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樊天胤讓李公公替他換上乾爽的衣裳,拉了拉袖口,順了順前襟。
「主子,蝶舞姑娘老是跟在您的身後打轉,闖下大大小小的禍也總是繞着您,瞧瞧,今兒個又害您將衣裳弄濕了。」
「她年紀還輕,玩心自然重了些,衣裳濕了就換掉,沒啥大礙。」他笑說。
「這要是病了,可怎麼好?」對李公公來說,宋蝶舞不夠穩重又愛闖禍,哪天要是自己伺候的主子因此病了,他這顆項上人頭可就不保,所以非常不喜歡她。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體虛氣弱的藥罐子嗎?」
「當然不是,主子每日練武強身,射箭、騎馬一流,宮裏哪位皇子比得上您?」
「那不就成了?濕個幾回衣裳,死不了人的。」樊天胤走到圓桌旁,逕自坐下。
李公公馬上將讓人準備好的薑茶端到他的面前,「主子,奴才讓人熬了碗薑茶,給您祛祛寒氣。」
樊天胤接過碗,喝了幾口熱騰騰的薑茶,辛辣的味道讓味蕾麻了起來,他不太喜歡這樣的味道,隨即擱下碗。
「主子,皇上來了口諭,說是要您上乾陽宮陪膳。」
「父皇怎麼會突然傳陪膳?」除了大小節日或是有重大喜慶外,父皇甚少與皇子們一同用膳。
「主子,還記得前些日子北方民族進貢了些人蔘,這些日子皇上身子不好,皇貴妃今日稍早讓御膳房將人蔘拿去墩煮成藥膳,讓皇上補補身子,奴才想,皇上或許是龍心大悅,所以傳主子陪膳。」
「是嗎?」樊天胤點頭,笑了,「李廷恩,走吧!上乾陽宮。」
一入夜,宮裏走動的太監和宮女少了,珠蕊閣的花園,樹木少,花叢多,一片空曠,天上的星斗更加顯得清晰明亮。
「蝶舞姑娘,天兒冷,是不是回屋裏去了?」宮女忍不住摩挲手臂,冷得身子直打顫。
「你冷的話,自個兒先回房吧!我還想待着。」宋蝶舞躺在躺椅上,看着滿天星斗,身上披蓋着厚厚的獸毯,身旁還擱了暖爐,優閑愜意的擺動腳掌。
「可是……」宮女皺着眉。她當然想趕緊回房,站在暖爐前,將身子烤得熱熱的,但眼前的女孩是客人,還是太子與皇貴妃的嬌客,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她如何擔待得起?
「沒事啦!你就先下去,我看膩了,自己會回房裏睡覺。」她朝宮女揮了揮手。
「可是……但是天冷,萬一姑娘因此病了,奴婢怕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宮女愁眉苦臉。
宋蝶舞頭一偏,看向宮女,「是我自己要看星星的,冷着了自己負責,幹嘛砍你的腦袋?」她嘆了口氣,「你穿得這麼單薄,不像我還裹着毯子,會冷着的應該是你吧!」
「你先下去。」樊天胤跨過雲門,沿着石子路,走了過來。
宮女轉頭,連忙躬身行禮,「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
宋蝶舞聽見聲音,馬上彈坐起來,笑逐顏開的看着樊天胤,「胤哥哥,你怎麼來了?」
「天這麼冷,你躺在這兒做什麼?」
「賞星星啊!」
「賞星?」他抬起頭,望向天空,有些訝異滿天星斗是這麼的燦爛輝煌,忍不住失笑,「原來夜裏的星星這麼繁多,在宮裏這麼久,我還真沒抬頭好好的瞧一瞧。」
「那就讓人再搬張躺椅過來,跟我一起看。」她一臉期待的望着他。
「好,今晚我就陪你看星星……」他轉頭,吩咐宮女,「讓人再搬張躺椅過來。」
幾名太監很快的搬來一張躺椅,與宋蝶舞的躺椅比鄰置放,躺椅上多了張獸毯襯底,讓樊天胤躺起來更舒服。
「你瞧,那密集像河流一樣的星星,就是牛郎織女相會的天河,而那兒像杓子一樣的就是北斗七星。」她有些賣弄的告訴他午後從欽天監那兒問來的知識,露出驕傲的笑容。
他哪會不清楚她在獻寶,清了清喉嚨,「那麼那顆星叫什麼名兒?」
她迅速轉頭,眼眸圓瞠的看着他,嘴裏像是被塞了顆滷蛋,說不出話。
他瞅了她一眼,握起她的手,指着杓子口的第一顆星,「哪,第一顆星叫天樞,依序是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前面四顆稱『斗魁』或是『璇璣』,後面三顆稱『斗杓』。《鶡冠子》記載,斗杓東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
「那就是春夏秋冬啰?」
「嗯。」
她開心又純真的看着天上的星星,手指着星星,複習樊天胤說的話,驀地,她想起了什麼,坐正身子,轉頭看他。
「對了,你這時候怎麼會在這兒?」她伸長手,貼着他的臉頰,「你的臉好紅,還燙着呢!是不是受風寒了?」
她的小手溫暖而柔軟,比他身上的獸毯還要暖和,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手躺在他的掌心裏,小巧得教人憐愛,捏了捏柔若無骨的手掌,他的心跳得好快。
宋蝶舞不甚理解,他為何玩起自己的手,表情又如此的專註,好像在想着什麼?
