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刺殺
待得許酒和來福走得遠了,沈容才揚了揚手,示意青衣坐下說。
能坐着當然不站着,青衣當即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等着沈容問話。
沈容將倒着放的茶杯翻了兩個過來,又添上茶水,推了一杯到青衣面前,雖還是一副溫潤的模樣,態度卻是疏離了許多,狀似無意道:“姑娘那簪子倒是特別,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
青衣抿了一口茶,略苦,她從懷中掏出兩粒糖放到茶里,回到:“也就是在渝州時喜歡便買了,看着許姑娘莫名覺得適合她也就送了。”
說完,見得糖果融化,才又嘗了一口。
嗯……果然還是放了糖好喝。
沈容看着青衣的舉動,眉心緊了緊,似覺得她暴殄天物浪費了這好茶,僅一下后,又是一副溫文模樣,問:“據來福說,姑娘對失心瘋有所了解?”
青衣早準備好說辭:“家師是個大夫,也曾治好過幾個病人,民女跟着他是學了些東西。”
“那眼下這情況,姑娘可有辦法?”
“倒是不難。”青衣放下茶杯,認真道。
在她看來,許酒的情況並沒有外界傳的那麼嚴重,其實一個普通大夫也能治了。
沈容聽得青衣說許酒的瘋症不難治,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打桌面,垂下眸子問:“姑娘說能治好酒酒,可是真的?”
“當然,”青衣又喝了口茶,十分自信,“我剛剛觀察過許姑娘的神態,並不像有瘋症之人一樣癲狂不清,至少目前為止她的眼睛都還很清明,先前在街上也聽過一些許姑娘之前的事,以我看,她只是失了記憶,再加之不願接受心上人已死的事實,所以才會如此,並未真瘋,還有救。”
聽到青衣的話,沈容卻是神色一斂,手指停止敲擊桌面,面上沒有半分驚喜,反倒增添了些許寒意,唇角卻依舊上揚:“若是本王說,本王找大夫是希望酒酒就這樣,一輩子都不要清醒過來呢?”
青衣一愣:“蛤?”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便聽得劍鋒劃破空氣的聲音,青衣當下暗道:“不妙!”
果然,不知從哪裏突然竄出一名黑衣蒙面的人,劍鋒直指着青衣破空而來。
好在青衣反應還算是快,身形一閃,便往右退了數步避了開,那黑衣人反應同樣不慢,還未等青衣喘一口氣,便又朝她攻擊過去,身形快如閃電。
沈容便就這樣坐在一旁,看着二人過招。
青衣本身功夫便不好,唯獨輕功不錯,夠逃命用,但此時她全無防備,被那黑衣蒙面人壓製得死死的,招招直取死穴,讓她全然沒有逃跑的機會。
不過十招,青衣便被突然竄出來的黑衣蒙面人制住了,黑衣蒙面人點了青衣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似覺得點了穴道還不放心,泛着冷芒的長劍抵住了她的脖子,貼在她的肉上。
青衣眼珠子轉了轉,腦袋飛快運轉。
“我勸你最好別耍花樣,只要我稍稍動一動,劍鋒便會割斷你的脖子。”似看出青衣還沒死心,黑衣人出聲警告,他的聲音沙啞,聽得青衣渾身難受。
看着擱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青衣皺眉,很是不滿:“殿下若是不想讓許姑娘清醒過來,青衣離開便是,何必這樣動刀動劍地為難我一個弱女子?”
那黑衣蒙面的男子嗤笑一聲,似對她說自己是個弱女子不大讚成,哪有弱女子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還如此鎮定的?
青衣斜了一眼黑衣蒙面人,發現他的眼睛竟意外的漂亮,但聲音着實難聽,連着嗤笑都讓青衣覺得難受,她忍不住道:“你別說話,我聽着你的聲音就難受,有什麼話和問題都讓殿下說。”
“你……”黑衣人怒了,正欲發作,沈容卻是放下了茶杯,黑衣人只得閉嘴。
沈容起身,行至青衣面前,聲音依舊溫和:“誰叫你來的?”
果然還是沈容的聲音比較好聽,天生音色便很溫柔,連威脅人時也聽着格外舒服。
“殿下真的冤枉我了。”青衣一逮着機會便叫冤:“我一個普通大夫,自然是揭了榜尋來的啊!那榜文還在我袋子裏呢,殿下要不相信,可以把來福叫來問,還是來福親自從大街上把我帶回來的。”
她怎麼也想不通,剛剛是哪句話讓沈容覺得她是受人之託來的了。誠然,她是受蘇輕言所託而來,但若他好好問,她也會說了受朋友所託,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蘇輕言只說過不要告訴任何人簪子是他做的,又沒說過不能告訴任何人是他送的!可偏他用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逼她說,她心裏怎麼也有口氣出不來,自是不想說。
聽她如此,沈容微微眯了眯眼,黑衣蒙面人早就聽不得她同主子說話時一口一個“我”,見得沈容眯眼,他立馬將手中的長劍動了動,劍鋒劃破皮膚,鮮紅的血絲自頸項上溢了出來,疼得青衣倒抽一口冷氣,不禁罵起髒話:“你奶奶的!你還真割啊?”
