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元君的下馬威
第二日穆遠一早兒便醒來了,除卻在戰場上顛倒黑白的日子,他的作息一向都是極有規律的。每日都是亥中睡覺,次日辰初起床,分毫不差準確地令人髮指。
不過穆遠醒來了,可清泱卻還熟睡着。因着清泱是穿越而來,所以作息一向混亂。晚睡晚起才是現代人的常態,她雖然在古代生活十六年,但是積年的陋習卻是改不了,時常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可是今日是成親后的第二日,按照規矩是一大早兒就要進宮去給祖君、元君等請安的。所以無論清泱心裏多麼不情願,還是註定了今天睡不了這個懶覺。
眼見着天已經大亮了,溪明早早地便守在了門口,現下終於是等不及了。
“殿下,君上,可起身了?若是起身了奴才便進來服侍了。”溪明在門外隔着窗子問道。畢竟裏面的人洞房花燭,他們也不好貿然進去。
“明叔進來吧,我已經起身了。”穆遠看了看在還床上沉沉睡着,全然沒有半分要醒來的意思。想着也不好叫溪明等在外面再繼續等,便開口說道。
溪明雖然是初到七皇女府,但是自有一種掌事總管的氣度,叫佩玉這樣性子活潑**的都不禁俯首,只跟在老成的溪明身後進了房間。
溪明一進去便看到了妝鏡前立着的穆遠,也不知他是何時起身的,此刻已經大略穿戴好了。溪明身後跟着幾個面生的小侍,個個手裏捧着臉盆,毛巾等洗漱的東西魚貫而入。
佩玉則是一進門就奔着還在床上睡得正酣的清泱去了。
“殿下,你怎麼還沒起來啊?一會兒趕不上進宮請安的,殿下,殿下。”佩玉一邊兒喊一邊兒騷擾清泱,全然沒有在人前恭敬的樣子。她心裏還暗暗想着:殿下,你可別怪佩玉我不給你留面子,實在是你太懶了。
清泱哪裏知道佩玉惡劣的小心思,只是聽着她的魔音灌耳,覺得難受的緊。然而卻是實在不想起床,便一翻身用蠶絲被蒙住了頭。
佩玉見自家主子一副憊懶無賴的樣子,不禁又氣又笑,便要伸手去扯清泱的被子。
溪明在一邊兒已經服侍着穆遠洗漱完畢了,不由地被佩玉折騰出來的動靜吸引了。於是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少年入宮,最是懂得規矩森嚴的,如今看着佩玉對着清泱全然沒有做奴才的樣子,不禁心下生氣。
穆遠也發現了那邊兒異常的狀況,便用眼神安撫了正要動怒的溪明,接着自己朝着清泱走了過去。
佩玉雖然被清泱慣得無法無天地,但是對於剛剛嫁入府里的這位冷麵皇女夫倒是頗為忌憚。她看到穆遠過去,一時間收了動作安靜下來。
“殿下,殿下,該起身了。”穆遠俯身在清泱耳邊輕聲喚道,喚了幾聲后見清泱毫無反應,也不禁將一雙劍眉皺了起來。
清泱其實早已經被佩玉鬧得半醒了,只是賴着不願意起,卻沒想到耳邊陡然間傳來了穆遠的聲音。這下她頓感大窘,於是更加不敢動作,之等着頭腦清醒,意識漸漸地回歸。
昨夜裏她是怎麼到了床上,又是怎麼睡了,漸漸都清晰起來。她紅着臉從被子下蠕動出來,偷偷窺着穆遠的神色。
然而穆遠是何等機敏,從清泱剛開始有動作的時候他便察覺了。然而他倒是也沒有多說什麼,冷冷扔下一句‘殿下快些起來吧。’便轉身走遠了。
然後一大堆小侍便‘呼啦’一下子圍上去伺候清泱起身。穆遠又等了兩刻時,清泱方才收拾妥當,二人坐上華麗寬敞的馬車,便踏上了進宮請安的路。
清泱人雖然出來了,魂兒卻彷彿還留在床上一樣,整個人兒一副睡眼朦朧、精神恍惚的樣子。越發襯托的一旁坐的端正的穆遠龍馬精神了。
二人乘坐的馬車到了內宮門口便不得再入內了,於是又換乘了兩頂小轎,晃悠着朝着元君的盛寧宮去。清泱打着瞌睡,頭不時前後晃着,那轎子一個顛簸,她的頭便磕到了轎子上。
清泱捂着被磕到的地方,發出‘嘶’的一聲痛呼,外面跟着轎子步行的佩玉隔着窗子問:“殿下怎麼了?”
