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孩子藏不住心思,心裏想要什麼,全寫在臉上,她沒敢點頭,怕師尊覺得她太貪心。

「想學便去學,師尊帶你去報名。」

「可是……那要花好久時間,我們沒有要長留,師尊,我沒有很想……只有一點點想,不要緊,我可以偷偷爬牆去看就好--」

「有理,習武非一朝一夕可及,那麼,我們便留到你學成再走。」

「咦?」翎花傻乎乎,沒能反應過來。

「好巧,隔壁貼了『吉宅出售』,就買下來吧。」

師尊的口吻,活似這菜攤上,白菜碩大青翠,就決定是你樣稀鬆自然。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家師尊說到做到,一眨眼,掏錢買下武館隔壁空宅,師徒倆當天由客棧搬入新家。

有句話,翎花好想大聲問--

師尊,你究竟搜括了多少家產離家出走?

【第二章芳心許】

精五武館,館主王精五是名約莫四十歲的漢子,刀槍棍劍拳精通,傳授鎮裏孩子少年武藝,健體兼防身。

王精五比她師尊矮半個頭,但魁梧一倍有餘,暴露的膀子糾結累累肌肉,雙臂抱胸時氣勢更驚人,翎花咽咽睡,站在師尊身後,惶恐看着人。

「我不是誰上門都肯收,資貿駕鈍不收,品德劣等不收,好吃懶做不收,心浮氣躁不收,小丫頭站過來點我瞧瞧!」王精五聲嗓洪亮,不像師尊句句溫文。

師尊若是春風,王精五就是午後雷陣雨,轟隆隆個不停。

「翎花,別怕。」師尊將她推向前頭,任由王精五審視。

王精五打量許久,伸手按按她肩胛,臉上未流露滿意或嫌惡,簡單再問:「為何想學武?」

這問題,王精五問過每一個入門弟子,若答案暴戾謹橫,毫無武德,他是不肯收的。

「我想保護我師尊。」翎花想也沒想,彷佛答案如此理所當然。

王精五瞥向男人,確實看來弱不經風,破文人一隻,居然要個小女娃保護,丟盡男性的臉!

師尊同樣被此回答所震。

以為她只是一時玩心,看其餘孩子耍棍,跟着想試試,未料,原因竟是為他。

原來她的夢話,並非隨口說說,她是真的想保護他。

「還算尊師重道,行,你合格了,明天開始來上課。」王精五向來偏好乖巧學生,武藝可以慢慢學,天性卻不然,能把師尊擺前頭,想來以後也會敬他這位師父:「去找師娘付學費,順便量身形,給你做兩件功夫服,記得頭髮紮緊,別像你師尊披頭散髮。」

「……我師尊那樣多好看。」王精五走後,翎花才細聲嘀咕,師尊牽着她的手,到前堂付款量身。

回程路上一也就幾十步路的距離一師尊低首問她

「你真的是為了保護我,才想去學武?」

「嗯,有我在,我不讓任何人欺負師尊!」小小壯志,很是雄偉。

「師尊希望你是自己有興趣想學,學着玩也行,師尊沒有弱小到需要你護衛。」

話雖這般淡淡說來,男人眸里有笑,伸手輕揉她的發。

「我有興趣學!雖然不保證能學得多好,但翎花會加倍努力!以後,換我來保護師尊!」

況且,師尊身懷不明巨款,活脫脫肥羊一隻,怎能不護妥妥的?

「滿口保護保護,真遇上危險,你逃了師尊也不怪你,凡事以自己為優先,舍下誰,並非過錯。」

「我不會,我絕不會措下師尊逃跑!要就一起,逃不掉也要在一起!」

稚氣的蠢話。

「翎花,有些話……別輕易承諾,尤其,不確定是否真能做到。」他笑靨縱容,一如以往,語調卻清冽如冰,較平時森寒許多。

深潭一般的呢,因微微輕眯而増添陰霾。

曾經,也有那麼一個女子,美好娉婷,巧笑倩兮,聲嗓清甜,向他承諾着,不離,不棄,永世相伴,在彼此漫長歲壽中,比翼扶持……

做不到,再甜美的允諾,不過淪為謊言。

「師尊,我……」她想強調自己多認真。

「噓。」長指抵向她的唇心,制止她說下去。「這種縹緲虛無的誓言,師尊不愛聽,別再說了,乖翎花。」

特別是,區區一個人類小娃,能活多久?陪多久?勇氣又能有多大?

她說要保護他,他想笑,多少帶些嘲諷,或許,也有一點點喜悅。

喜悅太少,嘲諷太多,多想冷冷回她一句:憑你?

