。
他抿着嘴,皺起眉頭,不願意去細想胸口那股窒礙感,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着實讓人心慌,而他不喜歡這樣無法控制的情緒。
拉着她的手,他緩慢的滑向光滑如鏡的湖面。
她的腳底像是踩着了油般站不穩,害怕的抱住他的手臂,緊貼着他的身子。
「好滑!我會怕。」
「不怕,只要像我這樣,以外八字的方式滑動雙腳,試試看。」
「以外八滑……」她試着照他說的方式滑動雙腳,但是冰實在太滑了,身子不是往前傾,便是向後仰,一個不注意,身子前後搖晃了幾下,腳底一滑,整個人往前倒。
樊天胤趕緊轉身,想要扶住她,反而被她的重量擊倒,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湖面,她嬌小柔軟的身軀跌進他的懷裏。
「你沒事吧?」
他半撐起身子,看見她正好抬起頭,白皙的小臉露出淘氣的表情,與他對視,然後衝著他綻放嬌美的笑靨,他的心房倏地一陣收緊,有些愕然。
「嘿嘿,冰好滑。」對於自己害他也跌倒,宋蝶舞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
「太子殿下!」
岸邊的太監們又急又慌的跑過來,趕緊將兩人扶起。
看見樊天胤身後的衣裳濕了大半,太監們瞪大眼,倒抽一口氣,馬上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天哪!奴才……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沒保護好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降罪。」
「得了,只是衣裳濕了罷了,回宮裏換新的便成。」他揮揮手。
「胤哥哥的衣裳濕了,天冷,還是不玩了。」宋蝶舞急着拉他回岸上。
「你不是想玩嗎?」
「但是你的衣裳濕了,會冷着的,萬一病了就不好。」
「你怕我生病嗎?」他竟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嗯。」她點頭,誠實的回答。
他有些撼動的心房受到重重的撞擊,驀地收斂笑容,睨了她許久才開口,「回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