清泱知道自己實話實說少不得要被佩玉嘲笑一番,便滿懷怨念地說道:“沒什麼。”
佩玉當然不信,她打小兒跟着清泱,對於她的行為舉動再清楚不過了。根據清泱早上起床時那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便暗自猜測到清泱是打瞌睡不小心撞到了。只是既然自己殿下死要面子,自己也不好明說。
清泱被這一磕磕得完全清醒過來,過了片刻卻聽得外面壓抑的笑聲。她猛然掀開轎子小窗的遮簾,果然見佩玉掩着嘴偷笑。清泱滿懷怨念無可發泄,然而她靈光一閃,促狹心起便伸手擰了佩玉的耳朵。
佩玉不防備清泱這一手,痛得告饒道:“殿下,殿下,好主子,好姐姐,快饒了我吧。”她的驚呼惹得兩旁雕塑般的侍衛也將眼珠子轉了過來,在這大內之中清晨的肅穆里,也只有七皇女手下的人敢這樣肆無忌憚地調笑了。七皇女如今是熾手可熱的人物,聲勢煊赫,誰有敢怪罪她手下的人失禮呢?
清泱見自己‘奸計’得逞,便鬆開了佩玉的耳朵,說道:“我這是新賬舊賬一起算,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着你家主子幸災樂禍。”
佩玉心知清泱說的舊賬是昨日裏的事情,不由心下警然,也便安分了下來。
相比於走在前面的清泱,後面穆遠哪裏卻是沉悶許多,簡直像沒有生氣一樣。穆遠性子沉穩,輕易不會與人說笑,而跟着他進宮的又不是活潑的穆封,而是規矩懂禮的溪明,便更加沉悶無言起來。
穆遠坐在封閉的轎子裏,聽着前方傳來的女子的打鬧調笑之聲,漸漸地將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來,只可惜無人看見。
時間悠悠地走過,轎子很快停在了盛寧宮的門口。元君知道二人今日會來請安,便曉喻六宮眾君免了今日的請安,專門等着清泱帶穆遠來請安。
今早他安排在清泱府里的人來回報,說是二人昨夜根本未行周公之禮,他當下便十分生氣。然而細思片刻又釋然了,他的女兒娶的是穆家的嫡公子,是穆家的權勢,至於穆遠是不是一個好女婿,又有什麼重要的呢?清泱日後自會有三夫四侍,兒女成群。
今日的穆遠依舊身着正紅色的華服,雖然比之昨日簡單了不少,但是依舊華麗非常,並像不是穆遠尋常穿得黑白素色那樣簡樸。
“給父君請安。”清泱與穆遠齊聲道。
元君打量着穆遠,只覺得他新婚第二日,穿得太過簡單,不由心下不悅,然而卻也只是不露痕迹地皺了皺眉。
“起來吧,來人賜座。”
待宮人搬上椅子,穆遠與清泱二人並排坐下了,元君才開口道:“泱兒,怎麼來得這樣晚,一定是你不肯起床對吧?”
清泱見元君當著穆遠揭自己老底,登時反對起來,撒嬌道:“父君,您怎麼說得我懶得像什麼似的。”
元君聽了她這滑稽逗趣的話,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來,眼角細細的紋路顯得更具風情。
“遠兒,你瞧瞧她這潑皮憊怠的樣子,真是叫人頭疼。”元君笑着和穆遠數落清泱道。
穆遠為難地點頭,元君和清泱一副親密無間、父女情深的樣子,叫他感覺自己就是這大殿裏一個多餘的人。而且他一向不適應這種場面,頓時不知所措起來。
元君見他這樣便不喜起來,其實他對於太女喜歡的瑾瑜倒是十分滿意,可美中不足的是瑾瑜出身低微,比不得眼前的穆遠家世煊赫。
穆遠已經嫁給了清泱,元君自己不用再賠着小心地顧忌他,加上他有意挫一挫穆遠的性子。於是便同清泱閑話起來,乾脆晾着穆遠。
然而穆遠卻並沒有多少失落感,反而是感覺輕鬆起來。而溪明是在後宮之中浸淫久了的,自然知道此刻不宜生事,於是也跟着隱忍了。
過了一會兒,清泱察覺出元君刻意的冷淡來,頓時為難起來。一邊兒是穆遠,一邊兒是自己的親爹,叫她如何抉擇。
所幸穆遠看起來倒是不怎麼計較這些事情。他曾是在戰場上馳騁的將軍,謀划的都是守土拓疆的事情,深宅後院裏瑣碎的爭鬥心計,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睛。
元君便覺得也沒意趣起來。開口道:“遠兒,老祖宗也盼着見你呢,你先去域陽宮,本宮再同泱兒說說話,一會兒就讓她過去。”
“是,兒臣告退。”穆遠聞言便起身告退。溪明跟着他往域陽宮去了。
“君上不必傷心,翁婿之間這些事情總是難免的。”溪明見穆遠沉默,以為他是心中難受,便開口勸道。
誰知穆遠卻不以為意地反問道:“你哪裏看出我傷心了?”
溪明本欲溫言安慰一番,卻沒想到穆遠半分不肯示弱,當下只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