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曾在府里見過她。」柳君實仔細凝望着映夏,瞧她小臉白白嫩嫩像個包子般可口,眼睫濃長得像扇子,模樣可愛極了。他微微揚起嘴角。
「她不是府里的人,老爺說過,今日楚老爺會到,我想她應該是楚家的人。」
「她衣着精緻,是上等料子,應該不是下人,但怎會落單又落水?」柳君實感到不解。
兩人回到柳君實的院落時,小胡已等候着他們,房裏也已備妥物品。
王管事將映夏放在床上,替她裹上被子。
「找個丫鬟來替她換上乾爽的衣裳。」柳君實的視線始終鎖在映夏身上,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王伯,需要找大夫來嗎?」
「我想她應該無大礙,只需暖和身子便可。」
丫鬟一進入房裏,所有男人便退到房外,好讓丫鬟伺候映夏更衣。
此時,天空突然飄下細細雨絲,接着雨勢很快的轉大。
臨海的地方就是這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有時原先還晴空萬里,下一刻便下起大雨來。
柳君實道:「小胡,去問問楚家的人是否走失了一名小女孩。」如果女娃不是下人,那麼現在楚家的人一定慌得雞飛狗跳。
「是,少爺。」小胡領命,立即快步離開。
「少爺,你先回房裏換上乾爽的衣裳,免得着涼了。」王管事看着柳君實身上濕透的衣裳,道。
柳君實低下頭拉拉黏在身上的濕衣服,一陣風吹來,讓他打起了哆嗦。
他猶豫地瞧着那扇緊閉的門扉。
「我想等她醒來……」
「少爺今日的功課還未做完,沒有多餘的時間浪……」
「等她清醒,再做功課。」
柳君實看着王管事的眼神十分堅定,明白地對他透露出上對下的尊卑之分,縱使王管事是看着柳君實長大,兩人間就像親人一般,但主子仍舊是主子。
王管事沉默半晌後點點頭,臉上卻微微露出讚賞的淺笑。
「是,我會同老爺解釋。」他們的小小少爺,越來越有成為當家主人的樣子了。
柳君實高興地笑了,轉頭走向另一頭的廂房,進房之際像是想到了什麼,挺起背脊朝王管事開口。
「我並沒有逃避那些賬冊。」
王管事微微點頭,「我明白。」
真是可愛。
柳君實坐在窗邊的太師椅上,雙眼瞅着靠坐在床上讓丫鬟服侍着喝下薑茶的小女孩。
她皮膚白皙,小小的身子胖胖的,像塊甜甜的雪花糕;一頭亮眼的烏黑髮絲,當窗外的光亮灑在上頭時映出美麗的光澤;長而翹的眼睫微掩住那對美麗的丹鳳眼,小巧的嘴兒嬌艷如花朵,臉頰好像刷上了硃砂般艷紅……他已經能預想到長大后的她會是怎樣美麗、勾人心魂的可人兒。
「我不要喝了。」映夏皺起眉,任性地將眼前的碗推開。
丫鬟轉頭望向柳君實,以眼神向他詢問,見他淡淡地點點頭,丫鬟這才捧着碗退下。
雖然柳君實才八歲,但從三歲開始便接受柳老爺一連串嚴格訓練的他,比一般八歲男孩還成熟、老練,而府里下人們也明白他將是日後的主子,沒有人敢輕視這個小男孩。
映夏望向柳君實,傲慢地朝他頷首。
「你是誰?」
「柳君實。」
「那你是柳伯伯的誰?」她毫不客氣地追問。
「我是他的兒子。」
「我掉到水裏去了……是你救了我?」她的語氣依舊傲慢。
他點點頭。「映夏,你怎麼會獨自一人走進那個院落,沒有人陪伴呢?」早在他之前更衣時,小胡便已來向他稟報她的身分。
映夏僵了下,不自在地撇開頭,「我不知道,我……我就掉進去了嘛。」如果被爹知道她是想抓池裏的魚而跌進水裏的話,下回爹遠行她就沒法跟了。
柳君實露出瞭然於心的微笑,那表情看得映夏渾身發涼。
「你、你笑什麼?」
見他起身走向床尾,整個人隱沒在布幔後頭,映夏將上半身探出床架外,想瞧瞧他在做什麼。
「你在做什麼?」
「拿這個。」他捧着一隻琉璃魚缸走向她,嘴角因為她的反應而上揚。
「我的魚缸!」
她激動地接過魚缸,驚訝地發現裏頭裝了幾條小小的魚兒,其中一條頸短、鰭小、無背鰭,尾長頭大眼小,頭部的肉瘤中隱隱呈現出一個「王」字黑紋的小魚,顯得特別逗趣可愛。
