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春寒(下)

25.第25章 春寒(下)

“不見了?”太后的驚訝只有一瞬,隨即問道,“她去哪兒了?”

“回太后的話……”寒蕊誠惶誠恐,一直低着頭不敢抬起來,“她好像提着桶去翠華宮後花園了,說是要去水井裏提水救火。”

“那為何她還不回來?”太后掃一眼眾人,“你們提水救火時,可有看見她?”

眾人面面相覷,不管是去宮前太液池提水救火的,還是去後花園水井旁的,都異口同聲地說“沒有見過”。

怎麼會沒有見過呢?

我也若有所思,餘光瞥見喬序轉了轉手上的翠綠玉扳指,也在低眉沉思什麼。

太后眉間有隱隱的怒意升起,一絲一絲縈繞着:“之前呢?走水之前誰見過她?”

“回太后的話,”宮洛彷彿想起了什麼,上前一步跪啟道,“走水之前寒梅引微臣至翠華宮下人房整理賬目,中途告辭過,說要回偏殿拿什麼東西給微臣看,微臣便允了她去。之後微臣就再也沒見過她。”

“回偏殿……難道……”

我心底愕然不止,垂眸對上宛清一樣驚愕的眼神。她即刻跪直了身子,惶急道:“太后陛下容稟,走水之前妾與殿下曾聽到殿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倘若寒梅謊稱自己回偏拿東西……”

宛清哽咽着不再說下去,可是弦外之音已昭然若揭。

喬序隨即握緊了拳頭,倒吸一口涼氣:“清兒與皇後方才被鎖在偏殿了?”

“回陛下的話,正是……”宛清淚水漣漣,“若非盧將軍踢碎窗戶,捨命相救,只怕妾與殿下……”她輕輕拭去眼角洶湧不斷的淚水,抬眸望着喬序,“陛下,此人居心叵測,求陛下做主徹查此事!”

“你放心,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喬序的眼神變得分外冷冽,像染了霜華的月光一般,透着森森寒意,“盧凌,先把寒梅給朕找來!記住,朕要活的!”

“是!卑職明白!”話音未落,盧凌已經飛快地跑了出去。

喬序的眼中又恢復了溫柔,“清兒你先起來吧,你尚在月中不能久跪。”

孫文英極有眼見,立馬招呼宮人從正殿又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我座位的左下方。寒蕊是近身伺候宛清的人,此刻便扶着她徐徐入了座。宛清尤不忘道:“謝陛下關懷。”

喬序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女太監,平聲道:“走水前後可還有何異常?”

空氣乍然凝固,眾人趕緊屏息凝神思索着。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宮女斂衣合手,膝行幾步上前道:“啟稟陛下,走水之前奴婢看見一個孔明燈從偏殿後方飄來。因為今日並非要緊日子,按理說宮裏不會放孔明燈祈福,所以奴婢就格外留意了一下。”

喬序按着翠綠扳指,臉上瞧不出任何情緒:“你接著說。”

“是,”小宮女又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繼續道,“它飛到偏殿上方之後撞到了磚瓦,然後……”她渾身一個激靈,聲音不住地打着寒顫,“然後……整個房頂……都燒了起來。”

“倘若偏殿落鎖之後就燒了起來,”太后的眉心沉着隱隱怒意,“那在你看到孔明燈之前,可有看見什麼人?”

“什麼人……?”小宮女低聲呢喃,“太后恕罪,奴婢只顧着叫人救火,所以沒有仔細看……”

我聽得毛骨悚然。夜深了,不知是露水沾濕了我的發梢還是冷汗浸濕了我的鬢角,我只覺得渾身像在冰桶里泡過一般,不住地發抖。

宮洛看出了我的異常,忙道:“殿下怎麼了?”

由於周圍沒有紙筆,我便拉着她的手匆匆寫了一句話。她猛然一驚,念道:“啟稟太后與陛下,殿下說走水時的確是整個房頂都燒了起來,還有桐油從磚瓦縫中流下來。”

“房頂上怎麼會有桐油?”太后咬緊牙關,怒極反笑,“怪道孔明燈一碰就燒了起來,宮裏最忌諱走水,誰有這膽子?!”

說到最後,太后的聲調又不覺往上揚了幾分。眾人趕緊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口中恭謹念道:“太后息怒!”

“母後放心,”喬序朝太后拱了拱手,“兒臣一定着宮正司嚴查此事!還請母后務必保重鳳體,切莫為這等不值得的人動怒。”

在喬序和眾人的寬慰下,太后這才稍微平復了心境,微微一嘆:“宮裏最近不太平,哀家這顆心就是想靜也靜不下來。”

“報——”

盧凌飛快跑了進來,“啟稟太后、陛下與殿下,卑職在宮正司偏門處發現一名宮女。”

喬序低眉撫了撫玉扳指,道:“帶上來。”

“遵旨!”

盧凌的手一揮,便有兩名侍衛架着一名宮女走了進來。眾人不由自主地望向她,我不覺張大了嘴巴,連呼吸也忘記了。

這分明是寒梅啊!

相較於我的驚訝,喬序卻格外冷靜,只看着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啟稟陛下……”寒梅唯唯諾諾,“奴婢賤名寒梅。”

“你就是寒梅,”喬序的聲音依舊溫吞吞的,“翠華宮走水了,你知道么?”

“回陛下的話……奴婢……奴婢知道……”

“看你這樣子,”喬序緩緩起身,一步一頓走到她身前,輕聲道,“似乎是嚇到了。”

“是……”寒梅想往後退,卻被兩名侍衛死死鉗住,只得硬着頭皮道,“奴婢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火……”

喬序“嗤”地一笑,道:“朕也沒見過,你說,朕怎麼就不怕呢?”