但是,他的手好大啊!
她將手張開,貼在他的掌心上,只不過恰好過半。
他捏握着她的手,輕柔的力道一點也不痛,反而讓她離開毯子的手又暖和了起來,不過這樣過分親密的動作令人羞赧,她想要將手抽回,他反而握得更緊。
長臂從她的腰后一攬,將她擁進懷裏,唇貼上的瞬間,柔軟的觸感令樊天胤忍不住輕聲嘆息。
她帶給他的那股舒心、放鬆,彷彿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能解救他,能消除他所有的煩惱……
「胤哥……唔……」好濃的酒味兒。
他收攏雙臂,制止她的掙扎,嬌軟的身子貼着他厚實的胸膛,堅毅的薄唇分開兩片青澀的唇瓣,情不自禁的深入吮吻。
總覺得她好香,身上有着宮裏早已不復見的純真氣味,讓人不禁為她傾心,憐惜着她。
他想將她納入羽翼下保護,但是……她會是他的嗎?
一記刺痛扎進心坎,他將她拉得更近,吻得更重。
「唔……」宋蝶舞無所適從,身子虛軟的癱在他的懷裏。
他的力氣好大,唇瓣好熱,身子好硬,身上有股淡雅的墨硯味,教她頭昏腦脹,力氣盡失。
半晌,樊天胤嘗盡了她的味道后,才鬆開大掌,放開她的纖腕,唇瓣離開了她。
近看雙頰酡紅、眼眸微掩的她,他的心不禁一陣悸動。
「胤哥哥……喝酒了?」她滿臉羞赧,不敢看他,手貼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識的描繪襯在紅緞子上的金織蟠龍。
「一點。」他讓她躺在懷裏,將毯子拉蓋在兩人的身上,臂膀擁緊了她。「唉。」
她仰起臉,看着他,「怎麼啦?為何嘆氣?是不是因為被什麼事煩着,所以才喝酒?」
今晚陪父皇用膳,席間,父皇一高興便賞了酒,一喝多了,酒氣充塞體內,暈了他的理智,壯了他的情感,這才發現,他的心裏早已有她,只是一直沒發現罷了。
他收緊臂彎,移了個舒適的姿勢,「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可曾想過有一天要嫁人?」
「嫁人?」
這樣的問題是頭一次在她的腦海里閃過,她從未想得這麼遠,何況婚嫁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想,又能如何?
「或許宋大人早已替你謀得了一門如意親事,說不準下次你進宮,就是我聽見你即將成親的時候。」
「胤哥哥為何忽然問起這種事?」
樊天胤伸出手,拇指撫摸着她柔嫩白皙的臉頰,仰望星空,天上那條燦爛卻寫着千古悲劇的星河雖然耀眼,卻是一道無法衝破的阻礙。
他想要她,但是宮裏的繁文耨節、勾心鬥角,這一切不是她能扛得起的。
「胤哥哥?」見他沉默不語,宋蝶舞開口呼喚。
「真想將你留在這兒……真想……」
【第三章】
早朝一結束,樊天胤如常的來到珠蕊閣向母妃請安,走在迴廊上,臉色卻有些凝重。
他的腦海里還浮現昨夜與宋蝶舞一同賞星的情景,心裏因此仍悸動着。
那張總是漾着天真笑靨的俏麗容顏,時時刻刻都在他的腦海里晃動,只要閉上眼,便悄然出現,讓他徹夜難眠。
停下腳步,他轉身,望向廊外蕭瑟的冬景,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