「好可愛喔!」她將手指伸進水裏觸摸魚尾,魚兒一溜煙地竄到另一頭去,她愛不釋手地緊緊將魚缸拽在懷裏,抬頭問他,「這是什麼魚呀?」
「虎頭金鯽。」柳君實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虎頭金鯽?」映夏歪着頭努力咀嚼着這個稱呼,末了蹙眉反問:「可是它又不是金色的。」
「它的色澤橘紅,也可稱為赤鱗魚。你瞧,頭上有個‘王’字的虎頭金鯽極為稀有,所以身價不凡,若要賣,絕對能賣個好價。」
聽見懷裏的小東西能換好多、好多錢,映夏極為開心,也更愛它了,因為它價高稀有,而且好漂亮,顏色像瑪瑙一樣。
映夏抬臉朝柳君實露出貪貓偷吃了魚后的滿足表情,甜美燦爛得教人移不開眼。
看着這樣的她,柳君實猛然一愣,心像是瞬間讓人掐緊一般,一股窒息感伴隨而來。
「那其它的魚兒呢?」
他壓下胸口裏的紛亂,輕咳一聲。
「這是十二紅。你瞧,它身體純白,兩片胸鰭、腹鰭、臀鰭、尾鰭、眼球、背鰭和吻,共十二個地方皆是紅色,所以稱為十二紅。」他又指向游往另一側的魚兒道:「這尾魚身帶青,頭、吻、眼、尾皆為墨色,腹部白,魚側兩條藍線延伸向魚尾,頗似喜鵲,因此得名為喜鵲花龍睛。」
「那這個呢?它全身如墨,好不起眼,我不喜歡。」映夏將小掌伸進水裏,試圖抓住那些鮮艷色彩中的一抹黑。「我不要它,它好醜。」
「先等等。」
柳君實握住她的手,從水中拉起,另一手伸向一旁的矮几,取來適才為她擦拭臉手的帕子,溫柔地拭凈她手上的水珠。
「我不喜歡嘛。」看着他仔細地擦凈她的手,不讓她將魚兒抓起,她有些不高興地噘着嘴。
「傻丫頭,別瞧這魚毫不起眼,它可是金鯽魚苗,且已經過兩次選種,它們小時皆是長成這般。」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眸心如炬地瞅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臉,「就像你,小時雖長得白胖矮小,但我相信,長大了必定是位面暈淺春、香姿玉色的絕美佳人。」
「真的嗎?我長大后真的會變美嗎?」映夏鼓起腮幫子,「都怪我身子差,娘老是盯着我喝補湯、補藥;吃飯時,爹與四位娘老是往我的碗裏夾菜,不止這樣,映春、映秋、映冬也是如此,滿得害我每回吃飯,面前總是擺滿小盤子來擱這些菜,而且,我若是不將所有東西吃完,娘還不讓我下桌呢,現在才會肥嘟嘟的,像塊年糕似的,醜死了。」
「不醜。」拇指似有若無地在她的臉頰上撫弄,感覺那光滑柔軟的觸感,他的唇邊始終揚着一絲寵溺的淺笑,「你一點也不醜,可愛極了。」
聽見他的讚美,映夏更開心了,低頭逗起魚兒玩,臉上帶着燦爛的笑,魚兒被她逗得東躲西藏,她更樂,咯咯的笑聲像風鈴聲般悅耳。
柳君實靜靜地瞅着她,心思在這一刻旋轉着、鼓動着,他努力壓抑着這股波濤洶湧的起伏,假裝淡然地開口。
「我還有許多寶貝,你想瞧瞧嗎?」
「真的嗎?!我想看!我要看!」映夏雙眼發亮,「寶貝」對她來說就如同一錠錠白花花又沉甸甸的銀子。
「那麼,喚我實哥哥。」
「喚你實哥哥就能看了嗎?」她天真地問,絲毫不覺得他如此要求有啥奇怪。「實哥哥,我想看,給我看能換很多錢的寶貝!」
柳君實笑了,俊朗的面容上堆滿了對她的疼寵,隨即起身走向柜子,從裏頭取出一隻木盒。
之後,他在床沿坐下,先將她懷裏的魚缸移到桌上安置好后,才將手中的木盒遞給她。
映夏迫不及待掀開面前的紫檀木盒,盒裏躺着一把扇子,濃濃的檀香隨即飄散。
她輕輕地拿起扇子,就怕弄壞了眼前珍貴的寶物。
「打開扇子瞧瞧。」見她雙眼發亮,他笑了。
映夏望了他一眼,隨即打開扇子,扇面上只提了一首詩,扇圍以極細的作工鏤刻着龍鳳呈祥,扇柄上的紅穗繫着一顆圓潤的珍珠。
她輕撫扇子,摸摸光滑的扇骨,以及扇圍上的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