而另外一句,他更想反問她:若你知我是誰,可還會這般堅定相護?

翎花可以察覺,再說下去,師尊真會動怒,興許就要拂袖而去,她快速合緊嘴,不敢多言。

可小小心靈內,志向絲毫沒動搖,既然不許說,那她默默做,定要教師尊刮目相看,她薛翎花,是條女漢子,言出必行!

本以為師尊生她氣,結果隔日帶她去精五武館報到,師尊一貫溫笑,拍拍她的腦袋:「好好玩,小心別弄傷自己,晚些師尊再來接你,午膳去你喜歡的湯麵攤吃。」

說完,他向王精五頷首致意,先行離去。

彷佛昨日之事,不曾發生,翎花鬆口氣的同時,也對師尊產生更多想探知的念頭。

笑起來溫柔的師尊,對她百般縱容的師尊……她對他的認知,少得可憐,連姓名都不知道。

不知他何方人氏,不知他家中還有哪些人,不知他為何離家遠遊,不知怎麼師尊的眼裏,總覺得有些空空的,每每眺望遠方,那雙眉,便淡淡蹙起。

「你爹爹好英俊!」一名扎長辮的女孩挪近翎花,在她耳邊悄聲說。

「他不是我爹,他是我師尊。」翎花糾正她,小臉對師尊被誇的驕傲,完全沒有減少。「我叫薛翎花,你呢?」

孩子友誼建立迅速,相視一笑后,便能開始打打鬧鬧。

翎花並非武館最年幼的孩子,但她身形最嬌小,與她同齡的程小鳳還比她大一倍,加上初學者,完全沒有武學根基,無法與師哥師姊一同打拳,被王精五的大女兒拎到一旁,從頭教起,馬步一紮就是半個時辰。

休息時,翎花兩條細腿直打顫,連坐着都泛開一陣酸痛。

「還行嗎?可別明天就不來啦。」王精五的女兒閨名芙蓉,二八年華,正是女孩兒最美麗的年紀,自小隨爹親習武,曬出一身麥色肌膚,笑起來牙很白,性子也豪爽,頗有乃父之風,每位學徒都稱她一聲「大師姐」。

「我一定會來。」翎花志氣未死,篤定回應。

「不錯不錯,好氣魄,明天再多扎半個時辰。」王芙蓉哈哈笑着走了,留下翎花險些噴淚。

當天師尊來接她,她只差沒匍匐爬出武館大門,短短几步路,最後是師尊抱她回家,給她捏腿。

他說:「這麼辛苦,別學了。」

她堅決搖頭:「要去。」

他只好由她。

畢竟是個倔性孩子,加上目標遠大,翎花還真的熬下來了。

才幾天功夫,她馬步扎得平穩,呼吸不凌亂,重心掌握極好,邊打馬步,還能跟着王芙蓉舞上幾記簡單拳法,連王精五也誇她有天賦。

「聽我爹說,你學武是想保護你師尊?」今天王芙蓉教她一套「小燕飛」拳法,說是對付地痞流氓綽綽有餘,兩人慢動作對招時,王芙蓉閑聊開口。

「對。」翎花很努力在記拳路。

「你師尊……確實看起來不像習武之人,他不懂功夫吧?」

「對。」默念拳法口訣,撥空回答她。

「有那樣的師尊,我也會很想保護他呀。」王芙蓉遊刃有餘,咭咭笑着:「保護着不讓旁人搶走,那麼俊俏,姑娘家很中意吶。」

「……」口訣全亂了,拳路也忘了下一招,翎花被王芙蓉攔手膀手低膀手給拗折成麻花。

「你沒記牢,重新來。」王芙蓉鬆開兩人交纏的手。

「明明是大師姐你害我分心……」一直一直提她師尊,她腦子裏的口訣才被師尊身影取代,當然全盤皆亂呀。

王芙蓉沒理會她的咕噥,仍然笑笑說:「你師尊娶妻沒?」

「沒有……吧。」老實說,她不是很確定,聽見王芙蓉突如其來一問,原先的肯定句也遲疑了會兒。

師尊離家出走的原因,會不會是家裏為他安排婚事,他不喜愛那姑娘,於是便逃了?

或者,師尊根本就成過親,偏偏夫妻感情不睦……不不不,師尊性子好,沒脾沒氣的模樣,翎花很難想像他與誰爭吵的場面。

「欸翎花,等你練成武藝,足以扞衛你師尊,實在太浪費時間,不如找個懂武的好師娘,一併保護他和你這小嫩徒,你覺得這主意如何?」王芙蓉靠過來,笑靨如花,壓低聲,悄悄地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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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神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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