原本以為沈容只是嚇唬嚇唬她,試探她一下,誰成想他竟真的下了手,真是白瞎了那麼溫和無害的皮相,但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他們越是逼她,青衣越是嘴硬:“若我偏不說是誰派我來的,殿下莫不是打算在此把我滅口?”
青衣明顯是在拖延時間故意岔開話題,沈容沒理會她的胡攪蠻纏,耐着性子再一次問道:“誰叫你來的?送那簪子給酒酒的人又是誰?你跟蘇迎是什麼關係?”
他當然不會信青衣是揭榜來的,他雖貼了榜替許酒尋醫,卻也只在京城貼了,渝州到京城最少需要一個月,他尋醫的消息不可能那麼快傳到渝州那麼遠的地方,顯然青衣是在他發榜給許酒找大夫前便已動身來找京城,連那簪子都是從渝州帶來的。
蘇迎答應送竹簪給許酒的事,除去蘇迎和許酒外,也只有他還知道了,那日他就在院子外看着他們,只是許酒和蘇迎都沒發現罷了。
他確定蘇迎已經死了,他留在京城的心腹親自驗過屍,而他記得蘇迎先前的朋友里並沒有青衣這一號人,可若不是蘇迎所託,青衣不可能帶那麼一根竹簪過來送給許酒,他所能想到的,便是蘇迎在死前便託了人將東西交給許酒,那人不知為何沒有親自轉交,又讓從未來過京城的青衣將竹簪送給許酒,雖不知為何她們在國公府出事後兩年才尋過來,但若她真的和蘇迎有關係,必定會想法子治好許酒。
沈容同許酒相識八年,親眼看着她為了蘇迎漸漸變得不像自己,比誰都清楚許酒對蘇迎的執念,若許酒真的清醒過來,想起蘇迎已死的事實,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傻事,他不敢冒這個險,情願許酒就這樣痴痴傻傻的活着。
旁人道他貼告示尋大夫來是為治療許酒的瘋症,只有他清楚,他其實比誰都害怕許酒清醒過來,貼告示尋醫也只為在不傷害許酒身體的情況下,讓她一輩子這樣下去。
至少這樣……能讓她一輩子依賴着他。
知曉許酒因蘇迎的死瘋了之後,沈容對蘇迎的防備本就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自然不會放過青衣,連着蘇迎其他可能還存活於世的朋友,他也不想放過。
青衣極為不滿道:“都說了我是自己揭榜尋來的,那簪子只是看着喜歡便買了,覺着許酒姑娘適合便送了,你要我說多少次!”
青衣到底道行淺,哪能想到不過兩句話和一個無意識的動作,便就讓沈容看出她揭榜只是幌子,更沒想沈容是真不願許酒清醒,讓人時刻暗中跟着揭榜的人,雖做好沈容拿她當騙子的準備,可她還沒做好被沈容殺掉的準備!
似嫌青衣態度差,黑衣人又動了動手中的劍,似乎又往皮肉里劃了一些,青衣疼得頭皮都開始發麻,忙改口道:“好好好,我說!我說!是有人讓我來照顧許姑娘的,您輕點兒。”
沈容聞言,掃了黑衣人一眼,那黑衣人將劍移開了兩分。
“我說……我說……”青衣看着離自己稍稍遠了一些的劍鋒,又看看好整以暇等着她開口的沈容,吞了吞口水,一臉后怕的神情,下一瞬間卻是突然一個低頭,避過了劍鋒,與此同時,她將手腕上的白色珠子捏成粉末,飛快往沈容臉上撒去,沈容閃身避過,青衣腳下緊接着一個回踢,精準的踢在了那黑衣人的襠下,又送了沈容一把粉,得意道:“就不告訴你們!”
逃脫控制的青衣顧不得看他們聽到這句話后的反應,當即腳尖一點,幾個起落飛離了這方小院子,動作之快,讓人驚嘆,僅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萬沒想這瘦瘦小小的小丫頭竟會自己解穴,並一腳踹向自己,一時疏忽大意的黑衣蒙面人完全沒來得及反應,那一腿踹得極重,他抱着腿跳了好一會兒,才淡定下來,看着主子閃過了那丫頭的白色粉末,這才將心放下了幾分,忙跪到地上請罪:“請爺責罰!”
沈容淡淡看他一眼,道:“自己去刑戒堂領罰,通知宋遇,捉拿青衣,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讓玲瓏來找本王。”
黑衣人怔了一怔,忍不住道:“爺,不過是個小姑娘,且她也跑不遠,用不着宋堂主和玲瓏姑娘親自……”
沈容已步回桌邊,眸色微冷:“不過是一個小姑娘,便能從你我眼皮下逃跑,你還覺得她跑不遠嗎?”
若不是她耍詐又怎麼可能逃得掉?黑衣人心底這樣想,卻也沒這樣說,只跪在地上道:“是!”
而後起身退了下去。
黑衣人走後半晌,沈容揚起唇,又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朝着許酒院子的方向緩步過去。