“因為陛下是九五至尊……您一身正氣所以……”

喬序突然給孫文英使了個眼色,孫文英即刻會意,俯下身來狠狠鉗住寒梅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與喬序對視。他的力道極大,寒梅一時吃痛卻又不敢反抗,只得看着喬序。

“你很聰明,”喬序臉上的笑意越發深重,“朕沒有做虧心事,一身正氣所以不怕。”

“說!為什麼走水之後你正好不在?為什麼盧凌又在宮正司外面發現了你?你又去那兒做什麼?!”

喬序的笑容一瞬間變成了可怖的神色,寒梅嬌弱的身軀一懍,不敢再看着他,只好慌亂地左右環視,顫聲道:“回陛下……奴婢……奴婢本想回偏殿拿東西,誰知……誰知竟然鎖上了,那之後不久……不久便走水了……”

孫文英猛然加大了力氣,彷彿要把寒梅的下頜捏碎:“言不達意,你還不說實話?!”

“啊——”一聲低淺又痛楚的呻吟從寒梅齒縫中傳來,她的秀眉一蹙,上氣不接下氣道:“奴婢……奴婢真不知道為何走水……”

宛清捏緊了拳頭,編貝一般的皓齒險些把柔唇咬出血來:“那你告訴本主,走水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小主……”

孫文英適才將手鬆開,寒梅趕緊爬到宛清身邊,噙着眼淚道:“小主……奴婢發覺偏殿鎖上之後,就即刻返回下人房找鑰匙了……奴婢是想救您啊……”

宛清身旁的寒蕊卻驚怒交加,不顧太后和喬序在場,直直逼視着寒梅,道:“寒梅姐姐,做人可要憑良心啊!走水之後你明明提了水桶去後院!怎能胡說八道呢?”

“你……”寒梅氣得怔忡,眼角稍稍閃過一絲慌亂,片刻就化作淚水傾瀉而下,“小主容稟,奴婢所言絕無半點虛假,求小主相信奴婢!”

宛清冷冷地看着寒梅,道:“既然你要本主相信你,那本主問你,你找到鑰匙了么?”

寒梅突然泄了氣,唯唯諾諾道:“奴婢沒有……”

相比之下,寒蕊顯得咄咄逼人:“你明明就沒找!”

“既然你們各執一詞,”太后撫了撫領口的水貂毛,“雲蘿,帶人去後花園搜,看看有沒有什麼端倪。”

“奴婢遵旨。”雲蘿欠身告退,至宮門口招來了駐守翠華宮外的御林軍,一齊往後花園去了。

接着,一個御林軍侍衛飛身進來,將一把鑰匙呈給了盧凌:“將軍請過目!”

盧凌接過那把鑰匙,轉身恭謹地呈給了喬序,道:“啟稟陛下,這是卑職派人在宮正司尋到的,請陛下過目!”

喬序將那把鑰匙拿在手裏把玩着,彷彿在欣賞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片刻,他將鑰匙懸在寒梅面前,幽幽問道:“這就是你去宮正司的緣故?”

寒梅的身子一顫,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叩首不止:“啟稟陛下,正是如此!奴婢正是前往宮正司求清露姐姐拿鑰匙!”

宛清頭一個聽出了端倪,眼底陡然升起怒火:“清露?!你去找那背主求榮的蹄子做甚?!”

寒梅抬起頭來扶住宛清的雙腳,萬分誠懇道:“小主息怒!小主息怒!奴婢也是走投無路才去找她的啊!”

“可是……”盧凌身後的侍衛疑惑道,“這鑰匙並不是清露給卑職的啊。”

幾乎是同時,喬序、太后與宛清異口同聲地問道:“你說什麼?!”

還是喬序反應最快,道:“那是誰給你的?”

“啟稟陛下,這把鑰匙是宮正司里的余小主給卑職的。”

玲瓏?!

是玲瓏?!

我目瞪口呆,一時竟想不明白為何。難道玲瓏打算救我?可她怎麼會有翠華宮的鑰匙呢?

喬序卻一點兒也不驚訝,坐直了身子道:“是余采女給你的?”

“回陛下的話,正是如此,”那侍衛想了想接着道,“當時卑職奉命進入宮正司,余小主便主動將此物交了出來。”

他話音剛落,雲蘿也帶着一隊御林軍緩緩走上前來,跟在她身後的一人渾身濕漉漉的,彷彿剛從水裏出來。

“啟稟太后,”雲蘿從袖懷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物件,“這是御林軍在翠華宮井底發現的。”

我趕緊順着光線望去,只見一枚鑰匙正靜靜地躺在雲蘿掌心,一動也不動。

太後用手接過,將它與喬序手中的那枚放在一起對比。

竟然一模一樣!

我目瞪口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接着,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傳入耳底,寒梅左邊的臉頰頓時高高腫起。她尚未反應過來,宛清對着她的右臉又是一巴掌:“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寒蕊見她如此,趕忙一把拿過宛清的手仔細揉着,道:“小主當心手疼。”

宛清尤不解氣,恨恨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么?!”

“小主,我……”寒梅捂着臉頰怔怔垂淚,再也沒了生氣。

太后嫌惡地瞥了她一眼,道:“來人,帶下去!着宮正司連夜審問!”

“是!”

幾名侍衛三兩下就把寒梅架走了,她一邊被人拖着離去,一邊凄厲地哭喊着:“小主!小主救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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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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